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迟方才恼的时候,真恨不能跟他拼了,这时候他把她的手放在他心口处,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她反而熄了火,虽然心里仍是恼怒,但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感受着手下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皱眉问:“你这又是干什么?”

裴青临睨她一眼:“让你出气啊。”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我绝不反抗,你确定不动手吗?”

沈语迟恼怒地看着他,她倒是有心给他个教训,可是,可是...她苦恼地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手上不听使唤,就是下不了狠手捶他呢?

“我数三下。”裴青临眉眼微弯:“一。”

沈语迟一脸纠结。

“二。”

她开始咬牙切齿。

“三。”

沈语迟绝望地放弃治疗,蹲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她和裴青临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裴青临总占上风了,裴青临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她就是对他下不了狠心,活该被镇压的命。

她在心里自我唾弃,裴青临心情则截然相反,伸手拎着她一只软软的耳朵:“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他抬眸瞧了瞧窗外的天光:“时候不早了,用晚膳吧。”

沈语迟身上光溜溜的,就剩一件亵衣一件亵裤了,白生生嫩呼呼的脊背和两条细长的腿儿都露在外面。裴青临自然不会让旁人瞧见她这样,早把屋里侍奉的下人打发出去了,晚膳也是他亲自出去传了,然后自己一道道端上来的。

他精心摆好:“吃吧,特地命厨下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

沈语迟哪有吃饭的心思,她拿了个薄被裹着自个,盘腿坐在床上缩成一团,语调闷闷地道:“我不吃。”

这间寝屋颇大,碧纱橱外才是用膳的地方,难道让她就穿一条内衣内裤走到碧纱橱外,跑去和裴青临一道吃饭吗?现代人也没有这么看得开的啊!

她忍着郁闷说了句:“你把衣服给我。”

裴青临直截了当的拒绝:“不给。”她险些噎死,他又悠悠补了句:“万一你又跑了,我找谁要去?”

沈语迟生怕他二度兽性大发,到时候她吃菜裴青临吃她,她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那我也不吃了。”

裴青临挑了挑眉:“大娘子莫不是在...威胁我?”

人在屋檐下,更何况人还是光着膀子在屋檐下,她闷声闷气地道:“我...我不饿。”

她才说完,裴青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床边,他慢慢弯下腰:“耍性子?嗯?”

沈语迟警惕地看着他,忙把身上被子拽的更紧了,他假意要把她打横抱起来,她不由松开抱住被子的手,十指扒紧了床沿,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轻轻松松扯下她身上的兜衣,连同那床薄被一道收走了。

沈语迟就觉着胸口一凉,两只手都不知道要遮哪儿了,等她反应过来,终于一脸惊慌失措地环住胸口。

裴青临被白馥娇小的两团晃得有些眼晕,他慢慢错开视线,深深吐纳了口气,拿着她的兜衣和薄被走到餐桌边:“过来吃饭,不然这件小衣你也不用要了。”

他一边说,一边细细把衣裳薄被叠好,等整理完了,发现她还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身子缩在拔步床上不动弹,连脑袋也埋进了手臂里。

他蹙眉走过去,听见她的臂弯处传来几声断续的呜咽,细瘦的肩膀小幅度地轻颤着。

裴青临难得慌了一瞬,伸手握住她的肩,浓冶的眉毛拧起:“傻孩子,不想吃就不吃吧,哭什么?”

呜咽声停了一瞬,她似乎是啐了口,脸仍旧没抬起来。

他并不喜欢别人在他跟前哭哭啼啼的作态,要说眼泪,很多人濒死之时向他痛苦求饶的眼泪,绝对比她哭的更撕心裂肺惊天东西,但他也没有那次心软过。但只是听着她那断断续续的哽咽,他觉着自己的心肝都被拧在一处了。

他伸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不想吃饭就不吃,衣裳我等会给你找出来,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别哭了,行吗?”

沈语迟又沉默半晌,这才抬起脸。他伸手楷去她长睫上的几滴泪:“这点事也值当哭?你个傻子,你好声跟我说几句软话,要做什么我会不依你?”

她抿了抿唇,躲开他的手,胡乱抹了把脸,说话却还是一顿一顿的:“要是,要是我把你抓起来,扒光你的衣裳,威胁,威胁你不准跑,你,你会不会说软话,求,求我放了你?”

裴青临眼底掠过一丝讶然。

她倒是没再掉泪,不过神色仍是颓靡:“你既有能耐,又有本事,要论手腕势力我远不如你,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就活该被你关起来,连家都不能回,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让她真正愤怒又无力的,是那种处处受制于人的憋闷感。

“我并没有想对你如何...”他想到下午对她做的事儿,这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喟叹了声:“难道要我看着你离开我远行江南?”

沈语迟神情恹恹:“你要是不逼我,难道我愿意离开家里人跑到江南去?”她声音渐低:“沈家式微,我们家里人绑一块都不是你的对手,更无约束你的本钱,你强我弱,你又处处强势,当初在登州的时候,你想离开就离开,现在到了汴京,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左右都是你说了算,我们连反抗的本钱都没有,让我怎么能不怕你?”

她例假才行完,今天又折腾了一天,身上已经乏的厉害,小腹隐隐泛着酸痛,声音也越来越轻,透着一股子疲惫。

裴青临似有动容,抖开衣裳给她一件一件穿好,又轻轻揉着她的小腹:“罢了,先睡吧。”

沈语迟本就倦极,他声音带着魔力一般,很快就将她昏昏沉沉地拉入梦乡。

他看她睡了,才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一夜守在她床边。

......

第二天早上,两人被敲门声吵醒,卫令在外轻声道:“王爷,圣上给您送了东西过来。”

沈语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裴青临已经取了东西走进来,他手里捧着一方古拙雅致的盒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檀木盒子的线条已久流畅间接,可见是难得的佳品。

经昨晚两人谈了一番,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和缓不少,沈语迟也不敢再提逃跑的事儿,她看了看这方檀木盒子,干脆扯开话题:“这是什么?”

裴青临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本《风俗通义》,书页侧边密密麻麻地记着好些注释:“母后当年常看的书,母后好经史子集,她内库存了不少名家手书,可惜被战乱所毁,能存下的寥寥无几。”

他翻了翻书页:“当年母亲陪嫁里的书籍何止万卷?后来陪嫁七零八落,我没有归京之前,圣上一直代为保管,不断搜寻母亲流落在外的旧物,等我回来之后,圣上将母后陪嫁尽数归还,他仅留下几件做几年。”

沈语迟隐隐觉着不对,随口问:“既然皇上留了几件,为何又把这书还给你?”

他喟叹一声:“母后生辰快到了,他大概是想让我陪她去祭拜母后吧。”

他把手里的《风俗通义》递给沈语迟:“你一向喜欢杂记奇谈,这本书上又有不少母后的批注,你不妨瞧瞧。”

沈语迟一头雾水地接过,裴青临转身去书房处理公文。

她莫名其妙地翻看,书上熹明皇后批注的字体端正大气,虽然墨色陈旧,但一股雍华之意扑面而来,这字迹和裴青临的有些相似,可见裴青临的字是受过熹明皇后指点的。

再往后翻,批注的字迹就新了许多,字迹磅礴恢弘,力道十足,应当是景仁帝的手笔。不过景仁帝批注的文字,明显多了些伤感怅然的意味。

沈语迟忍不住搔了搔头发,景仁帝怀念熹明皇后倒是能理解,不过裴青临给她看这个做什么?这本《风俗通义》十分厚重,翻到中后段,这时熹明皇后应该是有了裴青临,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母性的温柔,她甚至偶尔还会提及裴青临,不过语气则不全然像一个母亲,更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悲凉。

而景仁帝则在她的批注后面,一字一字地写着裴青临现在的模样,仿佛这样就能跨越生死,迈过时空,把想说的话传递给那个人听。

沈语迟有些动容,心里却越发疑惑。景仁帝,熹明皇后,裴青临...

说来景仁帝对裴青临的态度也不大正常,哪怕裴青临是他白月光的儿子呢,景仁帝对他也好过头了吧?景仁帝是一位英明的君王,英明的首要条件就是不能随意感情用事,他要是个恋爱脑,也不可能从藩王混成帝王。

她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上次景仁帝来和裴青临商量就藩之事,裴青临答了一句‘多谢...’,让景仁帝龙心大悦。她当时没听清裴青临的回答,现在想来,倒真有了些眉目,他答的是什么呢?多谢皇上?跟景仁帝说‘多谢皇上’四个字的人多了去了,他至于这么高兴吗?!

多谢父亲,他答的一定是多谢父亲!才会让景仁帝如此开怀!

沈语迟脑洞一发散开,思维怎么收都收不住,如果这是真的,那未免也太吓人了!她给自己的脑洞惊的不轻,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一时,咬牙去了裴青临的书房。

裴青临似乎并不意外见到她,唇角微弯:“看到哪了?”

沈语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她咬了咬牙,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真的是今上和皇后的儿子?”她又咳了声,忙补了句:“你就是随口一说,你当我发癔症了吧。”

裴青临打量了眼她的神色,神色欣慰:“大娘子颇有长进,居然这么快就猜到了。”

沈语迟又被雷劈了一下:“你,你故意让我知道的?”她委实不能理解:“你让我知道这个干吗?”她哪怕不掺和朝政,也知道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了,朝里必然会风起云涌,他岂不是把自己置于险境?

裴青临一手托腮,眉间蕴了淡淡笑意:“我如今的软肋,除你之外,唯有出身罢了,此事若是传出去,朝中必然震荡,想杀我之人数不胜数。”他轻声道:“你昨日不是说,因为我势大,你在我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吗?”

他慢吞吞地笑了:“如今,我把这个软肋交给你,随你怎样处置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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