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舱里的乘客没有满员,舱位很空。宋时鱼将爱佳让进靠窗座位,自己拿了张报纸,低头看了起来。

爱佳常坐飞机出差,但从未与一名熟识的男士这么近距离坐在一起。老板郝正乾曾有意与她一起坐,但爱佳总是将他安排到头等舱。“级别不同,待遇不一样”。她总是这样说。郝正乾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总是笑笑。

在工作上,爱佳的确是位心思周密的人。当办公室主任,实际就是勤务主任,相当于部队的政治和后勤部门,既要写文件、管流转,又要管吃喝、日程,没几下子还真玩不转。

宋时鱼看报纸,直到飞机已经平稳飞行还在看。爱佳在这个过程中,才从侧面真正注意起这个“半仙”:他真的不是很帅,脸型较方,皮肤有点黑;额头不是很宽,但十分饱满;眼角有几丝不易察觉的皱纹;眉毛很长,直入鬓角;单眼皮,小眼睛,但目光灼灼;鼻梁很挺,人中很深,嘴唇较薄,下巴较平。他的身子显得有些瘦,但很结实。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走在大街上绝不会惹眼。他有过什么经历?他为何练就了一双洞察世态、通晓人性的眼睛?爱佳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身边这个男人,眼里隐约有一种沧桑,一种忧郁,似乎对人世间的一切都感兴趣,但当他静止时,分明传递着一种淡然——这与第一次见面就要收钱的小老板判若两人。

爱佳心里猛然一省:为什么以前从未仔细地看过宋时鱼?因为他是“业务对象”?还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引人注目?抑或自己在相亲的惯性下,只要不是“目标”,就浑然不觉?机身一震,她的内心也猛然一震!

这一震把她活活震醒了。

在这万米高空,她突然有一种悟:自己的人生,其实都带着目标。当初随父进京,要上好小学、好中学,最后上重点大学;毕业前夕,父亲托关系找门子,让她去企业实习,目标就是为了那张写着好评的实习鉴定书;到郝正乾这个半国有性质的公司,开头在技术部门,后来见办公室比较有权力,就直奔办公室主任位置而去,结果是从办事员干到副主任,再到主任。郝正乾原来用的老主任,在她的工作势头的相逼下进退两难,结果郝总提那主任当了个闲职副总,为她腾出位置……特别是这一路相亲,她的思维还是工作思维,极少表现女人温柔的一面,还未上场,就上纲上线,列了一堆标准,跟写程序文件似的,且带着挑剔的目光。当然,结局都是铩羽而归。

平安夜那天的相亲,她当时很兴奋,后来很疲累,第二天起来后就觉得没啥感觉了。细细反思,原来自己并不是渴望什么爱情,而是要满足一种好胜心。如果按宋时鱼的理论,人的肢体语言会透露内心的秘密,那么每次相亲,对方恐怕也能感觉到吧?

难道生活中真的没有适合自己的人?爱佳暗自叹了口气:不是没有,而是自己缺少发现。

这一通自省,用文字描述需要一点篇幅,但对于像爱佳这等心思机敏的人而言,不过是在须臾之间。

突然,耳边响起宋时鱼低低的声音:“在想啥?”

“没……想什么。”爱佳回过神,报以一笑,“报纸看完了?”

“我是在装作看报。”宋时鱼笑道。

“为什么要装?”

“因为好让徒弟有机会相相师父。”宋时鱼眼角的皱纹更深。

“你哪像一个师父的样!”爱佳哼了一声,觉得脸皮有些烧。

实际上,只要是女人,很少有不喜欢男人“坏”的。当然,这个“坏”的前提,得是这个男人至少长得过得去,而且有点调皮。

“我是真把你当徒弟啊。”宋时鱼收起笑,一本正经说,“看过《神雕侠侣》没?”

“看过。”爱佳答,“老金的书,都看过。”

“那你肯定知道,金轮法王收郭襄当徒弟的故事啦。”宋时鱼说,“收徒弟,一定要看资质,资质不灵,再好的功夫都传授不成;资质好的,想当师父还得求徒弟呢。”

“看你得意的样儿吧。”爱佳轻哼了一声,“那,郭靖让江南六怪教了十年,没教会,结果洪七公吃了几顿黄蓉的美味,就把他教成了武林高手,你怎么解释?我看,还是师父的问题,不是徒弟的问题。”

“好好,我说不过你。”宋时鱼展颜笑了,“但既然当了你的师父,就得尽义务。那天跟你讲了一些相人的基本方法,那只是原则性的。今天应该上第一课了,就是面部结构课,算是初级课程吧。”

“你说什么?”爱佳伸头看了看其他乘客,“就在这飞机上?”

“学习,应该不分时间地点。”宋时鱼笑道,并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爱佳,“我继续假装看报,你呢,可以拿这张纸去学习一下古人总结的一些人像面部特点。当然,不一定准确,但的确对考察普通人物的个性有帮助。”

爱佳接过,展开,见其上是打印得规规矩矩的小四号字。题头是:

十字相面法

古人将人的面部归纳成“由、甲、申、田、同、王、圆、目、用、风”十字,取十字之形,用以代表十种类型的性格:

由:脸型上细下大,前额窄,腮骨大,看上去像一只梨放在桌子上。这种脸型的人重家庭,非常率直,但很倔强,不易忍耐。女性欠温柔,但可助夫兴家立业。早年运势较差。

甲:脸型上大下细,前额大而阔,鼻子大而直,基本形状与“由”型相反。这种人思维敏捷,处事认真负责,表面谦逊,内心骄傲,自尊心极强,但易与人相处。早年运气较好。

申:脸型上下皆小,中间较大,具体就是前额窄,颧骨宽,下巴尖。这种脸型的人是双重性格,有时特重感情,有时又很漠然,适应能力较强,但缺乏自制力。晚年运势较差。

田:脸型圆而带方,肥而有骨,面部较短,腮骨较方,整体感觉外方内圆。这种人个性稳重、理智,欲望很强,野心大,计划非常实际,执行力强,适合做领导。一生运势平稳。

同:脸形较方,腮骨、颧骨较大,鼻子挺直,前额低矮,下额低平。这种人体力好,吃得了苦,个性率直、坦白,做事相当负责,但过分重感情,容易情痴。一生辛劳但富足。

王:面部瘦骨嶙峋,额头大,腮骨、颧骨也大,能明显看到骨头,皮贴骨。这种人固执,自以为是,做事缺乏周详计划,无远见,喜欢较劲。一生中有波折,一年好,一年差。

圆:脸形圆而肥大,鼻头较大,鼻孔粗,实际上就是“由”、“甲”二型拼合。这种人乐于助人,适应能力强,处事较镇定,忍耐力久,做事不会太计较。一生运势好,无大波折。

目:脸形狭长,鼻子很直,额头高狭,中部扁而小,下巴窄长,像冬瓜。这种人个性刚烈而倔强,脾气大,三句不投机就发火,做事死板,自高自大。一生运势无多大波折。

用:(注,繁体“用”字中间一竖靠右)是歪面型人,以鼻梁为准来看,一边脸大,一边脸小。这种人是双重性格,一方面喜欢说话,欲望强;一方面容易抑郁,缺乏信心,朋友多但少往来。运势极不稳定。

风:脸型前额方阔,腮骨突出,脑后见腮,其腮下坠,但别的地方肉又不多。这种人应变能力极强,做事负责,有远见,自尊心极强,力求实际,学习能力强。中年波折大,晚年安定。

爱佳反复看了几遍,抬眼看宋时鱼,一一对照。突然,她低声笑了:“宋老师,我终于对准了,原来你是‘同’字型脸!”

“说说。”宋时鱼把报纸一收。

“按照这上头的说明,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爱佳低声念道:“体力好,吃得了苦,个性率直、坦白,做事相当负责,但过分重感情,容易情痴……呵呵,你还是情痴,真没看出来。不过,一生辛劳但富足,这句似乎很准。”

“情痴又不是什么毛病,你笑什么?”宋时鱼白了她一眼,“这是些老古董,古人总结的,不是我的发明。让你好好学,你却拿我开玩笑。”

“真没看出你是情痴……”爱佳捂了嘴。要不是在飞机上,她会哈哈大笑。

“其实……这张纸上,没写全。”宋时鱼说,“按照古人的说法,‘同’字型脸的人,妻贵子贵,寿过八旬。”

“那你为什么不写?”爱佳问。

“因为你又不想当我妻子,写了干什么?”宋时鱼笑道。

“去你的。”爱佳心中一跳。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敢看宋时鱼了。

她感觉周身一麻,是那种能够让心灵的颤动迅速涌遍全身的麻。

难道,平安夜过后,她拒绝了五位优秀男士的邀请,潜意识里对这个“同”字型脸盘的“半仙”产生了好感?

她无法回答自己。

为掩饰尴尬,她叠着纸,低声问:“你说这是初级课程,那,高级课程是什么?”

“高级课程就是没有任何参照,只凭感觉看神。”宋时鱼微叹道,“就像一个成功的杀手,初级课程是练习瞄准,但高级课程就是匕首,甚至是徒手,练习在黑暗中如何一击得手。”

下机后,宋时鱼与爱佳雇了一辆车去武川。天气奇寒,路上有冰。大车胎阔有链条,尚能缓速前行,而他们雇的北京吉普,开起来就困难多了。不过,开车的蒙古族大叔技术过硬,只不过多花些时间罢了。

车行缓慢,宋时鱼便向司机大叔打听武川秦长城。这大叔一脸胡子,大约五十多岁,说武川县段秦长城遗迹全长约95公里,已经很残破了。爱佳心想,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要找到萧意离的老家,绝非易事。

宋时鱼却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掏出手机,先跟呼市的警察朋友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助查一下崔晓生的户籍,锁定范围是挨近武川秦长城遗址的乡镇。那头说马上联系武川县公安局,再联系乡镇派出所。

一个小时后,宋时鱼的朋友来电话,说查到了崔晓生的户籍,但不在武川,而是在呼市郊区。崔晓生大学毕业后,曾在呼市某文化部门有过短暂的工作经历,后离职,档案和户籍都在呼市。

爱佳大失所望。但宋时鱼对朋友说,不要紧,请再核实崔晓生的老家所在地,并查出崔晓生的亲人。

此时车翻过阴山余脉,到了一个小镇。宋时鱼和爱佳下车,找了一家小饭馆吃莜面。天色阴晦,一片萧索。小饭馆客人稀少,没有暖气。从车里出来,爱佳虽然穿了羽绒服,但仍然冻得直打颤。司机大叔将大衣往身上一盖,在车里等他们。

“这鬼天气,我看大姐是呆不住的。”爱佳在宋时鱼的劝说下,喝了一口蒙古王,感觉喉头刀割似的,但很快就有股暖意从胃里升起。

“不要着急,等我那朋友来电话再说。”宋时鱼皱起眉头。看样子,他也没十成把握。

“为什么我们不到火车站去等他们?”爱佳说,“咱们乘飞机,他们坐火车,肯定慢,省得我们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一通。”

“我也想过,但我还是觉得他们有可能先到。直接到崔晓生老家,无论守株待兔,还是突然袭击,都要把稳得多。”宋时鱼猛喝了一口酒。他身上脂肪不多,也不扛冻。

“为什么?”爱佳不解,“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找到大姐吗?你非得‘抄底’干什么?”

“如果不‘抄底’,就不能对这位诗人形成压力,也不会震动爱美。”宋时鱼说,“一路上,我总是在想,你大姐作为知识分子,恐怕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更深层的原因。做一件事,如果不做彻底,将来容易出现反复。所以,咱们的努力,不会白费。”

“可是,这么冷的天,大姐那身子骨还不如我,恐怕一到这地儿,就会打退堂鼓吧?”爱佳又喝了口酒。她本来就有量,现在需要酒力驱寒,就深了一口。“我觉得,要是我,肯定到呼市就不走了,找个地儿住下算了。”

“呼市也是都市,只是比北京小得多罢了。”宋时鱼摇摇头,“如果萧诗人只是把她带到呼市,还不如在北京找个地方住下算了,何必多此一举?”

“你认为没有这种可能?”

“有,什么可能都有。”宋时鱼说,“但我们判断一件事情,最主要的还是考虑通常的情况,而不是特殊的情况。如果爱美和诗人真的不回武川,我们去看下野长城,也是一种体验,并没有损失什么;如果真的能碰上他们,就是惊喜。”

正说着话,宋时鱼的手机响了。朋友来电话说,经查,崔晓生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姐姐叫崔晓月,仍在本村生活。那村子叫大庙村,正好在古长城遗址旁边,并说了交通路线。

宋时鱼连声道谢。结了账,上车将地址告诉了司机。

此地离呼市并不甚远。若非冰冻天气,早该到了。然而这一耽误,直到下午三点多才赶到位于古长城下的大庙村。

崔晓月家并不难找。司机在村口打听一下,就直接将车开到她家小院。

这是普通的农家。几间房,一个院,两个圈,养着几十只羊和两匹马。

崔晓月听到有汽车的声音,打开房门伸头来看。爱佳见这妇女四十多岁,头发有些乱,腮上黑红相间。

宋时鱼下车,上前说道:“崔大姐,我们是从北京来的。请问,崔晓生家是在这儿吗?”

“晓生怎么了?”那妇女有些紧张。

“挺好的,没事。”宋时鱼说,“我们是他的朋友。他回来过吗?”

“进屋说吧。”崔晓月把门完全打开了。

宋时鱼掏钱将司机打发走了,才领着爱佳进屋。

屋内很暖和。炕上斜躺着一个大胡子男人,正打呼噜,浑然不知有客人到来。

“当家的,有客人来了。”崔晓月上去,在男人的腿上捶了一下。

大胡子坐起来,咂巴了下嘴,问:“谁?”

“晓生的朋友,北京来的。”妇人说。

“哦,请坐,请坐。”大胡子憨厚地一笑。

屋里很暖和,爱佳觉得这俩口活得太滋润了。

奶茶上来时,宋时鱼将来意说了。妇人一听,惭愧地说:“晓生这把年纪了,还干这种儿戏的事!唉,他好几年没回来了。爹娘去得早,是我把他带大的,是我没教好……”

“大姐,崔晓生没有错。我们来,就是见个面,好让女方的父母放心,没别的意思。”宋时鱼客气地说,“如果女方真的愿意跟你弟弟生活,也得回北京把事情办妥才好,毕竟女方有家庭和孩子。”

“丢人哪……”妇人不敢看宋孔二人,手头不停忙活,掩饰着尴尬。

那大胡子性情豪爽,加上宋时鱼极善言辞,很快就混熟了。这一聊天,才知道大庙村汉人不多,崔晓生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蒙古族;崔晓月的男人叫巴根,蒙古族。他们育有一男一女,都外出打工去了。崔晓生是本村第一位大学生,是姐姐和姐夫供养的。

天色渐晚。巴根夫妇宰了一只羊。当晚的饭菜都是烤全羊了,就是蒙古人待客的最高礼遇。酒,还是蒙古王。

蒙古人好客,对朋友胜过亲人。爱佳起初并不习惯拿利刃自行切割羊肉,但一路行来,实在饿了,也就扔下斯文,小块吃肉,大口喝酒。巴根今晚特别高兴,拿出一把马头琴,边弹边唱助兴。他的歌声里,仿佛有金属之声。但蒙古人唱歌,喉头总有一种喝汤圆的感觉。

四人都不再提崔晓生与爱美的事,就像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不觉都有些醉了。崔晓月将主屋腾出,供宋孔二人休息。

坐在炕上,爱佳突然有些清醒了。看来,崔晓月夫妻是将他们看成两口子了,至少,也将他们看了成恋人。爱佳想起身,向女主人说明,但回头一想,又何必那么矫情?反正自己酒量在这放着,先装醉一会,且看这姓宋的有何动静。

炕烧得太热,有点烙背,爱佳觉得背上的汗,汪汪地淌。宋时鱼睡在炕那头,不一会竟打起了鼾。爱佳心想,这家伙也真能装。这么热,要是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就成烤全羊了。

屋外夜风呼号,爱佳既疲惫,又亢奋,始终无法入眠。终于,她还是摸索着起来,穿上羽绒服(实际她除了脱掉羽绒服,等于是和衣而睡),轻轻推开门,走入小院。

天空依旧阴沉,朔风阵阵。正是滴水成冰的天气。

爱佳借着微弱的光,沿着羊圈往外走。寒冷的空气中掠过一丝生硬的羊粪味,让她的大脑深层陡然间掠过杨文远的影子。

杨文远是一个很有骨感的男人。如果参照宋时鱼教的“十字相面法”,此人属于“王”字型脸,额骨、颧骨、腮骨都大,脸上没什么肉,固执自大,拧得要命。

杨文远长爱佳四岁,名牌大学硕士,学金融的,后来干了投行。爱佳在二十四岁那年,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他,跟他同居了接近两年。杨文远生自呼盟,虽是汉人,但爱吃羊肉,特别爱吃烤羊腰,七成熟那种。夏天,杨文远回来,嘴里怎么刷都是膻味。爱佳与他在一起,有时实在难以忍受,便建议他少吃羊肉,说他汗里都是那味儿。杨文远很不高兴,为这事常发火。后来爱佳才知道,并不是这事让他们有裂痕,根本原因是杨文远特别爱计较,虽然他挣得比爱佳多,但两人租房时用的水电煤气等小费用,通常都要爱佳掏。

“我是做大事的,小事都是你们女人干。”杨文远总是这样说。他是个工作狂,志向远大,谈起金融界的事,仿佛就是他操控的一样。但就在他与爱佳分手的第二年,他所在的机构土崩瓦解,投资的股票也迅速缩水,一下就成了穷光蛋。这个时候,他还衣着光鲜地约爱佳吃饭,希望重归于好。但爱佳将酒泼在他脸上,说:“我宁愿相一辈子亲,也不愿再看到你!”

爱佳其实挺伤心的。但要强的她决不会示弱。杨文远是将她变成女人的第一个男人,同时杨也将功利的色彩烙在她心上。

……两年多过去了,频繁的相亲,她总是拿杨文远与后来的相亲对象比对。其实在她的心底,虽然把杨文远掐掉了,但她还是认为,杨文远是一个能干的男人。只是,他的性格有缺陷……

羊粪的味道唤醒了她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她打了个寒战——此次毫不犹豫地跟着宋时鱼到内蒙来,莫非也有探究一下杨文远成长环境的潜意识么?

正在这时,村头的狗汪汪地叫了几声。

一辆越野车冲进村口,往这边开来。车灯在暗夜里投过来长长的光束。

爱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越野车里有人惊叫了一声。

爱佳熟悉这种声音。

正是她的姐姐爱美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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