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舒死了,我是从广播里得知的。一大早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实在令人目瞪口呆。第一次与他见面时我就知道他一直在吸毒,但却怎么也没料到,毒品会要了他的命。早间新闻道明了事实。伦敦俱乐部里的明星,DJ师约舒,电视明星斯嘉莱特·希金斯的前夫,死了,死因可能是过量吸食毒品。

说实在的,当听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同其他人一样惊讶不已。以前,斯嘉莱特打电话给我,总是谈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但现在,一起重大事件发生了,而我则是通过早问新闻得知的。我知道自己应该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首先想到斯嘉莱特。可我还是不禁先感到一阵恼怒,然后才回过头来思考这件事会给斯嘉莱特的生活带来何种影响。

约舒选择的生活改变了这个斯嘉莱特为之倾倒的男人的命运。他的生活中充斥着太多的毒品、旁人的吹捧、太丰富的夜生活和不加节制的恶习。他变得任性、粗暴、自以为是。倘若他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的话,我恐怕会害怕得直接报警。但是,这一切并不能抹去约舒和斯嘉莱特两人之间的那段历史。斯嘉莱特是真的爱着约舒。约舒是她孩子的父亲,而且她也从不阻止约舒在吉米的生活中扮演应有的角色。这则新闻一定让斯嘉莱特伤心欲绝,我越想越觉得,她感受到的那份悲痛一定会让她出自本能地拿起电话向旁人倾诉。

因此我开车去了她家。刚进入高速公路,我就拨通了斯嘉莱特的手机。接电话的是列妮。“嗨,斯黛芬妮。你看到新闻了?”

“我听的广播。”我说,“她现在怎么样?”

“不怎么好。”列妮说,“她正在淋浴呢。”

“你们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几个小时前警察来过,把事情告诉了我们。我觉得他们做得挺对的。因为,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斯嘉莱特已经不是他的家属了。但是,那些警察显然知道约舒和斯嘉莱特的关系。”

“她的心情如何?”

“听到消息时,她就好像被扇了一记耳光。警察们停留了一小会儿就走了。我给她沏了一杯茶,还让她喝了一杯白兰地。她没说什么,也没有哭。但是我想,她一定还没有缓过神来。那时候吉米就要起床了,所以我让她去浴室洗个澡,由我来照顾吉米。现在吉米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燕麦粥呢,可斯嘉莱特还没从浴室里出来。你能打电话过来可真好,斯黛芬。我刚才还想着要打给你呢。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比我更有办法。”

“我现在正赶过来呢。你先照顾着她,列妮。让玛丽娜带着孩子出去一天,提醒她留神别让媒体的人给跟踪了。我们可不希望看到‘约舒的儿子若无其事地玩耍’这样的报道。记得把事情告诉乔治。”我敢肯定,约舒死亡的消息会牵扯出一连串的事情。我并不想为此写上长篇大论,但是我知道斯嘉莱特肯定会说“写东西的事情还是斯黛芬妮最擅长”。

庄园大门外依然是一群狗仔队的身影,还有一大帮记者、摄影师围着我的车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我没有承接众人的目光和问话,一直板着脸,直到把车子开进了庄园。令我惊讶的是,我并不是第一个到达的访客。刚走进厨房,我就看到西蒙·格雷厄姆医生正坐在早餐桌上喝着咖啡。他看上去不像平常那样打扮得整整齐齐,头发略显凌乱,下巴和脸颊上留着一些短髭。衬衫也不像是早上刚换的。在他同我打招呼前,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警察刚找过我,我就来这儿了。”他说。

“警察?警察为什么要找你?”我说着朝咖啡机走去。我已经有两个小时没受咖啡因的刺激了,在安慰斯嘉莱特之前,我必须要碰一点那玩意儿。

他叹了口气,“看起来,要了约舒命的那些毒品是从我的诊所被偷出去的。”

听了他的话,我停下了脚步。“你的诊所?怎么可能呢?”

“上个礼拜斯嘉莱特来诊所做化疗的时候,他也来了。我把他轰了出去。”

“这个我听说了。你干得漂亮。”我把一包咖啡粉倒进机器,又把一个杯子放在了出水口。

“我担心他下次还会故技重施。而且,说实话,我担心诊所里的护士会把斯嘉莱特的治疗方案全都告诉他。所以我把斯嘉莱特剩下的治疗全都重新安排了一遍,但是我忘了修改诊所的备忘录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你以前也同明星打过交道吧?”我想,像西蒙这样正派的人为了要保护病人不得不要一些小伎俩。

“不光是明星,还有那些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人。”他回忆起以往那些令人郁闷的经历。“反正,约舒昨天来诊所了,因为斯嘉莱特本来应该昨天到诊所接受治疗的。他冒失地闯进了房间,当时我正在看一个病人。看到斯嘉莱特不在,他很气恼,很快离开了房间,却不愿意离开诊所。他冲进我的办公室,之后就再不愿意离开了。”西蒙叹了一口气,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我知道我干了一件傻事。我把他留在了办公室,然后去叫保安。我应该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叫保安过来的,但是我不想亲自和他纠缠。我觉得当着他的面叫保安会刺激到他,当时他的样子的确是气急败坏。”

“有时候,他的样子的确叫人不安。”我想起第一次看到他时,他手上把玩着枪的样子。

“不安,是呀。”西蒙像得到梦寐以求的圣诞礼物一样念叨着这个词,“所以我把他留在了办公室里,自己跑出去叫保安。”

“他在你办公室动手了么?”

西蒙皱皱眉头,一脸茫然,“没有,事情就蹊跷在这儿。两个保安出现后,约舒像头温顺的羊羔一样被他们带走了。当时我以为他就是那种只会嚷嚷,不敢动真格的人。”说到这儿,他垂下目光,盯着眼前的咖啡。“但是,我想错了。约舒一声不响就离开,是因为他打开了我的公文包,把里面用于急救的吗啡全都偷走了。”

“啊。”我说,“我明白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东西被偷了的?”

“今天凌晨三点半,警察把我从床上叫起来的时候。他们接到了约舒死亡的那家俱乐部经理的报警,在现场发现一个写有我名字的空瓶子。”

“你当时一定感觉很糟吧。”我喝掉杯中的咖啡,又在咖啡机中加了一包。第一杯下肚,让我振作了几分,但是体内对咖啡因的渴望依然强烈。

西蒙做了个怪相。“看得出来,当我告诉警察不知道约舒是怎么弄到那些吗啡的时候,他们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等看到我的公文包,他们才相信锁是被撬开的,只不过我早先没有注意到。每天下班后我就觉得整个人精疲力竭,像公文包这种东西我是顾不上仔细检查的。”他叹口气,接着说道,“我觉得我已经让警察相信,我是受害者,而不是毒贩子了。”

“大清早就碰上这样的事儿,真不吉利。”我喝着第二杯咖啡说道,第二杯的味道更好。

“当然不吉利,不过我想对斯嘉莱特的影响恐怕更大吧。”

“对了,她人呢?”

“列妮说她在游泳呢。”他一脸不解地说。但是我却不觉得意外,想到约舒已死的事实和自己今后不会再受到任何来自他的骚扰,斯嘉莱特一定会不由自主地想做些肢体运动。“本来她今天要接受化疗的,我原来打算开车接她去诊所,不过现在看来得推迟了。”

“不必,你可以接她过去。有事情让她做,挺好的。”

我俩正说着话呢,斯嘉莱特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小瓶漂白液。她的眼中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迷茫与空虚。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我,那情形就好像吉米好几天没有看到我时的反应。我能真切地感到她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有一口气压抑在心头,无从排解。“斯黛芬,”她哽咽了,“他走了。我亲密的爱人,他走了。”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紧紧地搂着她。我知道现在什么都不应该说,只需要静静地等待。最后,她的身体一阵抖动,挣脱了我的怀抱,叹了口气,说道:“列妮说你也来了,西蒙。这我可没想到。”

西蒙站了起来,走到斯嘉莱特身边,抓住了她的双手。“我很难过,斯嘉莱特。你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吧。”

斯嘉莱特苦笑着,“我早就觉得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但是这个结局却不是我能预料的。我一直认为他会因为自己那张破嘴而遭殃,得罪那些黑社会什么的。又或者是因为他那些肮脏事,搞了不该搞的女人之类的。我从没想过他会死在毒品上。”她松开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是来提醒我去化疗的吧,西蒙?你担心听到这个消息我会一蹶不振,影响了治疗?”

西蒙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的,斯嘉莱特。我知道你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没错,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开车送你去化疗。但是还有件事情我必须亲自告诉你,不能让你听别人转述。”

斯嘉莱特扬起眉毛,“不能再有别的坏消息来打击我了,西蒙。”

但西蒙还是说了出来。听着他的话,斯嘉莱特紧绷的表情慢慢地松弛了下来。西蒙的话语刚落,整个房间出现了一阵死一般的沉寂。最后还是斯嘉莱特开了口,“这个愚蠢的混蛋啊。”她不停地摇着头,“他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懂。”这时候,我把一只手搭在了斯嘉莱特的肩膀上,被她死死地攥着。“我该怎么跟吉米说呀?”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中露出哀求。

“我会陪着你的。”我说,“我们一起告诉他。”

“真的吗,斯黛芬?真不知道没了你我会是个什么样子。”说着,她眨了眨眼睛,仿佛是要眨干泪水,然后她站了起来,但是神情依然疲惫,似乎连活都快说不出来了。“来吧,西蒙。我们动身吧。”

“需要我一起来吗?”我问道。

斯嘉莱特鼓起腮帮子,想了一想,“要不你待在这儿,替我看家?乔治还要找你淡谈呢。因为我们还要就这件事向媒体发布我们的反应呢,但是我又不想和那些人面对面。等我从医院回来后,我们再把整件事情告诉吉米。”

“你不会是想做完化疗之后再和吉米说吧?”我问道。

“这我知道。”她厉声冲我说道。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摇着头,“对不起,斯黛芬。眼下我的心情不好,但是化疗不能拖到我心情平复了再进行。吉米一定得知道这件事。其实,他是个敏感的孩子。他一定会从我们的行动中察觉出什么来,他肯定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知道她一定有办法面对那些记者,因为能有今日的成就,她依靠的是自己的胆量和智慧,这一次,那帮记者同样难不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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