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个要求,我着实有些头大。

9月7日综治会议是各个学院分头召开的,考勤表也在每个学院院办里收藏着,让我把西三楼住户的出勤情况挨个过一遍根本不可能。

把情况告诉严峻后,他沉吟着点了点头,说:“我现在在局里基本上调不动人手,只好拜托你了。我不要求什么结果,拜托你尽力就行。”

难得听见严峻软语相求,况且在刘畅的事情上我还欠着他的人情,就再不推托,应承下来。眼看着他要离开,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严峻,是不是周老师身上有嫌疑?”

他默不作声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根据法律程序,目前还不能说他就是嫌疑人,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涉案。只是根据掌握的情况,我们将侦查目标集中在他身上而已。”

“那……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吗?或者……或者他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我有些难过地说。如果周老师有嫌疑,我只求不是他动的手,如果可能的话,争取宽大处理。

“你先祈求他没出事就好了。”严峻的话里透着不详。

“你是说他已经……”

“只是可能而已,这种事情我们见得多了。作为他的朋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严峻,你之前告诉过我,在楼道里发现过一个巧克力包装纸,上面印有来路不明的指纹。”

“我是说过。”

“为什么会是巧克力?”

“如果凶手是西三楼外的人,那么他只能趁楼管老于去开会的时候溜进去。这之后必须潜伏不能露而,所以用巧克力在短时间内为自己补充大量热能。”

“等等,这里有个问题。”

“你说。”

“让我们把这—切梳理一下。刘家命案发生当夜,两三楼外出的几个人中,周老师的行踪最难以解释,并且有监控录像证明他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半夜进入了莲云山,这也是你目前把侦查目标集小在他身上的原因。而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伺机潜入西三楼的凶手,你已经可以通过那个来路不明的巧克力包装纸确定这点。”

“没错。”

“这个巧克力包装纸的主人是怎么从西三楼离开的?老于证明,当晚出门的人全部是西三楼的住户。”

严峻呵呵笑了起来,笑得我有些纳闷。他掏出香烟分给我一起点燃,说:“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顾念,我真的建议你当警察吧。要不我来推荐,帮你跑跑门路?”

“啊?这什么意思?”

“你的思路、想法已经非常接近专业刑侦人员了。”

“咱们就别开玩笑了,我是真的很困惑这个问题。”

“告诉你吧,他们是用了个一点儿都不高明,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办法。”严峻笑着抽了一口烟,脸上有勘破真相的得意神情。

“有那么容易吗?西三楼晚上封闭的跟铁桶似的,老于又是个尽职的楼管,怎么想都没办法全身而退啊。”

“顾念,你丢过东西吗?”

“当然。”

“那你一定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应该在那里的东西,为什么会消失,你心急如焚地四处翻找,但却一无所获……”

“越想找的东西越找不着。”

“是的,在认知心理学里有一个名词——自动思维。我们对事物的认识存在着惯性化的特点。观念、成见往往来自认知的习惯和过程,而不是足事件本身。譬如你某件东西找不到了,你就会千方百计地在你所习惯的地方去寻找。你一定经历过,钱包就在眼皮底下但就是看不见的事情。”

“骑驴找驴,灯下黑。”

“没错,人的大脑有一个特点,会去想自己愿意去想的事情,会去看自己习惯看到的事情。如果你找到了遗失的东西便会发现,它所遗失的方式和地点既出乎你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也许你找不到的钱包只是被你放在了你左手侧而不是右手侧,也许—串钥匙只是被刚进家门想喝瓶汽水的你随手放在了冰箱顶上。所以如果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很有可能只是它消失的方式或者消失的地点不符合你的习惯而已。”

“能不能别老是云里雾里地卖关子?”

“呵呵,其实你应该学学卖关子,卖关子是思考的一种高级形式。”

“那你思考出什么结果了?”

“有个魔术是这样的:你从扑克牌堆里随便选一张交给魔术师,同时不让他看见牌面。魔术师把牌塞回去反复洗牌,最后他总能轻易找出你选过的那张。其实他只不过提前用一张牌作为记号,把你选的那张放行记号牌上面,洗牌的时候注意不打散这两张。最后找到记号牌,叠在上面的那张就是你选过的。”

“这和刘绍岩消失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魔术的关键足什么?”

我想了想说道:“刚很平常的动作掩护自己的真实意图。”

“说对了!”严峻把烟头狠狠甩在地甩在地上说,“这个魔术同刘绍岩的失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营造了一个心理上的陷阱,让你将注意力从不起眼的小动作中移开。把戏虽然并不巧妙,但蒙一蒙没有防备的人还址很有效的。陷阱也好,魔术也好,其关键都在于‘注意力’。

“1986年的恐怖传说制造了带有神秘主义的想象空间,这是心理前提。凶手的神秘失踪、封闭的大楼、被害的女性,这些现象交织起来,人们的注意力便不自觉地被误导了,开始去想自己愿意想的事情,猜自己能够接受的结果。在这个心理暗示的作用下,人们就会变得更加倾向于去相信什么鬼楼吃人、活人飞升的鬼话。”

“再说明一点儿吧,大哥。”

“西三楼装着那种跟老虎笼子似的铁栅栏大门,门内侧是一道铁门。楼管在晚上把铁门栓插好锁上,但是从门外可以把手伸进来摸到门锁。如果夜里有人外出,他就可以在正门厅通过收发窗朝楼管要了钥匙开门,然后把钥匙还回去,待出门之后再从外面把锁扣上。”

“没错,楼管晚上也经常懒得起床。”

严峻“嘿嘿”笑了一声:“这个花样要两人密切配合,一个帮手先过去敲开收发窗,把钥匙要到手里,过去把大门拉开,再转身回来交钥匙。你如果是楼管,睡眼惺忪的时候被人叫起床来,会在对方开门并把钥匙交回来的时候,继续死盯着对方出门锁门的过程吗?”

“我恐怕会把钥匙收好,交代对方要记得锁门后就直接躺下,反正耳朵也能听到锁门的声音。”

“对!这个帮手一定会很殷勤地跟楼管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钥匙给您放好,锁门你就不用管了。’待楼管关窗躺下后,躲在附近的凶手就有机会逃出大门外,帮手最后再把门重重关上,让楼管听到锁扣上的声音。这不就全身而退,溜之大吉了吗?”

“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间,不禁佩服严峻的机敏。

“你觉得这一套把戏很有技术含量吗?连障眼法都算不上,只是利用了楼管责任心不强的小漏洞而已。”

“严峻,我现在发自内心地认为,你就是福尔摩斯。”

“现在拍马屁已经晚啦,华生。”

我俩相视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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