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郑建军和王卫红又回到五云仙宾馆。他们首先来到赵梦龙的房间。

赵梦龙让两名警察进来,坐在沙发上,自己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对方,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态。

郑建军说:“赵教授,我们想请你谈谈。”

“谈什么?”赵梦龙的态度很冷淡。

“凡是你认为可能与本案有关的情况,都可以谈。”

“我不知道什么是可能与本案有关的情况。”

“那么,我问你,你在孙飞虎生病之后去过他的房间吗?”

“去过。”

“什么时间?”

“我记不清了。”

“是你自己去的吗?”

“我也记不清了。”赵梦龙皱着眉头,声音中带有挑衅的味道,“看来,你们怀疑我?”

“我们倒没有怀疑你,但是你的同伴说你值得怀疑。”郑建军也故意用同样的语调。

“同伴?你们说的是周驰驹吧?其实,他才是最值得你们怀疑的人。”

“为什么?”

赵梦龙沉默了一阵子,慢慢地说:“我不喜欢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可是你已经说了。”郑建军步步紧逼。

“……”

“如果你说不出怀疑的理由,那只能说明你的心胸很狭隘。因为他说了你,你就反过来说他。那么,你说的话就是无中生有的诽谤喽。”郑建军采用的是激将法。

“我怎么会无中生有去诽谤他呢?”赵梦龙确实有些激动,“我讲话从来都是有根有据的。你们可以去调查嘛!上大学的时候,吴凤竹根本没看上周驰驹。她看上的是孙飞虎。而且,她和孙飞虎有一段时间关系非常密切。非常密切,你们懂我的意思吗?后来孙飞虎抛弃了吴凤竹,吴凤竹才跟周驰驹结了婚。”

“这么说来,周驰驹不是应该感谢孙飞虎吗?”

“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当然,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都是后来听人说的,好像孙飞虎曾经伤害了吴凤竹,因此周驰驹一直对孙飞虎耿耿于怀。这次大家重逢,我看得出来,周驰驹仍然没忘记过去的事情。”

“他怎么啦?”

“他背地里对我说,他最讨厌孙飞虎。什么孙局长,肯定是搞阴谋诡计当上的。他说那家伙最能搞阴谋诡计了。他说这次一定得找机会教训教训那家伙。他还怂恿我去和李艳梅幽会呢。实际上,他那几天也没少让孙飞虎难堪。”

“他为什么怂恿你去和李艳梅幽会呢?”

“因为我曾经和李艳梅交过朋友。”

“能具体谈谈吗?”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与本案无关。”

“你昨天晚上出去过吗?”郑建军突然改了个话题。

赵梦龙很认真地看了郑建军一眼,说道:“出去过。我是跟着李艳梅一起出去的,因为我担心她一个人出去会有危险。”

“你们去了什么地方?”

“去了一个茶馆。李艳梅觉得在房间里特别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你是不是也捡到一张画着黑蝙蝠的纸?”郑建军又换了一个话题。

赵梦龙点了点头,从衣兜里拿出那张纸。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的?”郑建军问。

“今天早上。”

“你以前见过画成这样的蝙蝠吗?”

赵梦龙摇了摇头。

郑建军和王卫红最后走进李艳梅的房间。他们刚一进屋,李艳梅就正色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把我们都扣押在这里?谁给了你们这种权力?”

王卫红说:“李老师,你误会了。我们根本没有强迫你留在这里。我们只是说为了便于查清你丈夫的案子,希望大家暂时不要离开武夷山。如果你想走,你现在就可以走。不过,你那样做恐怕会引起别人的误解。”

“我说的不是我自己,是他们几个人。我丈夫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复生。我不希望几位老同学再因此受到折磨。我们本来是想通过旧地重游来摆脱现实生活中的烦恼,谁想到又惹来了新的烦恼。”

“这种意外的事情谁都不愿意看到。我们还不愿意查这种没头没脑的案子呢。说句不好听的话,甭管是自杀还是他杀,你们干吗要跑到我们武夷山来?净给我们添麻烦!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没办法改变。”王卫红想用这话刺激李艳梅,看看她的反应。

“那么,我以孙飞虎妻子的身份要求你们停止对这件事情的调查。一切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李艳梅的口气很坚决。

“对不起,这种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虽然孙飞虎是你的丈夫,但他是被人杀害的。而杀人是触犯国家刑法的行为,必须受到法律的追究。我们是公安人员,查明案情是我们的工作。不想干,我们也得干。换句话说,我们并不是为你李老师工作的。”王卫红的口气也很强硬。

李艳梅无话可说了。

郑建军见状在一旁以缓解气氛的口吻说:“二位女士别急躁,其实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李老师,你也希望我们尽快破案,抓获杀害你丈夫的凶手,对不对?”

“这得看怎么查。如果以这些老同学受折磨为代价,我宁愿不查。”李艳梅的声音平静了许多。

“这么说,你丈夫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这些老同学呢。看来,你们夫妻的感情不深呀?”郑建军说。

“我是说,不能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来折磨活着的人。老孙毕竟已经死了嘛。”李艳梅又生气地补充了一句,“这跟我们的夫妻感情毫无关系。”

“对不起,李老师,也许我说得不太合适。但这是我们的工作,希望你能谅解。”

李艳梅没有说话。

郑建军换了个话题。“李老师,我们认为投毒的人很可能就在你们中间。而且我们必须查出这个人来,对不对?你最了解孙飞虎,也最了解孙飞虎与这几个人的关系。你认为他们当中谁最可能是投毒的人呢?”

“难道就没有外人来投毒的可能性吗?”

“根据我多年的办案经验,我敢肯定地说,投毒者就在你们中间。其实,昨天晚上我就有了这种感觉。今天上午通过与他们几个人的谈话,我更相信这种感觉了。”

李艳梅又沉默了。她的目光移到面前的地毯上。郑建军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李艳梅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的心思很乱。但是我觉得,如果投毒者一定就在我们中间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吴凤竹了。”

“为什么呢?”郑建军嘴里问着,心中却在想,这倒是一个完整的圆圈,五个人相互揭发,都有作案嫌疑。这是故意的安排还是偶然的巧合呢?

“因为……也许别人已经告诉你们了,老孙曾经和吴凤竹交过朋友,后来两个人又吹了。结婚以后,老孙曾经对我说,吴凤竹这个人的心眼儿非常小,而且特别有报复心。她认为老孙欺骗了她,因此对老孙恨之入骨。就在我们上次老同学聚会之后,她还来找过老孙,说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老孙,还说她绝不会放过老孙。我觉得,虽然吴凤竹平时说话不多,但她是那种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女人。她跟钱鸣松不一样。钱鸣松也恨老孙,但只是嘴上骂骂而已。”

“这次到武夷山之后,特别是孙飞虎生病之后,你发现吴凤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这我倒没有发现。”

“看来,这也只是一种怀疑,一种猜测。”郑建军似乎是自言自语。

“李老师,我能再问你一些个人问题吗?”王卫红很有礼貌地说。

“只要是我能够回答的。”李艳梅的态度已经是非常合作了。

“你觉得赵梦龙这人怎么样?”王卫红完全是女人谈心的口吻。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艳梅谨慎地反问了一句。

“我听说你曾经和赵梦龙交过朋友。”王卫红说得很坦诚也很自然。

“他是个好人。”李艳梅的声音很低。

“你一直这么认为?”王卫红也减小了音量。

“是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和他结婚呢?”

“我觉得……也许……他应该和别人……”李艳梅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王卫红觉得李艳梅肯定藏有隐情,便采用“连珠炮追问法”,简洁快速地问道:“他有别的女朋友?”

“啊,是的。”

“是谁?”

“是钱鸣松。”

“钱鸣松是赵梦龙的女朋友?”

“钱鸣松追求过赵梦龙。”

“赵梦龙爱她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赵梦龙爱的是你。对吧?”

“……”

“那你后来为什么选择了孙飞虎?”

“那是……命运的安排!”李艳梅低下了头。

“这么说,跟孙飞虎结婚并不是你的意愿?”

“……”

“是什么事情迫使你和孙飞虎结婚的呢?”

“……”

沉默持续了足足有两分钟,郑建军才决定去打破僵局。“李老师,我听说你昨天晚上捡到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样子很怪的蝙蝠。对不对?”

“是的。我本来想告诉你们这件事情,但是刚才让你们一问,我就给忘了。”李艳梅觉得轻松了一些。她从身边的背包里找出那张纸,递给郑建军。“就是这张纸。我还想告诉你们,我以前见过这个画儿。”

“是吗?在什么地方?”郑建军瞪大了眼睛。

“其实,你昨天晚上让我们看那张画儿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回到房间以后我又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李艳梅看了王卫红一眼,继续对郑建军说,“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有一次我们搬家,收拾东西,我在老孙的箱子里发现一幅漫画。那幅画很有意思,老孙的脑袋长在一只带翅膀的老虎身上。虽然画得很夸张,但是很像,特别是老孙的嘴和鼻子。一看就知道是老孙。当然,他那时候还是小孙呢。”

“这和蝙蝠有什么关系呢?”郑建军有些急不可待了。

“呵,在那张画的右下角就画着这么一只蝙蝠。没错!我当时就觉得那蝙蝠画得很特别,样子怪怪的。我问老孙这是什么人画的。他说是‘五七干校’的一位老同志专门给他画的。他说那蝙蝠就是签名,因为那位老同志的名字好像就叫什么蝙蝠。”

“叫什么蝙蝠?那可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李老师,孙飞虎当年去的‘干校’在什么地方?”

“好像是在宁夏吧。”

“你见过那个老同志吗?”

“没有。老孙也没再提起过他。”

“那张画现在在什么地方?”

“也许还在我们家吧。但是我后来一直没有再看到过。我也不知道老孙给收在什么地方了。”

郑建军和王卫红走出五云仙宾馆,坐到那辆北京吉普车里。郑建军打着发动机,双手握着方向盘,正了正反光镜,不无感慨地说:“真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肯定够得上多角恋爱了,对不对?”

王卫红说:“我看它很像小说中的故事。”

“你怀疑它的真实性?”

“不。我只是觉得那些事情都凑到一起,真够巧的。”

“无巧不成书嘛。”郑建军把车开出停车场,进入竹林,挂了空挡,让车沿着很窄的蛇形路向山下滑去。

“侦查工作怎么办?案件中有巧合,这可以。但是我们破案就不能靠巧合了吧?”王卫红说。

“有时候也得靠点运气。”郑建军不时地轻点刹车。

“那咱们的运气怎么样?”

“一般。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五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但我们又没有证据来证明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不简单!”

“谁不简单?他们还是我们?”

“案件。”

汽车穿过竹林,来到宽阔的黑云路上。郑建军熟练地增挡,汽车越来越快地向市区驶去。

“那不是正合你的胃口嘛!”由于开着车窗,汽车发动机的噪音很大,王卫红不得不提高嗓门。

“就怕咱的消化能力不行啊。”郑建军也提高了声音。

“谦虚?”

“真的。”郑建军看了王卫红一眼。“谈谈你对这五个人的看法吧。”

“一时还说不清楚。虽然这五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但是我觉得,他们对待被害人的态度不一样,对待这次谈话的态度也不一样。唯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都分别指出了一个嫌疑对象,而且各不相同。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郑队,你说这会不会是他们一起

商量好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们的话都值得琢磨。我总觉得还应该能琢磨出点什么来。”

“那首诗?”

“还有别的。”

“噢,那个蝙蝠!”

郑建军按着喇叭从一辆货车旁超过,大声说:“甭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掌握了不少线索,一条一条查,准能有收获。不过,我有一种预感,到头来,这个案子里最棘手的问题恐怕还是证据。对不对?”

“案件破了,你还怕没有证据?”

“如果有口供,那当然好说了。就怕谁都不供,我们手里也没有硬邦邦的证据,这案子可就不好交待喽。”

“有那么复杂吗?”

“走着瞧吧!”

吉普车停了,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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