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以往大多数案子的委托人不同,这一次找到我们律所的是两位古稀老人。

那天早上,我和老罗刚到律所,就看到一对衣着朴素、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皮肤却呈现健康的古铜色的老夫妻站在律所门前,眼里充满了渴望,却又带着恐惧,犹豫着是不是要走进去。

老妇人的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篮子上面盖了一条白毛巾,看不到篮子里是什么。

“大爷,大妈,你们有啥事?”老罗迎上去问。

“不不不,没事,没事。”老汉连忙摆手,两个人匆匆离开了律所。

我和老罗一脸狐疑地走进办公室,还没等坐稳,两位老人却又回来了,一脸的为难。

“这儿是杰明律师事务所不?”老汉犹豫着问道。

“是啊。”我惊讶地看着这两个老人,微笑着说道,“快进来坐,大爷大妈肯定有事吧?”

老人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俺们想找简律师和罗律师。”

“我就是简明。”给两位老人倒了杯水,我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刚刚和你们说话的那个就是罗杰。”

“简大律师,你可得救救我儿子啊!”老妇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道。

“大妈大妈,快起来快起来!”我赶忙上前搀扶,“大妈,你得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啊。老罗,老罗,过来!”

“咋了?谁来砸场子了?”老罗拎着双节棍,气势汹汹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愣住了,“这是咋回事啊?”

我瞪了老罗一眼说:“把你那玩意儿收起来!过来听听。”

“他们说,俺儿子杀了人。”老妇人坐回到沙发里,抹着眼角,哭哭啼啼地说道。

“哭啥哟!”她身边的老人低吼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杆烟袋,塞上一锅烟,抽了一口才说道,“简大律师,罗大律师,俺听说,你们帮的人没有打不赢的。能不能也帮帮俺们?”

“得看什么事,我们也不是什么案子都能打赢。”我有些沾沾自喜,但也有些无奈。

“他们说大鹏杀了人,俺才不信,俺的种,俺还不知道?!”老汉哼了一声,“那帮警察肯定冤枉俺儿子了。”

“大爷,你能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吗?”老罗问。

“俺也不知道。”老汉摇了摇头,“警察就说他把自己婆娘杀了,不让俺们看儿子。”

“肯定不是大鹏。”老妇人急急忙忙地说道,“大鹏是个乖娃,可听那闺女话了。闺女说俺们农村人在城里生活不习惯,大鹏都不让俺们来。闺女说山里路不好走,他都没让闺女去过。大鹏那么疼她,咋能说杀就杀了呢?”

“要说大鹏这孩子做过啥不对的事,也有,就是在外面又找了个婆娘。”老汉说,“那又咋了?他婆娘说生了孩子得跟娘家姓,凭啥啊?大鹏找个婆娘给俺们家生一个有错了?”

听着这个老人的逻辑,我和老罗同时露出了一抹苦笑。

“大爷,说了这么多,我们还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我说。

“你们不是律师吗?这事咋能不知道?”老汉反问。

“大爷,这案子要不是我们代理的话,我们也没权利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耐心地解释道。

“那你们就代理了啊。”老汉说,“那闺女说,这案子交给你们,一定能帮俺们打赢。”

“谁跟你们说的?”老罗警觉地问道。

“不认识啊。”老汉摇了摇头,“俺们想去看看儿子,那帮警察不让,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个挺俊的闺女跟俺们说的。”

“是她不?”老罗跑回办公室,拿回了一张照片,那是在张静的强烈要求下,老罗“自愿”摆放在办公桌上的她的照片。

“就是这闺女。”老汉说。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老罗一拍大腿,“大爷大妈,你们先等会儿,我问问咋回事,行不?”

“中!”老汉裹了一口烟,说,“你们可快点啊,家里的地还没收拾呢。”

我和老罗钻进他的办公室,拨通了张静的电话。

“小骡子。”电话那头,传来了张静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

“你好意思说?那俩老人咋回事?”老罗问。

“他们还真去找你了?”张静明显也愣了一下,“他们是一个嫌疑犯的家属。”

“我知道是家属,案子到底咋回事?现在人家缠上我们了,非让我们打这个官司,不打赢还不行。”老罗有些无奈地说道。

“小骡子,对不起啊。”张静难得有些歉意地说道,“我没想到他们真去找你们了,我还跟他们说你们收费高。你等我一会儿,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们说这个案子。”

过了几分钟,张静的声音才重新传过来:“这案子发生在9月10日,就是酒店水箱里的那个女尸的案子,你们都知道吧?”

我和老罗对视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知道。”

“凶手抓住了。”张静说,接着她把警方已经掌握的情况向我和老罗说了一遍,“总之,目前的情况就是法医已经查明被害人邵华死于机械性窒息,而嫌疑人刘鹏也承认自己与邵华发生过肢体接触,在房间里为了阻止邵华大喊大叫,曾扼住邵华的喉咙,堵住过她的口鼻。从被害人的指甲里提取到了微量物证,属于刘鹏。这案子,目前看应该算是铁案了。”

“都这样了,你咋还让他们来找我们啊。”老罗痛心疾首地说道。

“我就是看他们太可怜了嘛。”张静嘟囔道,“哎呀,这案子也不是没有转机,刘鹏和被害人争吵是发生在下午三点,他退房是在下午五点,这中间有两个小时空白,他说是跟情妇解释。不过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这个情妇,要是能找到,说不定能证明刘鹏没有作案时间呢。”

“你们都找不到,我们去哪儿找啊。”老罗苦笑了一下。

“我可没放弃,这不帮你们找呢嘛。”张静说,“还有,被害人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现在还没查明。在刘鹏开的那间屋子里,没找到痕迹。虽然不排除客房服务员多次打扫,清理得比较彻底的缘故,但总归是个疑点。”说到这里,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骡子,我跟你们说这些东西,可是违反纪律的,你们可得给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啊。”

老罗却叹了一口气:“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挂断了电话,老罗点上了一支烟,看着我:“咋整?”

“咋整?”我也是一脸的苦笑,“就算为了静,这个案子咱们也得接下来啊。要不然你那张大嘴早晚把静推坑里去。”

“我看啊,是她把咱们推到坑里了啊。明知道我嘴巴大,还跟我说这些。”老罗长叹一口气,掐灭烟,走出了办公室。

沙发上,老汉还在抽着旱烟,应该是第二锅了,之前那一锅的烟灰就随意地倒在茶几上。老妇人一脸期盼地看着我们。

“案子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我想了想说,“不是没有打赢的可能,不过,警方的证据比较充足,我不能给你们保证什么。”

“那闺女说了,你们肯定能赢。”老汉眼睛一瞪,“俺儿子要是丢了命,俺就找你们。”

身边的老妇人连忙拉了老汉一把说:“简大律师,罗大律师,老头子脾气不好,你们别在意。你们接这个案子就行。”

说着,她把放在脚边的篮子拿到了茶几上:“乡下人,没啥好东西,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比你们城里买的鸡蛋好,你们拿回去尝尝。”

“别别别,你们太客气了。”我连忙说。

“俺们没啥钱,这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老妇人说。

听到这句话,老罗的脸一下子就绿了,懊恼不已。两位老人一走,他就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嘴咋就那么欠抽呢?这案子非赔死不可。”

“看开点,老罗。”我笑了一下,拍了拍老罗的肩膀,“刘鹏父母没钱,可刘鹏是大企业的高管,他有钱啊。我去见见他,你去陪静查查他那个情妇,开庭之前一定要找到证据。”

不过,事实证明,我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

我顺利地见到了刘鹏,看起来魁梧、和我身形颇为相似的他,脸色却并不好,微黄中带着一点苍白。对于我和老罗成为他的代理律师,他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甚至欣喜不已,痛快地陈述了自己当天的所作所为,和他对警方的供述完全一致。从他的陈述中,我没能发现任何能帮他脱罪的证据。

“现在我们只能想办法找到你那个……”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当天和你约会的那个人。你提供的电话,警察没打通,你提供的工作地点也没找到这个人。还有其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刘鹏想了想,“我想起来了,我告诉警察的是我们之间联系用的专用号码,她还有一个工作用的手机号。号码是……”

我连忙记下了手机号,说:“我先回去准备这个案子,如果你想起什么新的线索,先不要告诉警方,一定要先通知我们。”

回到律所,我和老罗、张静一起拨通了刘鹏提供的手机号,终于联系上了这个神秘的女人。

但是女人的证词对洗刷刘鹏的罪名却没有任何的帮助。

“是被人抓住了。”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异常疲惫,带着哭腔说道,“可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根本不知道刘鹏那混蛋已经结婚了,他还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店的?”我有点尴尬,硬着头皮问。

“他一回来就拉着我要跟我解释,我不听就走了。大概三点半左右吧。”女人说,“我是不是个坏女人?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我沉默了一下,不等说话,张静就说道:“就像你说的,刘鹏骗了你,你也是受害者。”

“谢谢。”女人说道,明显轻松了许多,“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所以当时就把他给我的电话卡扔了。”

“现在呢?怎么办?”挂断了电话,我靠在椅子里,说,“还是没能排除刘鹏在那段时间可能作案。”

“无罪推定。”老罗突然说道,“老简,警方现在是在做有罪推定吧?但是法律原则应该是‘无罪推定’,即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应该认定是无罪的。你看,空白时间刘鹏在做什么警察没查明,第一案发现场现在也没有,我觉得可以用这条原则来辩护。”

“没用。”张静摇了摇头,“实话讲,除了这个时间段没查明白以外,所有证据都已经指向了刘鹏就是凶手。他如果否认自己在这段时间没有作案,就必须提供证据,这里适用的是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至于第一案发现场,相信我,说是在楼顶作案,或者是把被害人推入水箱后掐死的,完全说得过去。”

“那你说咋办?”老罗没好气地看着张静。

“现场还原呗。”张静说,“忘了顾明那个案子我们怎么找到线索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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