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是那个有三个鼻孔的人。”唐清倏地明白了弟弟为何如此反常的原因。

“小伙子,别哭。”老头放下担子,上前扶起唐晨,“先进屋说话。”

唐晨大喜过望,当下赶紧招呼他进屋,唐老虎自然不敢怠慢,正准备吩咐妻子倒水,却听老者话带凄凉地说:“快带我去看看她吧!”

知道他是高人,唐老虎看到了希望,激动中带了老者进了姑婆房中。

在老姑婆的床前站了半晌,老者突然悲怆地说:“丫头,我来晚了,来晚了……”

听他话中有异,唐老虎一时间有些不明就理,心中不清楚他为何要叫姑婆为丫头,当下问道:“老师傅,我姑婆她……?”

老者摇了摇头,沙哑着嗓音说:“唐涵香,当年被病魅缠身,是我把她带到了山中治疗,见她心地善良,聪颖过人,这才教会了她很多门道。”

“可是,我爹说当年带姑婆进山的人,和老人家您好像不一样……”唐老虎很是不解,只觉得这老人愈发神秘难测。

“我知道你的疑惑,是我多出的这个鼻孔吧!”老者叹了一口气,却是自言自语对昏迷中的老姑婆说,“丫头啊丫头,我来晚了,师傅来晚了。你这么做,是对的,是对的,你是个好徒儿。”

叹罢,双眼中掉出了两行泪水。

“老师傅,我姑婆她还有救吗?”唐晨忍不住问道。

老者没有答话,沉默了一阵看着唐晨说:“孩子,你姑婆她已经煞气入体,恐怕时日不多了。你们家被人施下了五方煞。五方煞是大凶煞气,会要了家中饲养的猪牛羊鸡鸭这几种牲口的性命,如果其中缺少一种,凶煞便会全部指向户主。涵香定是看出了有五方煞在作祟,可是,她却不懂破煞之法,只能用聚煞符将凶煞全部汇聚到自己的身上。虽然她也用了别的方法抵抗煞气,但还是挡不住啊!”

听完他的话,所有人俱是痛哭起来,见状,老者安慰道:“你们不要这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活在世,关键在于有所为有所不为,涵香这么做,是心甘情愿的。有你们这满堂孝顺的儿孙,她没白活到这个岁数,眼下,关键是要破煞。”

唐老虎忍住眼泪,他知道现在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听罢,问道:“老师傅,您可否知道这凶煞的来头?”

“嗯。”老者点了点头,“五方煞是一种极度邪恶的黑苗禁术,我观这煞气所来方向,是出自你们家正对面的山梁方向,那山梁上有五股黑煞直冲你家。要破煞,只需要找到煞气来源,抓住施术之人。”

“可恶的张家,可恶的张家。”唐老虎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心中终于清楚这一切原来是张家所为,脑海中,倏地现出张全贵那可恶的嘴脸,还有张正勇的身影。

“你先莫冲动,现在你们家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老者看向唐老虎。从那双眼睛内,唐老虎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格外的宁静。他点了点头,对老者说:“老师傅,我爹也出了事情,还望您老一并出手相救。”

“我进山已经有好些时日,这些天都装成一个收破烂的老头在附近的村寨转悠,这次到你们这里本是为了寻找一个人的下落,刚才路过你们村子的时候,因被黑煞吸引而到了你家门口,疑惑中前来探视情况,却一眼便认出了你家院门上贴的符,因为这符只有三个人会用,那时心里已经清楚我徒儿出事情了,没想到,果然是涵香。”老者苦叹了几声,跟着唐老虎往唐成风房中走去。

唐成风盖了三四床厚棉被,身体依然发抖不止,老者见状,伸手把了唐成风的脉象,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老师傅,我爹爹这样是否也是由五方煞引起的?”唐老虎赶紧询问。

老者摇了摇头,愣了半晌后,方说:“我刚才已经和你讲清楚了,涵香把煞气全部引到了她身上,害你爹爹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唐晨看着老者,暗想如果爷爷不是张家下的毒手,那又会是谁呢?

“害你爹爹的是祝由邪术。这邪术叫阴箭,施术者姓祝,乃是我的同门师兄。此人生性邪恶,贪财好利,早年因习练邪术曾被我师傅责罚过,没想到他怀恨在心,暗暗加害我师傅。为了防止他祸害人间,师傅临终前曾叮嘱,一定要我清理门户。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早年他和李主隆狼狈为奸,后来我去拿他,反被他所伤,这第三个鼻孔便是拜他所赐。幸好我被一个身手很是了得的年轻人所救,得知那年轻人专门踉李主隆斗,我便把百鬼面具给了他,好抵挡我师兄的巫术。”老者愤愤说完,或许是知道了师兄的行踪,眼中,竟然透出了亮色。

唐晨终于清楚为什么当日自己说到他的时候,太姑婆没有认出这个异人,原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已经有了三个鼻孔,也终于弄清了尹大爷的面具,原来是出自此人之手。虽然那祝先生有了克星,唐晨心中,却仍旧没有半点喜悦。

看着唐家人个个俱是一脸的悲戚之色,老者安慰唐老虎道:“你们别担心,既然是我师兄搞的鬼,我自然有办法对付并救回你爹的性命。他用阴箭射你爹,我便用阳箭射你爹,阴阳相克后,不仅能保你爹平安,我师兄还反会被阳箭所伤,到时候,我也好顺手擒拿他。只是,施法要等到晚上才行。”

唐老虎听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他人见状,俱是与唐老虎跪倒,齐声拜谢道:“那就多谢老师傅了。”

老者被唬得受惊不小,赶紧把众人扶起,摇头道:“我还是去看看我那可怜的徒弟吧,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

唐老虎的眼中又一次溢出了泪水,他强忍着悲伤没有哭出声来,跟在老者身后回到了姑婆的房间。

“好徒儿,师傅来看你了,你听得到师傅的呼唤吗?”老者轻轻握住徒弟唐涵香的手,放到嘴边不住吹气,吹了一阵后,他又分别用拇指在唐涵香的手掌中揉拭起来。

房中很静,看着老人奇怪的举动,唐老虎真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我不敢保证她会醒来,即使能醒来,可能也是和你们作最后的诀别了。”老者凄凉地说。

此刻,唐老虎的心中突然变得格外平静,他知道,该面对的,终究还是得面对。

正当大家陷入失望中的时候,忽见已经昏迷多日的老姑婆倏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姑婆——”唐老虎终于哭出了声,激动中赶紧坐到姑婆身旁,伸出双手小心地扶住她。

见其他人也想上前和徒弟说话,老者制止道:“你们别过去,涵香回光返照,此刻惊扰了她反是不好,如果没受到惊扰,回光返照持续的时间可能会久些。”

唐晨屏住呼吸,看着骨瘦如柴的太姑婆,心里有如刀割一般。

老姑婆颤抖着伸出手在唐老虎脸上轻轻抚摸着,从她那双鱼白色的盲眼内,唐晨分明看到了闪烁的光芒,此刻的太姑婆,竟有种说不出的精神。

“大哥,是你吗?你怎么哭了?我是小妹涵香啊!是你最喜欢的妹妹啊!”太姑婆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羞怯。她收回手,轻轻靠到唐老虎肩膀上,整个人是那么的祥和,那么安定,仿佛就算此刻天降暴雨,也丝毫淋不到她一般:“大哥,你已经好久没来看小妹,小妹在这等你几十年了。”

唐老虎紧紧咬着嘴唇,他知道姑婆此刻的记忆,一定回到了当年爷爷在的时候。眼泪,如决堤的流水,不住地从他紧闭的双眼中夺眶而出,他用尽全力将身体紧绷,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出来打断了姑婆的回忆。此刻的姑婆,肯定是无比快乐的,因为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妹妹对哥哥的爱。

几滴冰凉的泪珠,不小心掉到唐涵香的脸上,她微微抬起头,伸手轻轻擦掉唐老虎的眼泪,自责地说:“大哥,是小妹不好,我知道我生病惹你牵挂,可是,不这样,你会来看涵香吗?大哥,别哭,在涵香心中,你是个永不掉泪的真男人,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哥哥。小时候,你不是经常背着小妹吗?”

唐涵香嘟着嘴唇,俨然是在和她心中的哥哥撒娇,唐老虎用力地点了点头,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真正的唐老虎,正背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笑着穿行在山林中,那女孩的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这一幕让所有人俱是泪流不止,他们用手死死捂着嘴巴,任凭泪水打湿了脸庞,或许,只有那老者最清楚自己徒弟的感情。

她,曾是这里有名的美人,她对哥哥唐老虎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她的父母、丈夫、子女,超过了所有的人,因为那个男人,曾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爱,这爱,虽然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爱,但在她的心里,却远远超出了那种兄妹的感情。

也只有他最清楚,在当年她被自己带走治病的那段时间里,不管是被病魔折磨得不省人事,还是健康清醒的时候,她都无法摆脱对那个男人的依恋。可是,她只能把自己这份别样的情感深埋于心,或许,这回光返照,让她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在这个唐老虎身上,她肯定感受到了那个唐老虎的气息。

“大哥,涵香好想和你多处一阵,可是,涵香明天得回家了。”老姑婆喃喃说道,“我也想见见他们,明天清晨,你还能像我出嫁的那天那样,背着我到沈家去吗?大哥,我想要梳子,去帮我把梳子拿来吧!我的头发好乱。”

唐老虎紧咬嘴唇,重重点了点头,待姑婆躺好,赶紧奔到妻子房中寻找梳子,找到后却是双手抱头,嚎啕大哭起来。他不敢耽搁太久,哭泣,此时竟是那么奢侈的一件事情。

唐老虎轻轻将姑婆扶起,她有些羞怯地开始用木梳子梳理头发。唐晨全身不住地颤抖着,他恨张家,恨那些无情的人。他默默发誓,日后一定要血债血偿。

“大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扎羊角辫的那天吗?那天,你笑得合不拢嘴,对父亲说我们唐家也有美丽的姑娘了。”唐涵香仔细梳理着满头银发,那么的认真,那么的小心。

“我们先出去吧!”老者轻声和大家说,等大家走后,附到唐老虎耳边交代道:“你姑婆不知道能撑多久,你好好陪在她身边,让她走完最后的一段人生路吧。记住,千万别让她从回忆中清醒。”

出了房间,老者找到唐清,凄声道:“现在你爹分不开身,家里的事情你先担着。你马上去涵香的婆家,叫她的子孙明天清晨务必赶到这里来接她,见她最后一面。唉,涵香她……她已经算到了辞世时间,快去吧!”

唐晨没有说话,一旁的王杰和舒雪,仍在低声抽泣。沉默了半晌,唐晨向老者道:“老爷爷,对付阴箭,需要准备什么的话就和我说吧!”

老者点了点头,说:“我需要一间独立的房间。并且不准任何人进房打扰我,直到我从房里出来为止。”

“嗯!”唐晨赶紧带着他来到偏房。老者在房内打量了一圈,满意地说:“等下我就得开始做准备,你出门后把房门关好,记得,一定不能让人打扰我,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亲自守在门外。”

唐晨很清楚他的话中之意,关好房门后一直坐在门前,王杰和舒雪自然紧紧伴在他左右。三个年轻人从中午守到晚上,时间悄然而过,房内,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个老者,仿佛已经消失了一般。

在这大半天中,唐老虎也在陪着姑婆。老姑婆显得很有精神,竟然还感到了饥饿,这一度让他产生了一种姑婆不是回光返照的感觉。妻子周氏虽然明知大家没有胃口,还是做好饭菜一一送到了大家手上。

十点钟的时候,唐晨突然对王杰说:“我现在得出去一趟,别问我去干什么,我只想要你答应我,一定要守在这里。”

看着唐晨坚定而又充满伤痛的目光,王杰虽然搞不懂他要去做什么,但他并没有多问,等到唐晨身影消失在了屋外,他担心地吩咐舒雪道:“唐晨今天有些不对劲,我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或许,那时候只有你能阻止他。舒雪,你敢跟着他去吗?我担心他可能要去喊人找张家,如果你不能阻止他,记得一定要赶紧回来传报。”

舒雪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屋门,悄悄跟在唐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往前行走了一阵,只见唐晨果然往村内走去。舒雪的脑中倏地一下微热起来,暗想王杰猜的不错,他果然要去召集族人。

这时,突见唐晨在一堆稻草旁边停下了脚步,见状,舒雪赶紧藏了起来。唐晨伸手在稻草中掏了几下,手中,竟然多了一把铲子和一个油灯。

“奇怪,他这个时候拿把铲子干什么?难道,他想用铲子去打张家的那帮人?”舒雪有些迷惑不解,当下继续小心地跟在心上人身后,可是,唐晨并没有前往任何一户族人家里,而是进入了用红砖围墙围着的桥基工地中。

“这家伙神秘兮兮的搞么子名堂?还拿把铲子进来。”舒雪摇了摇头。不多时,唐晨已经赶到了为修建桥墩而开挖的地下

桥基旁。桥基挖得很深,黑夜中测不出深度,唐晨掏出打火机点燃一张纸片丢入坑洞中,迟疑了一会儿后,突然纵身往坑道中跳去。

他的奇怪举动让舒雪更觉奇怪,正想悄悄走近看个究竟,不远处的黑暗中,赫然出现了三个身穿黑衣的人影。

“啊——”舒雪大惊,知道这些人来路不正。未容她走到坑道旁边警告唐晨,身后早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只觉得头部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痛苦中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去。

“我等你们好久了。”迷糊中却隐约听到有人说话,舒雪依稀可以辨出,那是平平的声音。

午夜三四点左右,为了救唐成风,已经数个小时闭门不出的神秘老人。终于打开了房门,看着守在门前的王杰忙说:“快去准备几个火把,和我到一个地方去。”

“成风爷爷有救了吗?我们去哪里?”王杰热切地看着他问。

老者点了点头:“他已经没事,休息几天后就会恢复健康,快点准备火把。”

见他一脸焦灼之色,王杰哪敢耽搁,当下到柴房拿了数块大亮膏。为了稳妥起见,又用破布紧紧裹了几根木棒包着松油,火把算是做好了。

准备妥当后,王杰跟在老者身后急匆匆出了院门,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但王杰敢肯定,他一定有重大的事情需要处理,或许,和他的师兄祝先生有关。

两人在村中七拐八绕了一番,老者竟然来到了村东口,他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画好怪图,老人又咬破拇指往怪图中滴了几滴血,再用食指和中指在图中比划丈量了一番。

最后,他的食指终于落在图中的东南方向。

老者笑了笑,起身用脚将地上的怪图搅乱,笑道:“我师兄已经被阳箭反噬,想不到,竟然躲在我的眼皮底下。”

王杰愣了愣,自想东南方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之所,心中正感奇怪,猛然想到了李主隆的古宅,那古宅不正是在东南方吗?

“我们走。”老者挥了挥手,往前走了二十多分钟,果然在李主隆古宅下的山脚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确很隐秘,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藏在这里,不过,这古屋进不得,里面有鬼符阵法。”王杰暗暗惊讶不已,背上不禁流出了一身冷汗,不由想起昨天自己和舒雪还有唐晨,在古屋前的空坪上呆了大半天的光景。

“我自有破阵的方法。”老者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符,吩咐王杰,“把这纸符贴在胸口,屋中的鬼符从此再也奈何不了你。”

王杰大喜,两人沿着石阶到了古屋前,只见黑夜中的古屋更显阴森恐怖,屋中并没有点亮的灯火,望着那间黑沉沉的堂屋,知道等下要进屋,王杰忍不住倒吸几口凉气,退到了老者身后。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进屋时的情景。

“别怕,有我在,给我一个火把。”老者伸手接过火把点上,抬脚往堂屋走去。

屋中的情景和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还是一样,完全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迹象,王杰有些怀疑这老者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老者没有出声,仔细在一楼搜寻了一遍,却哪里能看到一个人影子?可是他并没有失望,一切,仿佛仍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到了楼梯口,老者搓了搓手,一步步往二楼走去。

二楼有六间正房,他很细心地逐个房间进行搜查,可是,前面的五间房仍是没有人。终于,第六间房门,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王杰的心脏狂跳不止,如果这个老者所料没错的话,他马上就可以看到那个传说中的祝先生了。

透过火光,可以隐约看到这间房内很干净,很整洁,看样子果然有人在里面住过。

“师兄,我既然找到这来了,何必还要藏头缩尾呢?”老者的语气中充满伤感,见屋中久久没人答话,继续说,“既然师兄不欢迎我,我还是自己进来好了。你肯定是在埋怨我为什么还没死是吧?你错了,你没死,我又怎么能死?”

说罢,抬脚进了房内。耀眼的火光,将房里照得通亮,眼前的情景让老者呆立在地久久不发一言,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全身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更让王杰惊骇不已的是,他的下嘴唇,赫然被一条通体透白,若脚拇指粗细的奇怪小白蛇死死咬着不放,地上,泼满了散发着酒味的液体。

更让老者奇怪的是,师兄在这里好像还举行了某种极为阴毒的祝由巫术,不知道他此举又是针对何人。

“报应,报应啊!师傅说过的话,你难道忘记了吗?”老者仰头长叹了几声,“玩火者,必会自焚。”

“啊,这肯定是蛇垄的那条白蛇王,想不到果真被他抓来泡了药酒,可是,为什么他会被蛇王咬住了嘴唇呢?”见他脸上裹了一层浓浓的乌黑之色,王杰不解地问。

“他被阳箭反噬,要想救自己,必须要用极阴之物化掉体内的阳箭,蛇本是阴物,白蛇,更是纯阴极品。用白蛇泡制的药酒,当然也就具备了这个功用。他满以为喝下白蛇药酒便能消解阳箭,可是,却没想到酒坛中的这条有灵性的白蛇并没有死,反而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报复他,趁他喝酒的时候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报应,报应啊……”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溢满泪水,看着师兄正在慢慢走向死亡,喃喃自语道,“师傅,这畜生终于遭了报应。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是呀,报应,报应。”王杰唏嘘了一阵,暗想白蛇王也死了,蛇垄,也就可以进去了。这个花尽心思为了谋得李主隆藏在蛇垄里的财产的人,却在还没拿到李主隆财产前死于非命。

可是,他为何又要用阴箭害成风爷爷呢?如果他不用阴箭,他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他的师弟,自然也就不会这么快找到他了。或许,这便是坏事做尽之后的报应吧!

这时候,屋外已经现出了微白的晨光,欢快的鸟儿,正敞开着歌喉在树上鸣叫不休。透过窗户,王杰默默看向远方,这一切,或许是该画上句号的时候了。

唐老虎陪在姑婆身边已经一天一夜。唐涵香自从梳理了头发后,便一直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嘴角至始至终都溢着笑意。唐老虎不敢移动已经僵硬麻木的身体,他害怕自己一动之后就会打断姑婆的回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姑婆带着美好的回忆,开心平静地离开。

天刚亮,老姑婆突然抬头,望着窗外呢喃道:“大哥,涵香该回去了,我想让大哥再背我一次。”

唐老虎红肿的双眼中含着泪水,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颤抖着伸出手将骨瘦如柴的姑婆轻轻背在背上。可是,此刻他却觉得双腿是那么的沉重,就连走出房门这么一段短暂的距离,仿佛都那么遥远。

出了堂屋,他终于和着泪水说出了第一句话:“妹妹,我们回家了。”

“大哥,你听,花山寨在敲鼓呢,又要唱对台戏了。”唐涵香望着花山寨的方向,用心聆听着那阵阵熟悉的鼓声。那些记忆中的鼓声,很清晰地回响于耳际,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啊,又要唱对台戏了。”唐老虎望了一眼对面山梁上的张家,重重点头说。

到了院外,唐老虎突然拉长声音,凄凉地喊道:“上路了——”

路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满唐家族人,他们腰系白布,头裹白巾,虽然双眼流泪,却没有人哭出声来。当唐老虎背着姑婆走近,他们都会重重地在地上磕三个响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祝先生的尸体被神秘老人带走。刚刚从李主隆古宅赶回来的王杰看着这一幕,双膝早已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或许,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悲伤更悲伤的事情。看着老姑婆,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王杰擦干眼泪,他清楚,老姑婆便是唐家人心中的一盏灯,可是,这盏灯,却在今天面临熄灭。

唐老虎一步一步往村口走去,他多希望能背着姑婆就这么走下去,那样,姑婆就不会离开人世,耳畔,突然传来了姑婆无力的歌声。

“妹妹穿着红嫁袄,哥背我去沈家坳,过了一山又一山,山路崎岖又陡峭……”

到了村口,从沈家坳赶来的一干老姑婆的子孙,俱是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望着正一步步走来的唐老虎,悲痛中个个都大哭不止。

“妹妹穿着红嫁袄,哥背我去沈家坳,过了一水又一水,河水冰凉又……”

姑婆的歌声突然停了下来,她静静地趴在唐老虎的背上,断断续续地说:“老虎,你看,你爷爷站在那里呢,他正对我笑,我知道,他是来接我的,大哥,大哥啊,等等……等等涵香……等等涵香……妹妹……再也不孤单了。”

姑婆用力伸出手往前指了指,终于,她的手瘫软下来,唐老虎的身体猛地颤了颤,他知道,姑婆已经去了。

看着姑婆安详地闭着眼睛,嘴角上还挂着一缕幸福的微笑,唐老虎紧咬嘴唇,侧头轻声说:“到了,到了,姑婆,他们都来了,都来了,姑婆啊,你再看看他们,再看看侄孙吧!”

泪水,如断线的风筝,一滴滴落入脚下的黄土地,吧嗒吧嗒地激起了轻微的尘烟。唐老虎没有停下脚步,他默默背着姑婆,穿过那些跪在地上的沈家后人,往沈家坳走去。他还想再和姑婆走完这一段没有走完的路。不,是唐老虎背着妹妹唐涵香走完这段没有走完的路。

一阵秋风刮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唐老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口。

张全福站在屋门口远远望着这一幕,忍不住为唐涵香掉下了眼泪。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来,张家为何斗不过唐家的原因了,原来在自己张家这一族,缺少了一种正气,一种能见光见日的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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