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教在中国的流传,似乎遭遇了一个悖论。比如汉传佛教的八个宗派,就净土宗和禅宗比较流行,你也多次讲到这个问题,流行的原因是因为它们简化,但缺少对闻思正见的重视。其他宗派比较哲学化,但缺少修行的部分。那么,修行和哲学之间是不是很难兼顾?佛教本身好像有这个问题。

济:佛教本身没有这个问题。作为一个宗派或法门来说,应该有从理论到实践的完整体系。汉传佛教八大宗派虽然各有侧重,有的偏重教理,如唯识、华严;有的偏重实修,如禅宗、净宗。但不能说,偏重教理的就没有实修,偏重实修的就不讲教理。它们存在的问题,主要是传承过程中出现的流弊。

周:具体情形是怎样的?

济:佛教在隋唐时期高僧辈出,人才济济,所以一些宗派的修学往往起点过高。宋元以降,佛教一路衰落,也是伴随中国文化的衰落。尤其是明清之后,学佛者的总体素质很难继承如此博大的思想及高深的修法。久而久之,这些宗派就变得难以为继。佛教有句话叫“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因为法尔如是,有没有人修行都是这样,但它在世间的弘扬,必须靠实证和传播才能得以延续。相对来说,禅宗和净土看似比较简单,就逐渐成为学人的首选。但我们要知道,这种简单只是表面上的简单,你真要去领会它并不容易。且不说禅宗是直截了当的“向上一着”,就是净土法门,连玄奘三藏都称之为“极难信之法”。

周:你给学生们讲唯识论,他们中能理解的多不多?

济:唯识宗在唐朝仅仅传了两三代,就开始衰落。到清末民初,早年失传的一些唯识典籍又从海外陆续被发现并请回,刊印流通,开启了唯识宗的复兴之旅。民国高僧太虚大师就称自己是“教学法相唯识,行在瑜伽菩萨戒”。此外,还有支那内学院的欧阳竟无等人研究唯识,北大蔡元培先生也邀请梁漱溟讲授唯识,从南至北,蔚然成风。至今仍有不少佛学院在开设唯识课程,这应该和太虚大师当年的倡导有关。但佛学院的教学方式偏重知识传授,能够深入学习的人才并不多。在今天,特别需要有人把佛法精神真正领会透彻之后,按照当代人能够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我们这代人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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