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教如何看待利益的追求?

济: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利益是维护基本生存的需要,不可能完全不要,这没什么不对。佛教也是通过对因缘因果的解读,鼓励我们追求正当的利益。利益要重视因果,要与善和道德相结合。通过道德的行为,才能获得真正的利益。这样的利益,不仅对眼前有益,还对未来有益;不仅对自己有益,还对他人有益。反过来说,不道德的行为是不可能给我们带来真正利益的。周:实际上也不否认利益的动机,但是强调要用正当的手段,不可损人,最好还能利人。在这一点上,中外道德是共同的。

济:当然,佛法还讲到更高的层次,就是对利益不能执著,要有无所得的心。只是对普通信众来说,还是会说明利益的合理性,以及如何得到利益。

周:佛教对普通大众有一些方便说法,其中有策略的成分,是为了能让他们容易接受。从教理本身来说未必正确,或者说,根本宗旨是不一样的。

济:虽然是方便说,但不会有根本性的差异。弘法要契理契机,契理就是契合佛法义理;契机是契合当下受众的程度。所以,佛教会根据人的需求层次,对他们提出不同的要求。如果对方的目标只是半山,不能一下子高出太多。有的人可以一下子到达山顶,有的人需要一步步引导。普通百姓都希望幸福平安,这是正常需求,本身也是合理的。当然,这种需求还要不断提升。很多人在物质贫困时,希望通过积聚财富获得幸福,现在什么都有了,还是没有幸福感和安全感,显然是内在的心灵问题。佛法对人的作用不只是外在的,更重要的是作为心灵智慧,引导我们解除痛苦、烦恼和不安全感。如果内心没有改变,任何外在改变都是短暂的,不究竟的。

周:道德有两个层面。一是个体生命的层面,肯定个人对合理利益的追求,但必须遵守规则,不可损害他人的利益。另一个是灵魂的层面,人要有信仰,有精神追求,在这个高度上看淡一切利益,不执著。在利益的问题上,道德应该起这两个作用,第一用正当的手段追求利益,第二超脱利益。中国儒家的道德过于强调社会性的层面,不重视个体生命和灵魂,就不能很好地起这两个作用。

济:这种强调无形中会把人导向一种功利。一方面,中国人往往把道德和利益对立起来,这种对立就使人对道德产生恐惧感,或是嘴上讲着道德,内心想着利益,成了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这样问题更麻烦。另一方面,如果一个社会缺少信仰,缺少高尚的精神追求和人格典范,人们自然会把外在的物质追求当作最高目标,看到的只有财富、权力。为了利益的最大化,就会不择手段。连食品、医疗这些直接关系到生命安全的行业,都会有各种匪夷所思的造假事件,已经触及了道德的底线。

周:儒家道德的问题,实际上有两点。一是把义和利对立起来,完全否定个人利益,这是很大的问题。利己是本能,否定的结果就是造成虚伪。另一个是没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来约束对利益的追求,就是超越性的信仰。结果,在利益的问题上,一方面很看重,不超脱,另一方面又很纠结,不能正大光明地追求。

济:儒家道德缺少哲学的内涵,就变成了机械的道德,仅仅是行为规范,缺乏让人信服的力量。而佛教提倡的道德有雄厚的理论背景,把遵循道德的原理说得清清楚楚,告诉我们,这样做对自己和社会的价值是什么,不这样做的过患又是什么。哪怕基于对自身的负责,也应该遵循道德,就很有说服力。

周:人生智慧是道德的根本,而儒家是要让你当驯服工具,不需要智慧。孔子不是这样,祖师爷还是好的,往后就变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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