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过去的哲学家搞一个学园,自己带一班学生在那里,修身养性,探讨人生问题,这种状态很有意思。

周:对,柏拉图的学园,延续了几百年。亚里士多德是廊下学派,古希腊的建筑都是大殿和大走廊,哲学家就带着学生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济:不是一本正经地坐在教室里。

周:估计那时候都没有教室。

济:我们现在也在廊下(按:当天谈话是在北京法源寺悯忠阁廊下进行的)。

周:这是一种最自然的状态。

济:真正的哲学思考,来自放松的状态。只有在最放松的状态下,才会出现灵感的火花。

周:尼采说过,哲学是不能在课堂上讲的,因为哲学需要一种思考状态,你不能保证自己在课堂上出现这种思考状态。

济:佛教界的传统教学,也是一个法师或禅师,带领一帮弟子,在水边林下,或研究经论,或参禅悟道。可惜,目前整个佛教教育都偏向学院式,已经偏离佛教自身的教育传统。学院教育着重知识性和综合性,一学期要学五六部经论,如果文化基础不是特别好,听懂都不容易,更谈不上深入理解和运用。而佛教教育有自身的目标导向和方式方法,是有次第地修学一部经论,专研一个宗派,不仅要深入理解,还要实修实证。这样的学习比较扎实。

周:你自己采取什么方式教学?

济:我有几种方式。一种是在研究所上大课,有六十多个学生,大家席地而坐,像古代的书院,我也盘腿坐在上面。我没有PPT和板书,从头讲到尾,还会留一定时间和大家交流。此外,研究所有四个方向的研究生,他们平时都有带着学习的老师。我会不定期把他们找来,在庭院里,让他们每人谈谈近期的学习情况,汇报一下心得。我再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和他们讲一讲,比如认识有什么问题,或方法上还要注意些什么。我会根据研究生的不同专业做些指导,平时主要靠他们自己学习。

周:你讲课有备课提纲吗?

济:我讲课会有一本原著,做笔记,画重点,就这一本。

周:每一课讲哪一段,这有计划吗?

济:我有大概的课时评估,但没有很具体的计划。讲解经论主要是对研究所的学生。面向社会举办讲座时,需要特别考虑听众的接受能力,如果他们听不懂,或者觉得没用,可能就坐不住了。研究所学生有一定的学习基础和连贯性,讲起来比较轻松。

周:研究所学生是一块,社会大众是一块,还有没有别的?

济:还有就是菩提书院,这是特别为在家居士学佛量身定制的,也是我最重要的弘法项目。这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心灵学院,修学内容包括初、中、高三级,修学方式分为个人自修和班级共修。对于怎么自修,怎么讨论,有一套详细的操作流程。现在学校的学习往往是被动的、单向的,缺乏交流,而且偏向知识性。我们提倡的是一种主动的、交流互动式的学习。学员平时根据课程设置自学、看书或观听音像,然后每周聚在一起交流对法义的理解,以及佛法在生活中的运用和心得。我们还会把学得好的学员培训成辅导员,带领新加入的学员一起修学。学院式的佛教教学,一是内容庞杂,缺乏次第;二是面面俱到,不易深入;三是被动听讲,缺乏交流。菩提书院的修学设置恰好纠正了这几个问题。首先是内容明确,次第清楚;其次是深入学习,反复听闻;第三是主动学习,坦诚交流。这样的方式,效果比学院式的教育好得多。

周:现在大学教学基本也是灌输式的。

济:书院的修学内容是我精心规划的。如果把生命理解为一个产品的话,它的成长也需要经过设计。这个产品有哪些潜能?如何去开发它?此外还要评估,这个产品目前的状态如何,离我们希望的品质差多远?如果它已经形成不良品质,又该如何改造?对多数人来说,现在的观念和状态,往往是被动而非主动的选择,是迷妄而非智慧的选择。换言之,是在不知不觉中铸造了这个生命产品。在这种情况下,要成就一个优秀的生命品质真的很难。

周:这就要看造化、看运气了。你只能是针对一般情况设计,很难个别化地设计吧。

济:佛教强调应机设教,如果有条件做到,当然是最理想的。但在教界目前的状况下,有能力进行引导的师长奇缺,这就需要建立一套大众化且可复制的模式,才能满足社会日益增长的需求。我们目前的重点,就是建立三级修学模式。这种模式不仅要让有限的教育资源发挥更大作用,还要保障它的纯度,不致因为大量复制而出现偏差。每个生命都有共同的核心,修学也不例外,掌握这个特质,就可以从共性入手。

周:这个共性应该是更本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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