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对不起大家,我们亲爱的马里尼大师已经很久没有跟大家见面了。在上一个案子的时候,他还住在那栋位于华盛顿北广场13号半的红砖房子中。几年前,他被飞速膨胀的纽约大学赶走了,因为大学买了广场这一侧——包括他们家在内的一大块地,盖起了行政办公室,他的家也被包括了进去。他们理应为这事道歉。不过对于他们来说,相比一个拥有这样房产的魔术师,更难对付的,恐怕是那些他们现在正在管理着的学生们。

马里尼夫妇移居到威斯特切斯特,住进了一栋外形优雅、风格怀旧的、有着百年历史的房子。这栋房子位于玛莫罗奈克的北巴里大道。他不再乘坐地铁,而是每周自己开车去曼哈顿一次。他所拥有的那间魔术商店,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综合魔术用品供应中心。他最新的商品目录(两种风格的)重达两磅三盎司,售价二点五美元。而邮购订单部门的设置,则是商店发展的最大原因。我曾经见到过刚果医生用斯瓦希里语写的订单。

伯特·福克斯——他的左右手,现在正领导着一个由五人构成的核心部门。其中四个是男的,另外一个女的是簿记员,她曾经是个兔女郎,有时也在月夜下,为购买奇迹的买家们,表演漂浮、或被锯成两截的惊险魔术。

你无法在电话簿上找到马里尼大师的名字,因为他的电话号码是受保护的,所以没有列在上面,是受到保护的。不然,他会收到许多莫名其妙的订货电话,比如要求一头能够消失在空气中的成年大象,或者是自助安装的陷阱门。知道他号码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朋友,包括我自己和加维甘总探长,当然,还有纽约谋杀科,药检局办公室,以及玛莫罗奈克的警察们。

曾经有个关于马里尼的传闻,说他就像福尔摩斯一样,有几年,曾经作为僧侣的客人,被邀请去西蔵学习星形幽浮,而这只是某个自由撰稿人胡编乱造,写给男士杂志编辑的白日梦。

另一个传言则讲的是:马里尼曾经在恒河岸边,学过印度魔术。他确实曾经去过那儿,而且遇到了许多曾经在他店里邮购过奇迹的印度魔术师。而就像许多之前的西方魔术师一样,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印度著名的绳索魔术。看起来,那个时候没有人表演那个魔术。

马里尼以他的室外舞台,使玛莫罗奈克成为魔术师圈内、具有国际级声誉的圣地。他的舞台是仿造马斯基林和德凡特埃及式大厅而建的,在这舞台上,他创造了许多新魔术,并不断改进着一些经典魔术,例如德·考尔特的女郎消失魔术,和瑟斯顿公主卡娜可的悬浮魔术。去年,他表演了无头女人魔术。

首先,他展示了一个没头的女人(确实是没有头的),接着,他把放在舞台对面桌上的小盒子拿了进来。他把盒子下方接在女人的脖子上,打开盒子,展示女人的头部,她不仅是鲜活的,而且还能说话(斯托达尔上校的斯芬克斯魔术、这魔术是两种著名手法的巧妙自然结合,但在这之前,没有一个人想到过。

另外一个最近你没有听到马里尼消息的原因,则在于我——你们的通讯员,罗斯·哈特,这段时间以一个戏剧性的公众人物身份,同许多伙伴一起旅行。尽管如此,马里尼和我还是积攒了几卷对谋杀案的记录,他虽然忙得不行,但是在仅有的点点空闲时间,还是设法参与进案件中。

这几年,加维甘探长一直拒绝再次出现在有可能会出版的案件的记录中,因为他声称:他和他的谋杀科,总在这些谋杀剧里担任配角(他想演戏真是想疯了)。他同时也说,这样的描述,会有损警察局的公众形象,有时候,这甚至会伤害到警察委员会和他自己的自尊心,主要是后面这一点。

但现在,加维甘再也不用担心政治了。最近他从局里退休了,摇身一变,成了康涅狄格州的一名乡村隐者。那里的空气中没有那么多一氧化碳,而他正安静地写着一本有关纽约警察局历史的书。

马里尼未被出版的故事中,最著名的一篇,应该是薄烤饼自助餐馆发生的毒杀案。这家餐馆离马里尼家,只有半英里。事实上,相比马里尼和加维甘,我是最先卷入这个案子的人。

那个时候,我正在跟一个前平克顿私家侦探―起吃饭。他厌倦了趴在沟里监视扒手的活儿,于是,建立了一个自己做主的私人侦探社,他把这侦探社命名为山姆·斯佩德有限公司,也许是因为他的名字叫哈梅特·王尔德。他跟达希尔和奥斯卡都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但他是我所所认识平克顿侦探中,唯一的一个文学爱好者。有一次我见到他时,他正坐在那里,读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薄烤饼自助餐馆提供各种式样常人所食,和他们自创的薄烤饼和华夫饼干。我那时正在吃着他们的草莓特别味——一种由大量新鲜草莓包裹着的,上面挤着一圈厚厚生奶油的华夫饼干。他们也会提供日常的材料,例如腊肠和煎蛋,哈姆也正在吃着,他身边桌上还摆放着大量的餐后甜点。

“哈姆,”我说,“你是百老汇人,为什么跑到这个离时代广场二十英里远的地方来?”

“拉奇蒙特急流周,”他嘴里胡乱地嚼着鸡蛋,口齿不清地咕哝着,“那个门口走过来的,像福斯塔夫的家伙有艘船,我真不想跟踪他,我晕船。”

“替他老婆调査外遇?”

他点点头:“你最好相信。她怀疑坐在他旁边的那个金发女郎。”

福斯塔夫,那个体壮如牛的红脸大汉,忽然发起飙来:“见鬼了,安娜!这只不过是部擦鞋钱一样的小成本地下电影。能成为什么流行的玩意,恐怕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

女孩说:“当我们在拍电影的时候,你真是兴奋十足啊。但现在你又表现得那么令人惊讶。我想你不需要等日报新闻,来告诉你我是继拉奎尔·韦尔奇之后,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坐在对面的那个带着角质架眼镜、蓄着亮红色胡子的年轻人发着牢騷:“我们都是第一次为笨蛋打工,但绝不会有第二次了。你最好修改一下合同,我要总额的百分之一。”

他从桌上的糖包盒中捏出一包,撕开,气呼呼地倒在咖啡里,搅和着。

女孩皱着眉头:“他说得对,卡尔。为什么只有你能得到所有的钱?”

“因为所有的钱都是我投资的,”福斯塔夫转向年轻人,“听着,小子,我决不会修改合同。”他从旁边坐椅上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百页剧本,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需要修改的,是这个剧本,而不是合同。”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扁平的银制小酒瓶,递给女孩和小伙子,他们柜绝了之后,他便向自己的咖啡杯里倒了许多。

小伙子继续顽固地说:“合同一定得先修改,我上星期就跟你说过了。在跟我的经纪人谈过之前,我都不会考虑修改剧本。”

福斯塔夫鼻子喷了一声气,一下子从桌上盘里抓过三包糖,撕开,把纸包丢在桌上:

“如果他要求我重新修改你的合同,我就把你的脸抓过来擦桌子。周末之前,我就要改得很好的剧本,这样,我才能开始继续下面的工作。”

“你知道,亲爱的,”女孩说,“我也要去见我的经纪人。我不喜欢你现在做事的方式。”

“见你经纪人干什么?他新剧本里唯一的一位女士,是个粗暴的浅黑肤色女人,而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类型,你根本不在里面。”

“什么!我一直以为拉里把我算在内的,直到刚刚听到的这些胡乱玩意儿!”她怒视着那小子说,“卡尔早就已经把我算进去了,不是吗,拉里?”

小伙子的嘴藏在胡子里嘟囔着,很明显没词了。

好戏告一段落,我插话进来:“哈姆,”我说,“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物啊?”

“那个像福斯塔夫的家伙,”哈姆说,“是卡尔·哈塞尔·布莱德,制片人;小胡子是拉里·阿伦二世;而那女孩儿,则是阿纳斯塔西娅·拉维切夫斯基。”

“这名字还真长啊。”

“我知道,所以他们常用昵称称呼她,都叫她安娜·乐芙。”

“她真是个性感的娇娃啊,但乐芙这个名字还真是有点过火呢。”

“也许吧,但这也正好免去了修改卡尔买给她的许多贵重物件上的大写字母的麻烦。”

过道对面,拉里问道:“服务员结账了没有?我得走了。”

卡尔说:“这一点别操心。还有,也许,你最好在修改版的剧本中,把那姑娘写成是金发女郎;这样,我也不会再找麻烦了。”

“我会考虑的。”拉里说着,转身离开了桌子。

安娜的声音里透着忧虑:“他不该告诉我:这剧本里原本没我的戏份。拉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卡尔身上的粗鲁,仿佛瞬间一扫而光,他平静甚至几乎是昏昏欲睡地说道:“放轻松,亲爱的。一切都会……”

忽然,他攥住一张餐巾纸,抬到嘴前,嚅嗫着:

“洗手间……抱歉……”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打翻了桌边的一杯水,经过女孩身边,冲向洗手间。

哈姆说:“看起来他不大舒服,而我不是指拉里。”接着哈姆跟上他,并说,“你盯着那位女士。”

哈姆并没有离开太长时间,但当他回来的时候,他直接经过我,走进收银台旁边的小电话亭里。我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于是跟着他。

透过半开着的门,我听到他在说话:“……我还要救护车……快点!还有警车。快!”

也许,对于玛莫罗奈克的警察来说,这本是个悠闲的夜晚。他们很乐意活动活动筋骨,或者也许当无线电呼叫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在不远的街区巡逻;不管是怎么回事,警笛声和警灯,几乎立刻来到了门口那并不平坦的停车场上。

救护车在两分钟后到达,卡尔·哈塞尔·布莱德躺在担架上,被送往切斯特港的医院。

当我们目送着救护车离去的时候,哈姆问:“你的老朋友马里尼在哪儿?找他方便吗?”

“据我所知,他在家里。我今天早些时候见过他,而他正等着跟一位客人在晚餐时会面。为什么问他?”

“我有预感,一个魔术师可能总是忽然冒出来。”

“而我也有个预感,那就是他的晚餐客人,对此一定也会非常感兴趣。”

“是个我认识的人吗?”哈姆问。

“做平克顿侦探之前,你的职业是什么?”

“做了二十年的纽约警察。”

“那你肯定知道他。他就是前总探长加维甘。抱歉,稍等,我去打个电话。”

我一边拨号,一边问哈姆:“担架上的卡尔,看起来情况不妙。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就要不行了。吐掉了吃的所有东西。他的胃都扭曲了,之后,就昏死了过去。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我被下毒了!’哦,地狱啊!那个女服务员正在清理他们的餐桌!”

哈姆冲向那个方向。

马里尼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响起:“我听到有人说‘我被下毒了!’,是个我认识的人吗?”

“有可能,”我说,“他名字叫哈塞尔·布莱德。”

“哦,是你啊,罗斯。哪个哈塞尔·布莱德?”

“叫这样名字的人还能有两个?”我问道。

“有一个维克多,”马里尼说,“他造出了世界上最好的照相机之一。而我知道有的地方,你可以不花钱,就能捡到一堆这种照相机。”

“好吧,我倒想听听看。是哪里?”

“虽说那地方有点儿不容易到。阿波罗十一号飞船留了一台在月球上,还留了另一台在轨道上。维克多现在依然在瑞典制造相机。因此,这个人可能是卡尔,那个《奸情!奸情!》的制片人。”

“这回答对了。你看过那电影?”

“没有,但拍摄过程中,他的摄影师曾经来我这儿,咨询了一些有关特效技术的问题。谁给他下毒的?”

“这也是那些警察们将要问的问题。这案子就在你家后院发生的,我想你会想订个前排座位。你以前不是总说毒杀案是最有趣的类型嘛。”

“这些案件通常都会非常巧妙。你在哪儿?”

我告诉了他,然后挂上了电话。

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哈姆说:“那个该死的服务员,真是太有工作效率了。当我追上她的时候,她正在厨房水池边,擦洗着脏碟子。我打劫了厨房,把这个东西抢了回来。我想:毒物鉴定科会检査上面残留的食物的。”

“马里尼说他们马上过来,”我对哈姆说,“我想,他们不会太快的,高速可能会让探长受不了。”

桌子对面,安娜面向警察中的一个。那个警官正越过一堆脏碟子看着她。

“还有另一个人跟你们一起吃饭

的?”他说,“他是谁?”

安娜用纸巾轻拍着眼睛:“拉里·阿伦,一个剧作家。他……他几分钟前刚离开。”

“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可能去纽约了。他开的车是白色雪弗兰轿车。”

那警察转身对他旁边的同事说:“去无线电上呼叫,乔,看看能不能找到他。或许他现在正在高速公路上往西开。”

乔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卷入的这起案件有多么危险。当他走向警车的时候,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忽然刹车,没有撞上他。

马里尼大师喜欢极速、低底盘的跑车,尽管他瘦高的身体钻进车内的过程,让我不禁怀疑:他以前是不是练过软体术。他努力把自己从车里解脱了出来,走进了餐馆,身后跟着加维甘。他站到我们身边,指着桌边的警察。

“案子解决了?”他问,很明显,他希望这案子还没解决。

“哈姆!”加维甘惊呼起来,“见到你真高兴!我听说你从那边辞职了。”

“也许我该像你这样退休,没想到跟踪犯错的丈夫,会变得这么复杂。”

马里尼瞥了一眼安娜:“我看到卡尔的电影明星了。他们刚刚在那儿吃饭来着?”

哈姆说:“是啊,还有个已经跑路的家伙。那个家伙在卡尔冲向洗手间吐之前几分钟离开了。我跟着卡尔,看着他昏过去,接着叫了警察和救护车。我们得跟那个厨师和女服务员好好聊聊。”

加维甘问:“他们有动机吗?”

“我怀疑有,但我们最好査一下。没有其他人曾经有机会接近并触碰哈塞尔·布莱德的食物。”

“他们吃饭的时候,你一直都在盯着?”加维甘很想知道。

哈姆点了点头:“我今天下午稍晚的时候,开始跟踪卡尔。他跟安娜五点十分时离开拉奇蒙特游艇俱乐部。我怀疑昨晚,他跟她在船上过了一夜。我跟着他们到这儿,走了进来,那时他们正在点单。这个时候,餐厅人不是很多,我就挑了他们对面不远处的桌子坐下。卡尔点了蓝莓薄饼卷,而安娜点了法式橙味薄饼。他们的东西刚上来时,拉里就来了。他看起来并不饿,点了一份英式松饼。他们都要了咖啡,而卡尔还弄了一瓶白兰地。”

“自带的?”马里尼问,“我没看到卖酒的吧台啊。”

“扁平小酒瓶,”哈姆说,“这是他最喜欢的饮品。我想有可能他老婆在里面下了毒,但我怀疑这点。她老婆还是想他回到她身边的。”

加维甘问:“哈塞尔·布莱德在吃饭过程中,是否曾经离开过餐桌?”

“没有。他们都一直坐在那儿,大多数时间在吵架。罗斯也听到了一些。”

我点了点头:“很明显拉里写《奸情!奸情!》的时候,没有拿到多少钱,而这剧本变得有名了,卡尔拿了大头。这第二次,拉里就想签份新合同,但由于他之前已经签过了,所以卡尔并不理会他。”

“安娜,”哈姆补充说,“也在抱怨同样的事。我想他们的经纪人恐怕都不怎么精明。”

“你确定,”加维甘问道,“他们两个都没有接触过卡尔的食物?”

“他们甚至都没接近过。我很确定。”

“我怀疑任何吃这菜单上东西的人,都不会用到盐。”马里尼说,“那么,往咖啡里加的奶和糖,都是什么情况?”

“卡尔喜欢吃甜食,他往咖啡里加了三包糖。拉里加了一包,安娜喝的是原味黑咖啡,不加糖。”

马里尼说:“抱歉稍等一下。”接着他消失在厨房里。

警官正在那儿恐吓着十几岁的女服务员。而她很紧张地发誓: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卡尔·哈塞尔·布莱德这个人。

厨师是个高个子黑人,他也说了几乎同样的话:“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他被担架抬出去的时候。”

加维甘说:“哈姆,如果不是你搞错了,那个妻子确实在白兰地里下了毒,就是你肯定错过了什么没注意到的事。”

哈姆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他老婆想摆脱他,特别是以这种方式摆脱他。而且,我在警察队伍中服役了二十年,大多数时间都在谋杀科,因此,我非常确定,我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警官说:“乔,打电话给医院,让他们提交一份报告。我想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如果是谋杀,我们就有麻烦事了。”

乔离开的同时,一辆警车开了进来,一小会儿,一个警察推着拉里二世走了进来。

“我们在弗农山附近抓到了他。”警察报告说。

拉里已经被告知他离开后所发生的事了,而我倒希望有人能告诉我:马里尼现在正在干什么。

接着,厨房门打开了,马里尼走了回来。他手里捏着一张小纸片,在他放进口袋之前,我看到了。

“发现了什么吗?”我问。

“是啊,一条线索,一条非常小的线索——几乎看不见——但可能因此而完成诡计。”

乔从电话旁边赶了回来:“不是谋杀——至少目前还不是。他们帮着他洗胃,并把胃里的食物内容进行分析。他现在依然在特护病房里,医生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明早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加维甘探长补充了一句,“要知道他吞下了什么,我们恐怕还要等两三天,甚至还要更长的时间。我打赌,这乡村实验室会把样本送到曼哈顿药监中心办公室,之后,我们才能拿到完整的毒物报告。”他转身对马里尼说,“你发现了些东西,是什么?”

马里尼走到离卡尔、安娜和拉里吃饭的桌子三张远的空桌上。接着,他招呼一个女服务员说:“两杯咖啡,谢谢。”

当女孩离开去准备咖啡时,马里尼对探长点了点头。

“当罗斯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开始喝咖啡。现在,终于可以坐下来喝咖啡了,要不要一起?”

加维甘点了点头,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服务员带着杯子、碟子、咖啡匙和玻璃咖啡壶回来。马里尼点上一根小雪茄,悠哉游哉地抽了起来。他最近这阵子,都在抽这种雪茄,因为医生们并没有坚称:雪茄也属于“吸烟有害健康”的警告类型。

他弹了下雪茄,明亮的火苗瞬间出现,闪烁了一下,又瞬间熄灭,没飘下任何烟灰。

服务员跳了起来:“这是什么?”

“硫磺!”马里尼露齿一笑,“当我还是个坏小孩的时候,恶魔就教会我认识它了。我今天肯定做错了什么事。可能,已经跟他签订了恶魔契约吧。”

忽然,更大的火焰冒出来——大爆发——一直烧到脸上。服务员后退了两步。

马里尼看起来很愉快。

他分了一杯咖啡给加维甘探长,自己也拿了一杯:

“我要你们都记住,这是我第一次接近这张桌子。”

桌子中央,铬合金盘子里,放着一打糖包。糖包一个紧挨着一个,加维甘探长挑了两包,说道:

“你是在解答卡尔是如何被下毒的?”

“没错。只有一种方法能够做到。”

探长撕开他的第一包糖,把里面的东西倒入咖啡中,然后停下来,把包中剩下的糖,倒在自己的手掌心。

——这根本就不是白糖,而是某种暗棕色的薄片物质。

加维甘探长舔了下手指,蘸起一点,用舌头舔着。

“烟草!”他咆哮着,“你是怎么做到的?”

马里尼微笑着:“这是魔术技巧。一种非常简单的类型。不需要任何练习,任何没有接触过魔术玩具的十二岁小孩都能够做到。”

“但是,”加维甘探长抗议道,“你根本就没有碰到我的糖包啊!”

“但在舞台后面,我碰到了,”马里尼说,“在厨房里。那儿盒子里装满了一整盒糖包,我用一把厨房刀具,把其中的一袋割开了一个小口子,取出其中的糖,放进烟草。只能割很小的口子,因为如果口子大了,我就没办法用橡胶胶水把它重新密封。不过我猜,你也不会先把糖包端着,仔细看,然后才撕开它。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哈姆问:“但这糖包是怎么被拿上桌的?难道是你贿赂了那个女服务员?”

马里尼摇了摇头:“没有,是我把糖包放在这里的。这就是这手法的巧妙之处。当我从盘子里拿糖包的时候,我的手里正藏着两包糖包。我把这两包都放进盘子里,接着,自己拿走一包,把另一包留在那儿——那就是装着烟草的那一包。如果我用了某种像糖一样的东西,那么,你就很有可能,也把那东西倒进你的咖啡里。你用的是什么,拉里?”

拉里咕哝着:“我?”

“你咖啡里加糖,卡尔也是,安娜却不加糖。你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在糖包里下毒的人。”

“我用的是吐酒石,因为那东西看起来像糖,而且又是非处方药,很容易购买。”

“那里面含有锑,但是,有种苦金属味。”加维甘探长说,“你知道卡尔喝咖啡的时候喜欢加很多糖?”

“是的,他总是往咖啡里加三大匙糖。而白兰地也起了作用。如果你服用足够的剂量,那锑跟砒霜一样有毒,但我只加了一点点在糖里。我根本就不想杀他——只是想把他身上的骄傲自满、贪婪自负吓掉一点。这电影能为他带来百万美元的收入,但他却不愿意把零头分给其他人。下一次,也许我要用些更毒的东西。”

“我怀疑哦,”马里尼说,“我看你不是这种人。你做了一件许多投毒者都不会费事去做的事:你在现场逗留了太久,―直留心观察:是否是正确的人,拿到了那包糖。而你用的方式,也非常巧妙。那方法非常简单,却是难以察觉的,而被害人自已毁坏了证据,那包糖上的证据被湮灭了,他们撕开了它。”

“很幸运,在这东西到焚化炉之前,我截住了它。那服务员把糖包纸丢进了垃圾罐里,他们倒垃圾罐之前,我找到了这张纸片……”

马里尼把那东西从兜里拿了出来——

“如果卡尔就这样死了,那这东西将成为证物A。靠近点看看,你就能发现那小小的撕口,用橡胶胶水粘了起来。”

“他会缓过来的,”拉里说,“我只不过就用了一点点。”

“这糖包的主意,”马里尼补充道,“也非常精巧。因为,糖包都是由机器填装和密封的,只有非常疑心的人,才会怀疑到其中的某一包,可能装着除了糖之外的其他东西。”

“由机器密封,”我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跟密室问题差不多。只是,跟以往的‘凶手必须离开封闭的房间’有所不同,他需要把某些东西加进去。”

“而如果你要把这事写成故事,”加维甘探长补充说,“你可以叫它‘世界上最小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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