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警察后不久,尼克就体会到若非发生了性命攸关的事情,没人希望半夜三更有个警察出现在自家门前。他估摸着,约舒的父母一定不会欢迎他。因为他们没有义务和他说话,而且恐怕他们还会行使公民的自由选择权利,更别提他们一看见他的脸,就会立刻想到对儿子死因的调查。

不过,要调查帕特尔一家的背景情况,还有别的办法。在调查约舒死因的过程中,尼克同死者的两个姐姐都谈过话。与约舒不同的是,这两个姐姐——一个叫阿斯米塔,另一个叫安巴尔——都挺替她们的父母长志气的。阿斯米塔是一家国际咨询公司的会汁,安巴尔则就快成为一名税务案件的大律师了。获悉兄弟亡故的消息,安巴尔虽然伤痛,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总觉得一个如此年轻却才华横溢的小伙子居然有如此厌世的世界观,那么悲剧是迟早会发生的。“几年前我们就已经对他不闻不问了。”安巴尔说道,“他公开说他鄙视我们这些人。我对他也早就忍无可忍了,等他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时,我们就完全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了。我甚至从未向朋友们提及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一个基本上不能被称为社会蠹虫的人死了以后居然会有这种评价,正是叫人心酸啊,尼克想。也许,约舒真的是白来这世上走了一遭。不过好歹他也不算是个坏人,至少以尼克的个人标准来判断,他不是个坏人。

阿斯米塔比安巴尔更伤心些。“我一直记得他曾是个多么可爱的小男孩呀。”她说,“我这个可爱的弟弟,真希望我爸妈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我们真应该和他站在一起的。”显而易见,悔恨愈发加深了她的悲痛之情。相比起安巴尔对弟弟的批评和指责,阿斯米塔缺乏挑战父母权威、与自己一直关心的弟弟保持联系的勇气,这更令尼克感到心情压抑。他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而且也不认为阿斯米塔能阻止弟弟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但是,他并不认为约舒最后的命运应该是现在这样子。如果说帕特尔一家还有谁真正关心约舒,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阿斯米塔。

虽然尴尬,但因为是儿童绑架案,尼克顾不上有没有礼貌了,他希望阿斯米塔能理解。尼克的车慢慢驶近目的地,汽车广播里突然响起阿德里安,莱吉弹奏的吉他声,随着悠扬的乐声,尼克头脑里那座屋子的轮廓也逐渐清晰了起来。那屋子原本是一座小学,建于维多利亚女皇时期,所以外观上显得颇为豪华。尼克缓缓地把车子开进停车场。

阿斯米塔的公寓曾被用作幼儿班教室,如果把整栋建筑比喻成教堂的话,那她的公寓就占据了教堂正厅的最顶端。他还记得她家中那些高高的圆弧形窗户,呈肋骨状的木顶,还有随处可见的木质家具——剥落的木地板,木质的墙板,还有破损的家具等等。尼克按下门口的对讲机,然后在一旁等着。“谁呀?”对讲机里传来一声没好气的回话。

“是帕特尔女士吗?我是大都会警局的尼古拉德斯警长。你弟弟死后我们曾谈过话。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我必须和你谈谈。”

“难道就不能等到明天吗?你就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尼克以既坚决又有几分歉意的口气说道:“恐怕事情很紧急。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我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的。”

之后门口响起锁具被打开的声音。声音来得很突然,竟让尼克一时没反应过来。迈步走上通往公寓内部的楼梯时,楼道上的灯亮了起来。两旁的墙壁用温暖的黄土色漆成,颇有“欢迎光临”的味道,也显示了主人家的品味。

阿斯米塔正站在走廊里等着尼克。她身穿一件带帽的阿拉伯长袍,这衣服由多种颜色组成——橘黄色、肉桂色和巧克力色,还配上了许多金色的线头,走动时闪闪发光。阿斯米塔的头发在头顶盘作一团,这使她看上去与亡故的弟弟更相像了。她目光呆滞无力,皮肤也略显松弛。脸上已经卸了妆,正准备上床睡觉。“进来吧。”阿斯米塔招呼道。但听上去却像是在说:“滚蛋!”

尼克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客厅。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一台等离子电视机和一套软塌塌的沙发,再过去是一张靠墙摆放的长餐桌,桌上是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电脑两侧是两堆整整齐齐的文件,一旁的音响正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阿斯米塔站在沙发的一侧,一只手搭在臀部,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看起来她不打算请尼克坐下来谈话。也许是上次见面印象不太好吧,尼克想着。

“你来干吗?”阿斯米塔问道。

“我正在调查一起案子……”尼克耸耸肩,摊开双手,“说来话长,不过眼下我们的线索寥寥无几,所以我才来这儿。”尼克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一向觉得这种表情最能赢得旁人的理解和同情。

阿斯米塔不为所动,“我听不懂。”

“我简单地说吧。”尼克说,“孩子被绑架了。”

阿斯米塔一下子目瞪口呆。“是拉宾达吗?”她捂着脸说道,“我的天哪,拉宾达怎么啦?”

尼克颇为意外,“谁是拉宾达?”

“你什么意思,还问拉宾达是谁?他是我外甥呀。”她皱着眉头,生气地说,“不是你说孩子被绑架了吗?怎么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是拉宾达。”尼克赶紧解释说,“我们俩都误解对方了。我是在说吉米,约舒的儿子。我不认识拉宾达。”

恐惧一下子从阿斯米塔的脸上消失了,只剩下一脸的怒容。“我差点儿被你吓死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抱歉。”尼克说,“我真不知道你们家还有个孩子。是安巴尔的吗?”

阿斯米塔转过身去,摇着头说道:“就没有人教教你们这些警察吗?半夜三更跑到我家里来,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乱说一通,害得我虚惊一场。你们这帮警察的素质可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我已经说过了,我很抱歉。”

阿斯米塔转过身来,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常态,“安巴尔是在吉士努死后半年结婚的。”尼克想了想,记起约舒还有别的名字,他家里人一直喊他吉士努。“拉宾达是在安巴尔结婚一年后出生的,现在已经七个月大了。”阿斯米塔忍不住笑着说,“我们都很爱他,所以我才那么害怕。你一说孩子,我就想到了他。”

“但吉米也是你们家的孩子呀,不管你们承不承认。”

“但是我没见过他呀,他和我的生活从来都没关系。虽然我不是很情愿,但是我不得不尊重父母的意思。他们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我妈妈一直坚持吉米不是吉士努的孩子。”这一次她歉意地笑笑。“她不怎么看得起斯嘉莱特,觉得她人品有问题。”

“这么说来,你们一家子都认为吉米和你们没有关系啰?”

阿斯米塔双臂叉在胸前,“从血缘关系上说呢,他是我们的亲戚。但是实际上,我们从来都不认他。他和我们的文化背景,和我们家的传统格格不入。他不属于我们这一家子。”

“吉米和你们家的人长得更像一点。”尼克说,“比起希金斯家,他更像帕特尔家的。”

“也许是吧,但长相只是表面的。”她清了清嗓子说,“你说他被绑架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监护人带着他去美国度假。监护人等待安检人员搜身的时候,有个男人把孩子领走了。案子显然经过了精心策划。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消失了。”

屋子里出现了一阵良久的静默。阿斯米塔走了几步,来到一扇窗户前,望着窗外的景色。“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像我说的,说来话长。你向我介绍拉宾达的时候,也已经部分回答了我的问题。”

阿斯米塔突然转过身,瞪眼看着尼克。“我懂了。”她摇着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晴,“你觉得我们就像是住在山里的野蛮人,需要一个男性的继承人对吧?你不觉得这很侮辱人吗?”

“我不是想来羞辱你们。恰恰相反,”尼克说,“我努力照顾着与我们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的感受。这方面我不是专家,我只不过是个履行职责的警察,这份职责就是想方设法营救一名被人绑走的小男孩。如果刚才我对你们有所冒犯,那么我道歉。”说完,尼克转身朝大门走去。

“等等。”阿斯米塔说,“我觉得我们俩都多心了。听到吉米的遭遇,我很难过,但即便是别人家的孩子被绑走了,我也同样会感到难过。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也伪装不出来。”

“我理解。”尼克一边说,一边想着,倘若阿斯米塔能和吉米相处上一个下午,也许她的态度就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但是没错,对我爸爸来说,家族中有一个男性继承人的确很重要。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吉士努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几乎是一蹶不振。拉宾达的出生让他宽慰了许多,让他重新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但即便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吉米也不是他精神上的寄托。这一点你一定得相信。”

听起来的确如此。尼克也没有理由怀疑阿斯米塔的话。虽然自己的推想没有被证实,但他并不感到失望。因为这更加证明了皮特·马修斯才是嫌疑人。现在尼克要做的就是把这混蛋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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