我在记叙这起案件的时候,不想加入丝毫创作性的虚构成分,因为这起事件中的偶然性,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能力。

因此,我想在记叙这起案件的时候,尽量止于将调查取证书、审讯记录以及鉴定书等,各种记录罗列出来,请各位读者根据这些材料,自行揣摩事件的经过。因此,为了记叙上的方便,附上了一个“前言”。而这个“前言”,是已经知道事件结果的我,为了记叙上的方便而加的,希望各位读者在阅读之前,能够明白这一点。

在神户的上筒井乘坐阪急电车,驶离夙川车站两、三分钟之际,若从北侧的车窗往外看出去,便会见到一片拼木工艺品似的“文化住宅区”。那里有一条白色的公路,蜿蜒铺进了碧绿的田野,一直消失在夙川提防的松林里面。在离那片文化住宅区四、五个街口远的地方,只有一栋别墅般的建筑,而且,几乎被髙高的扇轴篱笆完全遮蔽。那是在神户经营进出口贸易的、野口无限责任合伙公司的社长——野口甚市的别墅。事情正是发生在这栋别墅里面。

大正六年(1917年)七月九日星期六的晚上,暮色浓厚,天空阴沉沉的,让人忍不住觉得就会有一场大雨。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十日的凌晨一点左右,当时驶离的到大阪去的阪急电车末班电车,经过二十分钟之后,面对正房院子的八个榻榻米大的客厅里,灯已熄灭,回廊外面代替防雨门的玻璃拉门的凹凸面,不时闪过可怕的幽暗的光,那光是由于有人从回廊走过,带起微弱震动而引起的。

终于,玻璃门上模糊地映出了一个人影,穿过回廊向厕所的方向走去。然而,那身影经过厕所,却没有进去,而是下台阶来到院内,藏进了洗手盆旁边矮篱笆的阴影之中,透过依稀的光线,向屋里看了一看,又继续开始前进。时值深夜,面目难辨,黑暗中,只隐约看得清楚此人身上那粗竖条纹的浴衣。

那身影小心而快速地在院中走着,似乎还抽着烟——有一团豆大的火光,正随着他的身影飘忽不定!

此人明明是一副战战兢兢、避人耳目的样子,为何却又公然吐着烟圈,完全不怕被火光暴露身形?这一点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兴许是他成竹在胸,因而从容不迫了吧。

身影来到离正房七、八间远的厢房前面,丢掉了叼着的烟,细小的火星“啪”地散开,掉在地上。身影来到厢房的防雨门旁,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身后,终于,轻轻地打开了一扇门。室内微弱的光线,隐隐约约地透出来,那身影迅速地、轻轻地溜了进去,消失在了厢房里。

然后,防雨门又像原来那样关上了。白色粗竖条纹浴衣的身影,消失在厢房的防雨门中之后,还没过十分钟,另一个穿白色粗竖条纹浴衣的身影,就突然出现在了院内。因为之前的身影消失在厢房里面,就没有再出来过,因此,后来出现在院子里的身影,肯定是另一个人。而且,这身影又是迈着不安的、战战兢兢的步子靠近厢房,而且,这次是将厢房的门,悄悄地打开了一尺宽的缝隙。而后,这个身影也消失在了厢房里面。

两个身影相继消失之后,院子里面便又恢复了黑暗和寂静。

然而,黑暗和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一小时。后面那身影消失后四十分钟左右,又一个白色粗竖条纹的身影,从厢房的外廊下返回院子,再向正房走来,步子比去时多了几分镇定,但仍然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通过正房的西侧,绕到南侧,在和洋房相接的地方走上回廊,转眼便消失了。

院子里再度恢复了黑暗和寂静。

大约过了三、四十分钟之后,又一个穿着白色粗竖条纹浴衣的身影,从厢房的回廊跳到院子里来,连身后的门也没有关,就步履匆忙地穿过院子,在八张榻榻米大的客厅的洗手盆的地方,悄悄走上了回廊,消失了。

就这样,两个白色粗竖条纹的身影,在院子里出现又消失了四次。通过接下来我所记录的这些文件,各位读者可能会明白,这个夜晚对野口家的别墅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个夜晚。

这天夜里三点钟左右,也就是第二个身影消失在正房一小时后,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院子里。黑影朝着厢房,偷偷地前进,从开着的防雨门处,悄悄地爬上了回廊,眨眼间就看不见了。

就这样,在七月九日夜里,而且是在短时间内,白色身影出现了四次、黑色身影出现了两次。十日,朝阳的照耀没有任何变化,厢房里却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

昨天(七月九日)夜里,夙川村五甲野口甚市先生的别墅,遭遇强盗闯入,寄宿在甚市家的主人的侄女清子被杀害,金钱财物被洗劫,夙川派出所巡警接到电话报案后,立即上报了某某地方法院。

“明上检察官、时原书记员,出差!”

在某某警察署的报案记录里,关于这起案件的记录里面,是这样记载着:

七月十日凌晨四点半左右,一名二十五、六岁、穿着白色竖条纹浴衣的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进夙川巡查派出所,说道:“昨天晚上,野口家的別墅里发生命案了,快……快去啊。”

执勤巡警工藤立即致电县警察总署,同男子一起赶往野口别墅,保护案发现场——厢房,别说进出,连有人接近都严格禁止,他们极力维持原状,等待检察官一行的到来。

上午九点钟,明上检察官率领时原书记员,总算到达了案发现场。检察官到达后,立即开始现场查证。以下就是调查取证书。

调査取证书

一、查证地点为,兵库县武库郡夙川村,五甲野口别墅。

二、该别墅是位于文化住宅区“五甲立”北方,大约五町的街道旁边的独立门户,东南两侧都围着高约五尺的扇轴篱笆,西北两侧围着高约六尺的木板篱笆。这是三栋和洋折中风格的木质平顶建筑,各栋的结构及布局,另行附图纸说明。

三、尸体所在的厢房东南角的门口处,虽然两扇防雨门都关着,但没有锁;面朝南的客厅走廊,有四扇防雨门,前三扇都关着,最后一扇则开了仅一尺宽的缝隙。

尸体所在的厢房东侧,高出地面约五尺的地方,有一个宽近两尺、高近三尺的、镶着玻璃的铁窗,窗户下面有散乱的脚印。这些脚印歪斜着朝南方延伸,一直断断续续地延伸到篱笆那里,出了门口之后,便只剩下了些许痕迷,再难辨认清楚。

尸体所在的厢房的出口,南面一间半的地方,没有风吹雨打和被踩踏过的痕迹,却躺着一根被抛弃的“朝日”牌香烟的烟蒂。除此之外,周围没有发现异常。

四、尸体头朝西躺着,盖着白底红色鹿点花纹的被子,头部端正地躺在弓形枕头上,脸朝南面,头发尚算整齐,但弓形枕头的底部,有两根头发缠绕在一起。揭开被子一看,只见尸体颈部,有疑似勒扼和擦伤的痕迹。尸体穿着浅粉色西洋睡衣,系着白底红色花纹腰带。(下略)

五、尸体枕头边,放有一个玻璃制烟灰缸,旁边有一盒只剩两根的“敷岛”牌香烟,烟灰缸里有两根“敷岛”牌香烟的烟蒂。

尸体后方——也就是距离尸体所盖被子,大约两尺远(房间西北角)的衣柜前,有一个盖子打开的篮子,和一个旅行用的化妆包。

衣柜挨着西北角墙壁,整个衣柜一半都是小抽屉,其中只有一个抽屉打开着。

尸体所在的房间,和隔壁房间之间的拉门敞开着,被子亦散乱在地。被子东侧——也就是这间房子的东侧,墙壁上的窗户下面,有一面高约三尺、宽约三尺的隔扇屏风,屏风斜着朝向西南方。(下略)

查证结束以后,明上检察官来到死者家属等人聚集的正房——有八榻榻米大的房间小憩。

他一边品着佣人端上来的茶,一边声音和蔼地问道:“你家主人回信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今早给主人发电报了,还没回信,但今晚肯定会回来的啦。”一位六十岁左右、貌似看门人的老爷爷答道。

“哦,是这样啊。今早吓坏了吧?”明上检察官说着,扫视了一下在场各位的脸说道,“但是不必担心,我们会很快逮捕犯人的……死者是什么身份,是主人的侄女?”

“是的,真是个命苦的孩子……”回答的还是刚刚说话的老爷爷。

“这样啊,真是不幸啊,还正值青春年华,可惜……”明上检察官看了一眼站在老爷爷身边、像是要躲到他后面的女佣,问道,“那位女佣不能说话是吗?”

“是的,这个可怜的孩子不能说话,耳朵也听不见。”

“哦,真是可怜。”

明上检察官说完,又看了看那个女佣,大家的视线都向她望去,她更加往老爷爷身后躲了起来。

明上检察官似乎突然改变了想法,叫站在一边的警部补道:“下田先生!你先回到警察署,用警察电话致电某某警察署,请大沼先生立即开车来某某警察署,然后,再致电某某警察署,请某某医院的小岛医生来。”

“是,知道了!”警部补严肃地答应一声。

“要快,请他们立即来。”

“是,知道了!”警部补敬了个礼,坐上门外等着的汽车,立即就离开了。

一度撤回某某警察署的明上检察官一行人,再次驱车抵达野口别墅的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下田警部补和刑警、助手、护士等人,从一辆警车上下来;明上检察官、时原书记员和两位先生,则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其中没有胡子、穿着简朴的先生,是目前正在须磨海滨静养的、著名的指纹研究专家——大沼代一,另一位蓄着胡须的,则是关西法医界的大家、某某医院副院长小岛大洋。

一行八人来到厢房前面,在门口站岗的巡警,向他们敬了个礼。

“辛苦了,请快开始吧。”明上检察官说道。大沼轻轻颔首,脱掉鞋子进了房间。

以明上检察官为首的众人,都伫立在院子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沼的一举一动。

不知是不是和检察官商量过了,大沼一进入房间,就检查了死者枕着的糖稀色弓形枕头。

他先俯下身子,靠近尸体,头发都快接触到尸体的头发了,似乎在用肉眼寻找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并用粉笔在枕头的两、三个地方都做了记号。

然后他来到白木衣柜旁边,目光停留在拉开的小抽屉的拉手上,从上下左右各个角度,观察其中一点,在把放大镜对准黑色的拉手后,又用粉笔做了个记号。

接下来,大沼进入了旁边四个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用放大镜观察窗户下面的隔扇屏风黑框里面的内容,也在其中一角,用白色的粉笔做了个记号。

然后,他又依次检查了篮子、皮质化妆包、以及尸体枕边的烟灰虹,最后从房间里出来,回到回廊,穿上鞋子,绕到厢房东侧,仔细检查了那里的玻璃窗、铁棒及周围的东西。这样,指纹查证就结束了。

明上检察官等大沼结束査证、回到回廊以后,问道:“辛苦了,情况如何?”

“有些地方不太好取证,但应该能够查出来。”

“那太好了,那就拜托你尽力查出来了。鉴定材料一会儿就给你,检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是,那么在检查实验过程中,这份材料就由我负责保管吧。那好,我这就开车回去了。”

“好……对了,且慢。”明上检察官点了点头,忽然回头冲着小岛医生问道,“医生,准备怎样了?”

大沼先生检查指纹的时候,一直在准备尸体解剖的小岛医生答道:“准备好了。”

只见院子的一角,摆放着从正房抬出来的三脚桌子,上面铺着一层油纸,作为临时的解剖台,只待助手们把尸体抬到桌上。

大沼小心翼翼地把枕头、衣柜的小抽屉、屏风等一一搬到车里,然后向检察官点了点头。后者见状,便带着检查材料,乘车离开了。

除去解剖台上尸体的衣服后,小岛医生镇定地先拿白布,遮盖住尸体的脸和局部,然后看了看法院书记员,递过来的检察官的《查案命令书》。

《查案命令书》包括以下几项内容:

一、尸体上创伤部位

二、形状

三、使用凶器种类及方法

四、死因

五、死亡时间

六、有无发生性关系

小岛医生没有一一细看,因为只是形式上的过程,他只是浏览了一下,就递给了助手,然后从手术服下面,拿出手表放在解剖台旁,看了一下时间。

“两点十五分。”

“外表检查……”

“身髙一百四十三厘米,体格、营养均良好……”

小岛医生语气严谨地,将所见陈述给记录员。解剖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您辛苦了

,”待小岛医生洗过手,并给手指消过毒之后,明上检察官说道,“我想回到所里,先大致了解一下鉴定结果,具体情况,希望你能提出一份书面材料。”

明上检察官又向站在身边的下田警部补,小声命令着什么。

“大家辛苦了,我们回去吧。”

调査取证书

贸易商——野口甚市

时年四十七岁

一、我从二十年前开始,就在神户的荣町经营进出口贸易。五、六年前买下这栋别墅,平时我的侄女野口清子、和看门人林房造,以及女佣林福住着。

本来,当初是因为公司那边的房子比较狭窄,才买下这栋别墅居住的,但是后来我又在须磨买了房子,就搬到那边去了,几乎没再回过这里。我也知道公司里的职员,经常到别墅来玩。

二、野口清子是我的亡兄松太郎的女儿,清子十四岁时被我收养。因为清子的父母——松太郎夫妇,在她十四岁时相继去世,于是,我就收养了他们的独生女儿清子。

清子毕业于某某女子高级中学,二十一岁时嫁给了在某某银行大连支行工作的大里,却由于种种原因,于去年二月离婚后,又回到了我这里。我也曾让她搬到须磨的家,来和我们一起住,但她希望住进那栋别墅。

清子从女子高中的少女时代开始,就喜欢文学、戏剧、音乐等,从大连回来以后,又对唱歌、跳舞感兴趣,每个月要去两次小西的能乐舞台。性格当算温顺、胆小、爱哭,可以说比较多愁善感。但是另一方面,她又爱憎分明,有着强烈的叛逆心理。

清子离了婚,从大连回来以后,就和大里没有任何关系了,大里现任职于大阪总行,好像也赶回来了,但我相信此事和他无关。

因为清子的亡父松太郎,留下的遗产微乎其微,我每个月给她二十日元零花钱,她去学习跳舞的费用,也都是伸手向我要。

三、我公司的经理山下诚一,是我母亲的妹妹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在我公司工作己经九年了。他的性格十分稳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正直的人。作为商人来说,有些过于老实,因此,我也经常给他一些意见,他也确实谈成了一些可靠的交易,深得人们的信赖。月薪是两百日元,加上分红,每月一共三百五十日元。

山下有妻子,但她体弱多病,和孩子一起回老家去了。

四、安田敏雄从商业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我的公司,至今已经有五年。此人和山下性格正好相反,喜欢运动竟技等,现在在打棒球,柔道也取得了一级证书。虽然有些粗暴,但也是个耿直、正直的人。现在月薪七十日元。

五、山口要吉和安田,是同时进入我公司的,山口这个人,性格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个很普通的人,既抽烟、喝酒又好女色,擅长交际,因此,我就让他负责公司里这方面的事情。月薪和安田一样是七十日元。

六、别墅的看门人林房造,已经在我家工作了二十余年,聋哑女佣林福是房造的远房亲戚,五、六年前开始来我家工作,她虽然身有残疾,但非常懂事,深得大家喜爱。清子也很喜欢她。

七、我和清子虽然一直没有在一处住,但绝不是有什么矛盾,而且,我也不认为她和公司的员工,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关系。

八、我本月五日去东京谈生意,十一日早晨才回来,所以什么都不知道。据说那天晚上,住在别墅的有经理山下诚一、和职员安田敏雄、山口要吉三人,以及清子、看门人房造和女佣林福。

(下略)

调査取证书

野口家别墅女佣——林福

时年十九岁

一、九月九日晚上,我和小姐(指清子)两人,从客厅回来不久就睡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二、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猛然看到一名黑衣男子,正站在小姐的衣柜前,当时就吓坏了,也没有看清楚那男子的脸。具体时间不太清楚,大概是三点半吧。男子出去以后,我被吓得不敢动弹,而且越来越怕,最后总算奔出了厢房,去叫爷爷。

三、我俩回到厢房以后,没见到有人从正房里出来过。

(下略。该供述人是聋哑人,本文件系由某某聋哑学校的校长花房忍负责翻译。)

调査取证书

野口无限责任合伙公司经理——山下诚一

时年三十三岁

一、我从二十四岁开始,成为野口公司的职员,现任经理。妻子和孩子一年多前,回到了老家鸟取县仓吉地区。和她分居两地,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只是妻子平时体弱多病,生产时回了一趟老家,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直住在那边。我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孩子出生后回去过两、三次。

二、七月九日星期六,下午五点下班后,我和安田、山口三人,去了五甲别墅。因为事先已经打电话,说过要去吃饭,他们就准备好了等着我们。

别墅里平时就只有看门人房造爷爷、聋哑女佣阿福和清子三人,比较冷清,他们也愿意很多职员去玩儿,去住。

那天晚上六点左右,我们到达别墅后,在四个半榻榻米大的房间,六个人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又去了八个榻榻米大的客厅。在餐桌上、以及到了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之后,大家一直都言谈欢笑,都是些玩笑话,没有什么特定的话题,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己经完全不记得了。

我们这些职员,除了周日以外,也经常来别墅住。我之前已经说过,因为别墅里的人很寂寞,有时也会打电话来叫我们过去。对我们来说,去别墅的话,既能吃到好吃的饭菜,又能睡得比较舒服,总比在公司的二楼上,无所事事睡懒觉要有意思得多,于是,后来变得只要有时间,就会去別墅。

三、九日晚上,吃过晚饭以后,我们在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玩了一阵,大概十一点刚过,清子就和阿福回厢房了。当时谁也没有去送她们。

四、我们三个人中间,我住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安田和山口两人,则睡在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我睡得很熟,什么也不知道。

早上(大概凌晨四点左右),听说清子小姐死了,很吃惊,我被房造老爷爷叫醒,匆忙赶到了厢房。

(下略)

调査取证书

野口无限责任合伙公司职员——安田敏雄

时年二十七岁

一、我在家里兄弟中排行第三,父母都健在,和我哥哥仪一共同生活。我家经营着一家小玩具店,现在哥哥成家后,继承了家业,虽然没有多少资产,但日子过得还不错。

我平时不回家,都在公司住。

二、我从某某商业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野口公司,现在在做销售业务,月薪七十日元。

三、七月九日(星期六)我和山下、山口三人,去了五甲别墅。(这一段和山下诚一的供述大同小异,从略。)

四、清子小姐带阿福回厢房的时间,大概是夜间十一点刚过。十二点左右,我和山口在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山下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就寝。

调查取证书

别墅看门人——林房造

时年六十岁

一、我于二十年前,开始承蒙野口先生的照顾,我的远房亲威阿福,五、六年前也开始为野口先生工作。

二、七月九日晚上,吃饭的时候,以及大家聚集到八个榻榻米大的客厅之后,一直都很热闹。虽然平时也是这样,但小姐(清子)那天晚上特别活跃,还开了些小玩笑,山下唱歌时,小姐曾站起来伴舞。大家自然拍手起哄,很是热闹。

小姐从阿福端来的苹果盘子里面,拿了一个苹果削了皮,最先给了安田,大家又拍手起哄。然后小姐就说了一句“我最喜欢的……”,说的好像是英语,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接着,山下伸长脖子说:“这可不像话,我怎么办啊?”小姐答道:“虽然我也喜欢你……”旁边的山口插嘴道:“你不是有老婆孩子吗?”大家都笑了。

当时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阿福,先前一直和大家一样笑着的她,忽然露出寂寞的神情,我觉得她很可怜,就拿了一个放在前面的苹果想给她,但苹果还没削皮,阿福以前吃苹果就不削皮,所以我没太在意。

小姐见了,做了两个我不太懂的手势,让把削了皮的苹果递给阿福,阿福接过来就笑着咬了下去,大家又都笑了。

(中略)

三、第二天早晨(十日早晨),具体时间不太清楚,大概是四点钟,我还在熟睡中,忽然有人拼命地摇我,我吓了一大跳,睁开眼睛一看,是阿福。她一副十分惊恐的样子,胡乱把我拽起来。我跟她过去一看,发现小姐已经死了。

我吓了一跳,就去把安田、山口、山下等人都叫了起来,然后安田去报的警。

四、小姐住进别墅之后,没有别的男人来访,公司的年轻人们,开玩笑的时候什么都说,但我觉得,没有人和小姐有暧昧关系。

(下略)

第一回的调査取证书到此结束,本来还有山口要吉的供述,因与山下和安田的供述大同小异,故而略去。

那好,各位读者朋友们:看完了上面的几份调查取证书,我想各位读者,一定是有些云里雾里,心中没个定论。虽然别墅看门人房造的供述之中,有那么两、三句,似乎颇有玄机,但检察官他们将会如何置评,可就不是我辈所能够猜知的了。

所以呢,且容我按照个人的感觉,把此事中有待注意的几点,稍微列举一下,以供大家斟酌。

一、尸体的头部端正地躲在枕上。

二、枕头下面贴着两根长头发。

三、尸体的枕边,有一盒只剩两根的“敷岛”牌香烟,烟灰缸里有两根“敷岛”烟蒂。

四、屏风歪斜着。

五、衣柜只有一个小抽屉半拉开着,篮子的盖子打开着,皮质化妆包散落一旁。

六、被害人清子曾开玩笑说“最喜欢”安田,“虽然喜欢”山下。

七、聋哑女佣阿福,在众人的言谈欢笑中,显得尤其落寞。

八、就算是聋哑人,阿福竟然不知道睡在旁边的清子被杀。

九、院子里的“朝日”烟蒂和拖鞋脚印。

第二次调査取证书

安田敏雄

问:这浴衣是你的?(出示白色粗条纹浴衣)

答:对,是去年中元节时,主人统一发的。

问:看上去似乎洗后,没有怎么穿过,九日晚上是第一次穿?

答:是的。

问:这样的话,这件浴衣是七月九日晚上,从神户带来的吗?

答:不是,原来就一直放在别墅里。

问:衣服还是硬邦邦的,是谁帮你洗的啊?

答:是阿福洗的。

问:听说你不管多冷的天,睡觉的时候,都只穿一件睡衣睡,是吗?

答:是的,我是有这个习惯。

问:你是朝右边睡吗?

答:是的,也不是非要朝右边睡,只是我习惯了这样。

问:七月九日的晚上,你睡觉的时候,盖被子了吗?

答:睡觉的时候盖了。

问:那天到别墅之后,你立即就换上这件浴衣了吗?

答:是的,从公司去的时候是穿着西装,到別墅以后,就换上了这件浴衣。

问:你穿着这件浴衣,和别人练过相朴或者打闹过吗?

答:没有。

问:这件浴衣的左肩处,为何会有用手使劲拧绞过的褶皱?

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褶皱。

问:你平时抽什么烟啊?

答:“朝日”牌。

问:你们每次去别墅玩,都要到厢房去玩吗?

答:我们去别墅玩,一般都是傍晚,早晨还要上班,即使第二天是周末,也不会整天都在别墅里面,有时偶尔会在厢房的回廊那里坐一会儿,基本上不会进到房间里面去。

问:在这之前,你们什么时候进到厢房里面去过?

答:这个啊,今年五月进去过一次。

问:从那以来,就再也没去过是吗?

答:是的。

问:那天晚上你去厕所了吗?

答:去了。

问:是上床睡觉之前吗?

答:不是,我上床之后,有看报纸杂志的习惯,那天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上床后看了一会儿旧报纸,看困了,就想解个手,然后睡觉,于是就去了厕所。

问:当时是几点钟?

答:我从厕所回来,看了下手表是十二点十五分。

问:当时山口睡着了吗?

答:睡得很熟。

问:关了灯睡的吗?

答:关了。

问:你去厕所的时候,碰见谁了吗?

答:碰见山下了。

问:在走廊吗?

答:不是,我解完手从厕所出来,迎面放上了山下。山下当时正从院子里,悄悄地往回廊上走。

问:那时候,你们没有说什么话吗?

答:我没有开口,山下说了句:“厕所有人在用,我就在院子里解决了。”

问:你在厕所里的时候,山下和你说话了吗?

答:我解手的时候,一直看着前面,没有听到后面有谁说话,也不知道山下去了院子里,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忽然碰到他,吓了我一跳。

问:厕所的门是关着的吗?

答:关了,但是因为厕所的门很矮,即使关着,从外面也能看见上半身。

第二次调査取证书

山下诚一

问:九日夜里,睡觉前你去厕所了吗?

答:去了。

问:那是上床之前,还是上床之后呢?

答:上床之后。

问:大概是几点钟呢?

答:不是十分清楚,大概是十二点吧。

问:在厕所碰到谁了吗?

答:没有,没碰到任何人。

问:安田没去厕所吗?

答:没有,厕所里没有人。

问:你在院子里解的手吗?

答:没有,我去了厕所里。

问:当时那间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灯还亮着吗?

答:亮着。

问:安田有关灯睡觉的习惯吗?

答:在公司的时候,别人总是七嘴八舌地说话,总是开着灯睡,但是他经常说“妨碍睡眠”给关掸。

问:九日到了别墅后,你去过院子里吗?

答:去过,我和安田、山口三人去过泉水旁。

问:当时穿着什么鞋?

答:穿着草拖鞋出去的。

问:你说的拖鞋,就是这个吗?(说着出示没收的拖鞋)

答:是的。

问:你平时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答:我抽“敷岛”牌的。

问:你们每次去别墅玩,都要到厢房去玩吗?

答:我们很少到厢房去玩。

问:在这之前,你们在什么时候,进到厢房里面去过?

答:今年五月去过一次,就再也没去过。

问:这件浴衣是你的吗?(出示白色粗竖条纹浴衣)

答:是的。

问:九日夜里,你是穿着这个睡的吗?

答:是的。

第二次调査取证书

林福

问:听说你和野口清子关系很好?

答:小姐一直很疼爱我。

问:经常给你零花钱和衣服之类的吗?

答:是的。

问:你们之间谈过相互的身世之类的吗?

答:谈过。

问:那么你听清子说过,她喜欢山下或者安田之类的话吗?

答:经常谈论这些话,小姐似乎是喜欢山下。

问:关于山下,你从清子那里,听说过什么吗?

答:没有。

问:你是要嫁给安田吗?

答:没有这回事。

问:你和清子,一直到最近,关系仍然很好吗?

答: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变得有些冷淡,不过,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问:七月九日晚上,你和清子回到厢房到就寝之前,说了些什么?

答:也没说什么,只是很兴奋,一直吵吵闹闹的。回到厢房之后,她和我玩笑了一番。此外就没什么了。

问: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吗?

答:不,经常的。

问:清子上床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吗?

答:很快就睡着了,我去厕所的时候,她己经睡熟了。

问:然后醒来的时候是几点?

答:具体时间不太清楚,大概是凌晨三点半。

问:你看见盗贼的时候,清子是什么状况啊?

答:我当时十分害怕,都没有意识到,要去看看小姐的情况。

问:那她当时是睡着还是醒着,你也不知道吗?

答:我也不太确定,但是觉得应该是睡着的。

问:知道被盗物品都有什么吗?

答:事后检查了一下,小姐的钱包被偷了。

问:那个钱包原来在哪里,里面大概有多少钱?

答:确切的数目我也不知道,大概有三十日元,应该放在衣柜上的篮子里。

问:还有别的物品被盗了吗?

答:应该没有了。

问:窗子下面的屏风,一直都放在那里吗?

答:很久以前就在那里了。

问:那个屏风,平时都是紧挨着墙壁,摆放得很端正吗?

答:是的。

问:九日晚睡觉前,还是很端正吗?

答:没注意看,不太确定,但我觉得是的。

问:次日早晨,没有移动过展风吧?

答:没有。

问:你很久以前,就和清子在厢房住了吗?

答:以前正房的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是小姐的房间,今年四月开始,擻到厢房里去的。

(下略。注:因为该供述者是聋哑人,故由某某聋吸学校校长花房忍负责翻译。)

第二次取证书到此结束。

读了以上记述,各位读者大概可以猜测到,检察官的策略了吧,究竟他的策略是否正确呢?

在第一次调查取证书的结尾处,我所列举的值得注意的九点,还没有一点得到解决。然而,我此时不得不再加上以下几点:

―、安田所穿睡衣的左肩处,有被人用力拧绞过的痕迹。

二、山下平时抽“敷岛”牌香烟,安田抽“朝日”牌香烟。

三、山下和安田今年五月以来,一次都没有去过厢房。

四、山下和安田几乎同时去过厕所,可是,安田说碰到山下了,山下却说没有碰到安田。

五、三个月前,清子开始对阿福变得有些冷淡,九日晚上回厢房之后,清子很兴奋,以及她为什么今年四月,搬到离正房七、八间远的,孤零零的厢房去住呢?

如此看来,事件不啻是处在一片迷雾之中。

鉴定书

受害人野口清子

时年二十六岁

大正六年(1917年)七月十日,下午二时十五分至五时,于武库郡夙川村五甲野口別墅,在某某地方检察院明上检察官的监督下,对上述尸体进行解剖,并作如下鉴定:

甲(外表检查):颈郜环状软骨处,约水平方向右侧5.0屋米、左侧3.0屋米、宽约2.0屋米范围内,有点状或线状不规则的,带紫褐色轻微皮下出血。

乙(内景检查):膀胱无明显异常,内有少量澄清尿液。子宫无明显异常。

丙(显微镋检查):用显擻锐观察阴道分泌物,发现了完整的精子。

丁(说明):造成外表检查所现创伤的凶器,应为钝器,如手指压迫颈部所致。推测死者是由于颈部被施与暴力,呼吸道受到压迫闭塞,窒息而死。尸体阴道分泌物内,发现精子,可判定死前数小时内,发生过性行为。

特此鉴定。

某某医院

小岛大洋

各位读者读罢以上鉴定书,应该又发现了两个新的事实吧。那就是清子的死因,竟然是被人掐死的;以及死前曾和异性,发生过性行为。虽然新的事实不断出现,但是通过我目前为止,所记录下来的取证书,前面列出的问题,还没有一个得到解决。

案子从一团迷雾里,又要进入另一个迷宫。这时某某警察署的行为,的确很了不起。就是为了逮捕当晚,潜入厢房的盗窃犯所做的努力。所有人都期待着,只要能逮捕盗窃犯,整个案件就水落石出了。因此,某某警察署也做了相当大的努力,终于抓到了犯人。

某某警察们抓到犯人之前,所费的苦心,可以写成一篇十分精彩的侦探小说,只是埋没在记录上的一篇《逮捕报告书》里实在是太遗憾了,但是因为和本案没有直接关系,我只得忍痛割爱了。

逮捕报告书

中岛庄吉

时年三十七岁

根据上级命令,在搜查中逮捕上述犯人,以下为逮捕报告:

追踪犯人到大阪后,一直未能找到其行踪。七月二十日,在大阪市西区某街一带,发现犯人行踪,并进一步得知:犯人在松岛烟花巷某某楼寻欢作乐。

当晚,在某某楼附近埋伏时,果然发现,该犯人又来该楼作乐,于是立即对其实行逮捕。犯人企图逃跑,追踪其至千代田桥头,武力将其制伏,逮捕归案。

调査取证书

中岛庄吉

时年三十七岁

问:你曾经有过六次前科,是吧?

答:是的。

问:七月九日夜,你何时抵达欲潜入的野口家别墅附近?

答:确切时间不知道,应该是夜里一点左右。

问:当时为了潜入他家,你窥视里面的样子了吗?

答:我从外面的篱笆处,略微窥视了一下,但什么也看不见,就绕到西边的水田,从西面的木板篱笆处,稍微现察了一下院内。

问:你窥视院内的时间有多久?

答:五分钟左右。

问:当时院子里有人吗?

答:当时太黑了,看不清楚有没有人。只是厢房的防雨门半开着,我就立即翻过木板篱笆,进入了院子。

问:你平时抽什么牌子的烟?

答:我抽“Bat”牌。

问:你潜入野口别墅那天晚上,抽的是“敷岛”牌香烟吧?

答:不记得了,我有时候也会抽“敷岛”,也有可能那天晚上,带着的是“敷岛”牌。

问:你进入院子里之后抽烟了吗?

答:没有,一次都没有抽过。

问:详细说明一下,你进了院子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答:我先藏身在厢房的防雨窗套的后面,窥视了一下里面,好像睡得都很熟,于是我就上了回廊,看了看房间里的样子,两个女人都在熟睡之中。我走到衣柜前,打开小抽屉,看见里面有一个钱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张十日元紙币,就拿了出来,然后拿下衣柜上的篮子和化妆包看了看,化妆包里面什么也没有,篮子里的小零钱包里有些零钱,也就拿走了。然后等我想去旁边那间,睡着一个女人的房间时,那女人忽然醒了,于是我赶紧逃跑了。

问:钱包里面有多少钱?

答:两张十日元纸币。

问:除此之外呢?

答:有一封信和电车的月票,另外,零钱包里大概有二十钱,别的就没什么了。然后,我就把钱和电车月票拿走了,把信放间钱包里,把小零钱包掏空之后,扔在阪急电车夙川大桥附近了。

问:睡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的女人醒了,你是不是用手去掐她的喉咙了?

答:没有,我虽然有过六次前科,但从来不做强盗。

问:当时这个女人,是面朝右边还是左边?

答:脸朝着外面,应该是左边。

问:打鼾了吗?

答:没有听到打鼾。

(下略)

“只要能逮捕当夜潜入野口别墅厢房的犯人,案件就会水落石出!”各位读者的这个愿望,随着这份取证书的出现,彻底落空了吧?

然而,检察官一直想要从中岛身上有所突破,坚持搜査中岛所谓丢弃的钱包和小零钱包,但在他所说的夙川大桥下面,没能找到。再三审问中岛,他坚称肯定扔在那里了,遂命某某警察署,在附近一带进行大规模搜查,终于在夙川车站的临时站台下,发现了钱包和小零钱包。

正如中岛所说,小零钱包是空的,在钱包里发现了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寄信人和收信人都被斯掉了,这是谁写给谁的信,以及日期等都无从判断。从内容来看,很明显是清子写给她的情人的,但收信人和钱包的主人不得而知。

经某某警察署努力,发现了一封信和一个钱包,随之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就是:

(―)信是写给谁的?

(二)清子寄出的信,为何仍在其衣柜里?

鉴定书

大正六年(1917年)七月十日,受某某地方检察院明上检察官的命令,对野口清子被杀事件的受害者进行鉴定,鉴定内容如下:

甲(鉴定事项)

一、下列物品能否检测出

指纹。

二、若能检测出指纹,是山下诚一、安田敏雄、山口要吉、中岛庄吉之中何者的?

三、若检测出数个指纹,各指纹的时间先后。

乙(待检测物品,共三点)

暗黄色弓形枕头一个

涂黑的屏风边缘一处

白桐衣柜抽屉一个

丙(指纹调查及结果)

按以下顺序,对前项所列物品,进行了是否沾有指纹的检测,结果发现了四个有效指纹。

一、肉眼观察。

二、根採指纹显现法进行检查。

三、依据斜光线和放大镜进行调查。在指纹上投射斜光线,用放大镜进行细致检查后,发现四个有效指纹:

暗黄色弓形枕头二个(A、B)

涂黑的屏风边缘一个(C)

白桐衣柜抽屉一个(D)

四、发现的指纹是否有价值

根据如下理由,和其他指纹作了充分的对照比较,有断定其异同的价值。发现的四个指纹,均系案发当时留下,但时间先后无法判断。

五、所发现指纹的表现

指纹的对照。收集的各人大拇指指纹,和上述待检测物品上,临摹下来的指纹,在放大镜下对照比较。

丁(鉴定结果)

弓形枕头附着指纹——山下诚一、安田敏雄

涂黑的屏风边缘附着指纹——安田敏雄

衣柜抽屉上附着指纹——中岛庄吉。

特此鉴定。

鉴定人大沼代一

第三次调査取证书

山下诚一

问:七月九日夜里,你去厢房了吗?

答:没有,我上次己经说过,今年五月以来,一次也没有去过那里。

问:这件浴衣上的痕迹是什么?

答: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那东西的。

问:据鉴定,这痕迹是精液,你有印象吗?

答:那件浴衣只有那天穿了一晚,不应该有那种东西啊。

问:七月三日,你和清子一起,去了宝冢吧?

答:是的。

问:是写信约好,七月三日一起,去宝冢的吗?

答:不是,是清子打电话来说的。

问:你们后来又约了七月十日,星期日再次同去宝冢?

答:不,没有过这种约定。

问:这封信是清子写给你的吗?

答:的确是清子写的,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封信。

问:你对这个钱包有印象吗?

答:完全不知道。

第三次调査取证书

安田敏雄

问:你七月九日去过厢房吗?

答:没去过。

问:对这封信有印象吗?

答:完全没有印象。

问:那这个钱包呢?

答:见都没见过。

问:你说七月九日夜里,去厕所时碰到过山下,没错吧?

答:山下是经理,我是下属,因为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我一直保持沉默。事实上,九日夜里我去厕所时,曾看见山下从厢房往正房走,我觉得半夜三更的,很不可思议,站在那里不太好,就又进了厕所。再次出来的时候,迎面撞到了山下。

问:你确定?

答:确定。

问:你和林福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答:不,绝对没有。(下略)

第三次审讯记录到此结束,除了这份,还有山口和林房造等人的记录,重要内容,以上部分都已涵盖。然后,明上检察官进行了新一轮的取证调査。

当日,明上检察官到达野口别墅后说道:“今天要再进行一次调査,因为是实地调查,可能会有些麻烦,希望大家配合。首先请安田配合一下,其他人请先到洋房那边等候。”

就这样留下了安田一人。其他人都退到了洋房之后,明上检察官说道:“安田先生,请跟我来,注意看我的动作。”

说着,明上检察官带着安田,进了正房的面积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穿上摆放在回廊处的拖鞋,从洗手盆那里,下到院子里,然后从右边绕过泉水,在厢房门口前面,一间半左右的地方,把叼着的“朝日”牌香烟扔在地上,转身微笑着,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安田的脸。

接着很快把厢房的门打开一尺左右,进了院子里面,观察了一会儿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的方向,终于进了房间,在阿福睡觉的枕边位置蹲下来,做出仔细看睡觉人的脸的样子,紧接着又变成在倾听什么的样子。

然后,又瞬间变得神色慌张,躲到了推拉门的阴影后面,又好像是怕被人看见一般,慢慢沿着玻璃拉门,来到了房间东部的墙脚,像是在那里等待什么机会。

忽然,他伸手拉过窗下的屏风,挡住身影,从屏风后面悄悄出来,这次是沿着北面墙壁,往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的方向走,走到清子尸体躺着的地方,轻轻地躺下来,做出睡觉的样子。

安田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抖着嘴唇,看着明上检察官的一举一动,大叫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突然从回廊冲了出去。在外面站岗的巡警立即制止了他。

明上检察官笑着走出来,在回廊弯下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敷岛”牌香烟盒子,往里看了一眼,抽出一根点了火。

“安田先生,辛苦了!……我看安田先生似乎有点兴奋,你保护他好好休息一下。”

巡警敬了个礼,带安田去了正房。

接下来,明上检察官带着山下诚一,绕到正房的南侧,在其和洋房的拉门处,进了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同样换上了草拖鞋。又沿着正房的西侧,从左边绕过泉水,把事先系上防雨套的门打开一尺宽,进入了厢房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然后在清子尸体所躺地方的枕边位置坐下来,掏出“敷岛”牌香烟的盒子,俯下身子开始抽烟。

一直盯着明上检察官的山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终于伏在回廊上开始抽泣。读了《指纹鉴定书》的读者们,一定赞同明上检察官的这些行为,自有他的根据吧。

调査取证书

山下诚一

一、我之前说了谎话,今天,我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

其实,我和清子自今年四月,就发生关系了,那是四月三日,公司的职员们一起去宝冢玩,在大剧场看歌剧。

当时,我和清子的座位挨着,看完歌刷出来的时候很拥挤,我就很自然地保护她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之后,我们发现和大家走散了,就一起在餐厅吃了晚饭,然后去了家庭澡堂……后来,就成了这种地下关系。

二、然而,无论如何,我是个有妻有子的人,还在公司担任经理。从年龄上来说,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了,既没有面子,也不可能继续在公司工作。所以我们就约好尽量保密,直到今天也没人知道。

三、七月九日夜里,和我上次说的那样,吃过晚饭之后,和大家闲聊到十一点半左右就睡了,等大家都入睡了之后,我又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厢房。

阿福睡得很熟,我和清子发生关系之后,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就回正房去睡了。之前我说了谎,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问:那么,这盒向6烟是你的吗?(出示没收来的只剩两根的“敷岛”派4向6烟盒)

答:是的,当晚和清子发生关系时,我抽烟了,回来时忘在那里的。

问:你去厢房时,有别人在吗?

答:没有。

问:阿福睡得熟吗?

答:睡得很熟。

问:你去厢房的时候,清子还是醒着吗?

答:没有,已经入睡了,是我把她摇醒的。

问:那你回正房的时候,清子是怎样的呢?

答:她出来送我到回廊。

问:那天晚上,清子的样子有什么异常吗?

答: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问:发生关系时,都说了些什么?

答:清子催促我说,最近不想再维持这样的关系了,让我想办法。但我有老婆孩子,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我以前就曾安慰她,说明年春天开始,我要自己当老板做生意,那时一定会有办法的,那天晚上也是这么说的。

问:清子没和你说过,任何关于安田的事情吗?

答:也没说什么,只是,听她说过两次“安田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真让人为难”之类的。

问:你认为她和安田也有关系吗?

答:我认为没有。

(下略)

第四次调査取证书

安田敏雄

一、之前我说了谎,昨天看了您的实地调查,实在不敢再隐瞒下去了,今天我要把一切都如实说出来。

二、我是从今年正月开始,和清子发生关系的。(中略)之后,我们一直保持着那种关系。因为我也是单身,就想着近期内,正式向野口先生提亲,迎娶清子为妻。

三、七月九日晚上,和我上次说的一样,晚饭后闲谈至夜深后,就先上床睡觉了。等到旁边的山口睡熟了,我又爬起来,穿上革拖鞋,从厕所的洗手盆那里下到了院子里,去了厢房耶边。

当时我叼着“朝日”牌香烟,在假山后面把它扔拌了。然后打开门,进了院子,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况,阿福看上去除得很熟,于是我就立刻上了清子的床。

四、可是我上了清子的床,还不到五分钟,就听到有人向厢房走来的脚步声,我慌忙躲到了和隔壁房间之间的拉门后面,然后就有人进来了。

我藏身的地方,看不清楚来人的样子。我一边躲在屏风的阴影后面,以免被发现,一边小心地观察着,隔壁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的动静。

我看见那个在清子枕边,坐下来抽烟的人居然是山下,不禁吃了一惊,更加屏息凝视。只见山下把假装睡着的清子摇醒,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就冷不防地要上清子的床!

清子用手推开他,激烈地反抗着。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山下大概是放弃了,又在清子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就无精打采地回去了。于是我从屏风后面出来,再次和清子同床共枕,大概三十分钟之后,回正房去睡了。

问:你去厢房的时候,清子睡熟了吗?

答:没有,还醒着。

问:女佣阿福呢?

答:睡得很熟。

问:你和清子发生关系的时候,相互都说了些什么?

答:她说被山下那样纠缠很烦,要尽早和叔叔说明情况,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也害怕在那种情况下,万一我们的关系被山下知道了,我就有麻烦了,所以,要尽快请求野口先生,允许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商量了一下这件事。

问:你在第二次取证书中说:当晚去厕所时“碰到山下了”,第三次取证书中说“看到从厢房回来的山下了”,这次又与前两次所供证词完全不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差别呢?

答:十分抱歉,今天所说的事实,我实在是一直很难说出口。上次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山下的下属,让山下蒙差的事情,我实在是难以启齿,所以考虑再三,到上次之前,一直都在说谎,给你们添庥烦了,实在对不起。

问:那么今天所说的,你确定没有错误吗?

答:是的,我确定。

根据指纹鉴定,可以证明,当晚有三个人曾到过厢房。衣柜小抽屉上的一个指纹,很明确是中岛的,中岛本人也承认,潜入厢房的目的是盗窃。剩下的两个指纹,分别是山下和安田的,在第四次取证书中,二人都承认于当晚去过厢房。读到这里,大家一定会觉得,案子的范围一下子变得非常狭小了吧。

然而,以上我所记录下来的长篇大论的取证书、鉴定书等,只能证明这三个男人,当晚都曾在厢房出现过,而对解决“清子是谁杀害的”这个根本问题,却一点作用也没有。同时,如果当晚确实只有山下、安田和中岛三人,而再无其他人出现在厢房,那么杀害清子的凶手,一定就在他们三个之中。那么上面的记述,也就成为了相应的证据。把要点摘录出来的话,就是以下几点。

山下诚一

供认曾和清子发生性关系;供认当晚发生过性关系;死因鉴定书及附着精液的浴衣;清子所枕弓形枕头上的指纹;清子枕边玻璃烟灰缸里的两根“敷岛”烟蒂和旁边的“敷岛”烟盒。

安田敏雄

供认曾和清子发生过关系;供认当晚发生过性关系;死因鉴定书;弓形枕头上留下的指纹。

中岛庄吉

橡胶草鞋脚印;衣柜小抽屉上留下的指纹。

多么丰富的证据啊

,同时又是多么没有说服力的证据啊!这样的证据,就是有一百个,也不如死因鉴定书上的一句“尸体颈部指纹,与某某指纹相符”有用,如果真的能检测到这一项的话,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但是,对医生来说,这种鉴定是不可能的。这样看来,科学的力量在犯罪调查中,也不是全能的。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必须得由检察官来解决。

这起案件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是共犯或者共犯关系作案,而且目前也不能证明,三个人就是一场独立犯罪的罪犯。

如果三人中只有一人当晚去过厢房,那很容易就可认定,此人是被告。以上这些证据,如此逐条分析一番,就算不够充分,也基本可以认定犯罪事实。然而,三人不可能是共犯,却留下了同等程度的证据,各位读者已充分了解这起案件,该有多么棘手了吧。

到了某月某日,被拘留在未审判拘留所的山下和安田终于获释。报纸上《五甲美女被杀事件陷入迷宫》被广泛报道。

第二次调査取证书

某某监狱在押人员

中岛庄吉

问:你在上次取证书中说:“在野口家篱笆处向内偷窥,因为看不清楚,就绕到西边的水田,从木板篱笆的缝隙里,窥视院内。”这些供述你确定没错吗?

答:没错。

问:当时你穿着橡胶皮鞋吗?

答:是的。

问:那我问你,你是从扇轴篱笆的哪边,窥视院内的?

答:是从大门往北走,大约六、七间远处,篱笆稍微有点稀疏的地方。

问:从那里稍微看了一下,然后,又绕到西侧的木板篱笆那边去的是吗?

答:是的。

问:从那里,怎么走到西侧的木板篱笆去的呢?

答:从篱笆的北角,沿着厢房背面的围栏,走到西侧的。

问:你从木板篱笆的哪一边窥视的呢?

答:是从离北角三、四间远的南面的围栏缝隙里。

问:那里的木板篱笆,刚好有个到你眼晴那么高的缝隙吗?

答:比我的眼晴稍微低一点,我是弯着腰看的。

问:那里可以看得很清楚吗?

答:篱笆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不是很清楚。

问:然后第三次,你是在哪儿窥视的呢?

答:从那里往南走五、六步的地方。

问:也是木板篱笆的缝隙吗?

答:是木板的节孔。

问:节孔的高度是多少?

答:比我的眼睛稍微低些。我和之前一样弯着腰看的。

问:看清楚院子里面的情况了吗?

答:毕竟是漆黑的夜里,不是很清楚,只是看见厢房的门,开着一尺宽左右,光线从里面露出来。

问:然后你立刻就从那儿翻进去了吗?

答:是的。

问:你是穿着鞋子,踩着篱笆爬上去的吗?

答:是的。

问:院子里你跳下来的地方,有什么吗?

答:什么都没有。

问:然后,就是按照上次,你所说的那样,行动的是吗?

答:是的。

问:你确定没有错吗?

答:没错。

接下来,是明上检察官的第三次现场查证。当日,两辆汽车停在了野口别墅的门前,明上检察官、时原书记员和某某警察署的下田警部补三人,一起从一辆车上下来,一名穿着制服的巡警和穿着囚衣的中岛庄吉,在看守的带领下,从后面一辆车里下来。

明上检察官把车留在门外,没有进门,而是沿着扇轴篱笆向北走,走到七、八间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把中岛庄吉叫过来问道:“你最开始,是从这儿往院里窥视的吗?”

“是的。”

“你重复一下当时的情形,再看一次。”

中岛听到这样的命令,就做出弯腰向院内偷窥的样子,然后,明上检察官也站到他的位置,学着他的样子往里面看,同时问中岛:“从这儿看的话,只能看见假山对面的木扳篱笆,看不见旁边,以及其他建筑物啊?”

“是的。”

然后,明上检察官又随着中岛,沿着篱笆向北走,走了五、六步稍微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一直到篱笆尽头的北角后左转,沿着木板篱笆向西走到水田里。一行人都跟在后面。

“你当晚是从这里穿过的对吗?”明上检察官回头问被看守押着,跟在后面的中岛。

“是的。”

到了西角之后又左转,沿着木板篱笆向南,走了三、四间远,明上检察官停下了脚步。

“第二次是在这里看的对吗?”

“是的。”

“按照那天晚上的情形,你再重复一次。”明上检察官命令小偷。

收到命令的中岛凑近木扳篱笆,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不论他怎么拼命地找,都没找到能窥视院子里的缝隙。木板高约六尺,像是最近新换上去的,既没有裂缝,各个模板之间的接缝处,也都钉着木板,怎么找都找不到,能看见院内的间隙。

看着中岛团团转的狼狈相,明上检察官笑了:“好了,根本就没有能看到院子里的缝隙。”

“……”中岛无言以对。

明上检察官从那里,又往南走了五、六步,说道:“从你当晚第三次偷窥院内的节孔再看一次。”

中岛极不情愿地,向木板篱笆的方向挪去,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那里既没有节孔,也没有能够看见院子里的缝隙。中岛沉默了,沮丧地低着头。明上检察官仍旧笑看,着他那副样子,说:“好了,跟我来。”

于是,明上检察官继续沿着来时的路,往大门方向走回去,走到最开始命令中岛向内窥视、自己也窥视的前方五、六步处的地方,停了下来,那里就是检察官曾稍作停留的地方。

“从这儿钻进院子里去。”

大家向明上检察官所指的地方一看,篱笆脚下,有一个类似狗洞大小的洞。中岛按照检察官的命令,从那洞里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检察官也跟着钻进去后,一行人都随后钻进了院子里。

明上检察官和中岛并肩站着,望了前方一会儿,静静地向前走去,当然中岛也跟在后面。来到厢房前面,离门口还有一间远的地方,明上检察官从那里,斜着走到厢房的东侧窗户下站定,那窗户的下端,比人的视线稍微髙一点,安装着铁板。明上检察官踮起脚,从窗户上镶着透明玻璃的地方往里看,然后叫身后的中岛道:“从这儿往里看。”

听到明上检察官的命令,中岛也没有往窗户里看,而是往检察官身边凑了两步,讪笑道:“大人,对不起,我隐瞒事实是我不好,我要把实话都说出来。”

明上检察官也笑着说:“已经都明白了吧。”

“是的,明白了,因为我的隐瞒,给大人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太抱歉了,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

明上检察官第三次现场查证的审讯记录,就到此结束了,而且,案子也就到此结束了。

读过第一次现场查证取证书的读者,肯定应该知道这天,明上检察官的行为,有着怎样的根据吧。

第四次取证书

某某监狱在押人员

中岛庄吉

一、七月九日夜里,十二点半左右,我来到事先做了记号的野口别墅的门前,然后,从白天就观察好的篱笆下的洞钻进去,见厢房的防雨门关着,正在琢磨该从哪里进去。

忽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正房出来,并且向我这边走来。因害怕被发现,我躲在了旁边的树影后面,目不转晴地盯着。他似乎叼着一根烟,黑暗中火星时亮时灭,然后从我藏身的树前走过,靠近厢房时,把叼着的烟扔掸了。火星“啪”地散落在地上,把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白色的影子,已经到了厢房门口,打开门进去之后,又像原来一样把门关紧了。我想今晚真倒霉,但是好不容易到这儿了,又不甘心空手而归,就决定先看看厢房的状况再说,于是就来到厢房侧面,从那扇窗户往里窥视。

二、我看见对面的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一个女人枕着枕头,冲着这边在睡觉,而这边四个半榻榻米大的房间里,睡着阿福。

(以前就知道阿福是野口家的女佣。)

三、阿福的枕边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拿起放在枕边的杂志开始翻阅,忽然像是受了什么惊吓,非常狼狈地藏到了两个房间之间的拉门后面。

然后,从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的间廊,走进来一个也穿着白色浴衣、头发分得很整齐、皮肤白皙的男人,三十岁出头。那个男人就坐在朝我这边睡着的女人的枕头边,边抽烟边把女人摇醒。

藏在拉门后面的男人,沿着入口的玻璃门,来到房间的角落,忽然又来到我正在往里看的窗户下面,那里有一座屏风,他就藏在屏风后面。屏风和我往里看的窗户差不多高,也就是那个男人的头就在我眼前。他留着短短的寸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藏到屏风后面的瞬间,我正在看的玻璃窗上,就有一个大大的黑影在动,我吓了一跳,赶紧缩筠了头。

紧接着再看时,六个楣榻米大的房间里的女人,好像醒来了,和坐在枕边的白皙男人聊着天,看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窗户下面藏着另一个男人,终于两人并排躺下了,男人从怀里拿出钱包,从中取出五、六张纸币,数给女人看。

那房间里点着24瓦左右的电灯,外面罩着白绢的灯罩,而且,电灯刚好吊在靠近隔壁房间的女人枕边二尺处。在灯光的照射下,男人指间的百元纸币,反射着紫色的光芒,直射我的眼晴。

如你们所知,那女人穿着淡粉色睡衣,腰际以下盖着红色鹿点花纹的被子,白得透明的脸,盖住额头的有光泽的黑发,在旁边穿着粗竖条纹浴衣的男人看来,应该是一种浅浅的乳房的颜色吧。大人,像我这样的无赖,看见那样的场景的时候,也会有点奇怪的感觉,但是大人,我是来干活儿的,比起那种场面,还是闪着紫色光芒的百元大钞,对我来说更为重要。

我一直关注着那些钞票,男人把钞票放回钱包里之后,站起来放进了衣柜的小抽屉里。放的时候,他先是打开抽屉,“砰”的一声把钱包扔进去,再关上,然后轻轻敲了抽屉两三下,回头冲着女人笑了,女人也跟着笑了。

男人回到原处,拿起放在那儿的“敷岛”牌香烟盒,抽出一根烟,又开始吸了起来,把烟蒂扔在了旁达的空烟灰缸里。然后他钻进了女人的被子里,故意把女人的左手拉过来,躺在上面,右手把女人枕着的枕头拉了过来。

(中略)

男人从回廊那里出去,女人起身来,把他送到回房。我非常艳羡,一晚上愚蠢至极,本想今晚就这样算了回家吧,但是,因为我还惦记着那男人放在抽屉里,没有带走的五、六张百元大钞,就想再忍耐一会儿。

四、不一会儿,传来了拉开防雨门的声音,女人又回到床上躺下了。我想等她睡熟了,再下手去拿钞票。为了等她睡着,刚想暂且离开一会儿,忽然窗户暗了下来,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我都忘了,是刚才藏在屏风后面的那个男人出来了。

女人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了那个男人,然后非常吃惊地,像是在和他说着什么,接着就又躺下了。男人走到枕边,和之前那个男人一样坐了下来,一直和女人说着什么,但是女人只是躺着,好像没有回话。男人仍旧笑着,和女人说了十五分钟左右,突然要上女人的床,于是,女人用手激烈地反抗。就这样争执了一会儿,男人忽然停下动作,狠狠地盯着女人的脸,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他却突然骑在女人盖着的被子上面,一巴掌将女人扇倒,一边大叫:“畜生!混蛋!”一面用右手勒住女人的脖子。女人从被子里伸出右手,紧紧抓着男人浴衣的左肩,想从下面把他推开,一直挣扎着。

当时,女人的头已经从枕头上,滑到了被子上,但是男人仍未松手,一直勒着女人的脖子,直到女人完全不能动弹了才松手,才向睡在隔壁的女佣那达看了看。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男人看到女佣睡得很熟,貌似很放心,就用左手托起女人的头,右手摆正枕头,把女人的头,端正地放在枕头上。一直到这之前,男人都很镇定,从女人身上下来之后,他慌慌张张地从回廊快步出去了,立刻传来开门声。

五、大人,您也知道,我虽然是有过六次前科,但是迄今为止,都没有看见过别人被杀,更别说杀人了。但是当时看到的杀人,竟然没有使用凶器,而且,那女人这么轻易就死了,我反而完全没觉得害怕,感觉自从我站在窗下,看到的发生的事情,就像在看电影一样,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本来我也想回去了,涉足这里,搞不好还会

惹上杀人的嫌疑,就想今晚还是回去吧,可是刚走了两、三步,百元大钞的影子,又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好不容易进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归之理?于是又返回了篱笆的洞口那里,回头忽然看见厢房的防雨门,开着一尺宽的缝隙。因此,我更想拿到那笔钱了。

就从开着的门进去,从衣柜的小抽屉里,拿出装有五百日元的钱包,借着胆子,又拿下柜子上的小包看,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然后是篮子,把里面的小零钱包,我也顺便偷走了。这时候,我感觉到睡在隔壁的女佣好像醒来了,就慌忙跳下院子逃跑了。

问:之前为什么一直隐瞒着真相?

答:大人,我舍不得吐出那五百日元。

某月某日,明上检察官提出了预审申请,该申请书的抬头上,赫然写着以下字样:

杀人犯安田敏雄

预审取证书中,查明安田和阿福有关系,和清子无关系。

在本稿的最后,我想和各位读者一同,向明上检察官的法眼,和不懈努力,表示崇高的敬意和感谢。此外,本文中虽未直接描述,却也向给了检察官很大帮助的某某警察署,为解决本案所做的努力,一并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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