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警车缓缓停在42号大街靠时代广场的位置上。一个瘦高个儿踱进了车子,然后车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伴随着一阵女妖精号叫般的警笛声扬长而去。

“马里尼,”加维甘探长说,“这位在你之前上车的绅士,名叫乔治·赫利。他是客户服务巡逻调査局的官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这个长得像侏儒一样的小个子,出现在马里尼大师的身旁,他留着整洁的军人胡须,声音温和舒适,有着一双冷蓝色的眼睛。

“我想知道,”他的声调很平和,“你有什么办法,使几乎五十万美元消失?”

对于魔术师来说,这个问题应该一点也不吓人,但他被吓到了。

马里尼大师眨了眨眼,犹豫着说:“这听起来很有趣。我到哪去……”

“不是现金,”加维甘插了句话,“是冰。”

“几乎值五十万?有人偷了北极?……”

“别开玩笑,老兄。对于干乔治和我这一行的人来说,冰的意思就是珠宝——而你也知道这一点。”

“在这件案子里,”赫利解释道,“是钻石。一个阿姆斯特丹交易商,事前通知了我们这个秘密消息,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严密地监视着嫌疑人。一个探员也坐着同一艘船漂洋过海。昨夜,他搜査了那个家伙的房间,那时候,宝石都还在的。嫌疑人没有任何访客,也没有离开过船舱,直到今早船靠岸。当船踏板靠岸之时,三个探员在他房间门口,把他团团围住。搜索房间,但没有发现任何跟他提到的那种型号一样的钻石,于是我们抓住他,并扣留了起来——但没有在他的包裹或身上,发现任何钻石。”

“那些探员搜索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加维甘探长补充了一句,“很明显,他的手下都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也把船舱的房间拆了个底朝天,以防藏在什么地方,等待下班船的同谋来取。”

“这是个老诡计,”赫利说,“几乎所有的诡计都差不多。我曾在许多地方,发现过违禁物品,比如婴儿的奶瓶、木制假腿、假胶卷、自来水笔、巧克力冰淇淋、郁金香花骨朵、面包、女人做头发的东西、耳机、助听器、大量昆虫标本、大蟒蛇、甚至尸体里……”

“尸体?”

“没错。有个家伙,总是不断地把死在国外的亲戚,运在船上,每次,他都通过不同的口岸。我们抓到他的那天,他姐姐的尸体——是被他从某个法国公墓偷出来的——周身包裹着布鲁塞尔的布条,而身上带着超过十四万美元的珠宝。”

“那价值五十万美元的钻石,”马里尼问,“得用多大的包裹装啊?”

“这些都是顶级质量的蓝宝石。这些钻石被他装在银质打火机里,漂过大西洋。规格的话——两英寸乘三英寸乘一又四分之一英寸。当我们打开打火机检査的时候,发现里面一一只有棉花和点火油。令我们担心的是他的职业。”

“他听起来,”马里尼猜测,“是个魔术师。”

“没错!”加维甘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他贏得了好莱坞三日游、一套自动洗碗机,以及一百磅的肥皂片一样,“他自称不可思议的艾尔多。你认识他吗?”

“皮埃尔·艾尔多。没错,他曾经在洲际音乐厅表演扑克牌戏。”

“牌!”赫利差点抽了过去,“我今天看够了纸牌表演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他整个早上都在干那个。他说他必须不断练习,因为美国的扑克牌,要比他熟悉使用的那种大一些。”

“大了不止一点点呢,”马里尼说,“而且啊,法式埃卡特牌和皮奎牌只有三十二张。他得好好适应一下美式五十二张大尺寸扑克牌叠放的手感。”

“我恐怕不得不很快就把他放掉,”赫利郁闷地说,“我不会允许他在那房间里再玩任何牌戏了。”

“有关当局可不希望你这么做,”加维甘补充了一句,“他们报告说,他有两次记录在案的赌博欺诈,还有曾因诈骗入狱两年。”

“马里尼,”赫利说,“探长对我说,他曾见你把大象弄消失。所以,如果你能解释:魔术师是怎样把一小包钻石变消失的话,我们当局会毫不犹豫地给你颁发奖章。”

正当汽车停在码头入口前方时,A·马里尼把点燃的香烟握在他的左手心,向上吹了一口烟,接着缓缓松开手指。那支烟不见了。

“每当我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说,“我通常不会允许一堆探员搜我的身。而当我把大象变消失的时候,我也不会允许观众像你们检査艾尔多的包裹和船舱小屋一样,把剧场拆成碎片。我想我会很期待和这位谜一般的皮埃尔会面。他可能有新的技巧,我很有兴趣。”

加维甘探长打开了车门:“我们走吧。赫利只能扣留那个混蛋二十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一位探员站在加班门口看守着。

“那是他的房间,”赫利说,“但所有能够移动的家具,床垫被褥,还有类似的东西,都在那边。”他打开了对面的房间。

三把椅子,一张床垫,被褥,枕头,两盏灯,一张写字桌,几个梳妆台抽屉摆放在房间中央。椅子底部被拆开,露出了弹簧,灯也被拆开了。

“他看着你们检査吗?”马里尼问。

赫利点了点头:“这是标准程序。嫌疑人通常能够给我们最多提示。当他的表现非常放松平静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搜错了地方。但当他开始情绪紧张,那意味着我们摸到门了。有―次我检査三辆卡车,四个手提箱以及一对帽盒,我在五分钟之内,就从一瓶防晒油里,找到了那串珍珠项链。而我做的,仅仅是盯着一个女人的脸看。但艾尔多看起来并不紧张。他只是坐在那儿,练习着他的扑克牌,每次我们扑了个空,他都阴险地笑笑。他笑得足够多了。”赫利的手挥向家具,“你想不想再检査一遍?”

“我怀疑不需要了,”马里尼说,“让我们看看皮埃尔吧。但别告诉他:我是个魔术师。”

善于描写巡航游艇内部奢侈装潢的那些广告撰稿人们,肯定会被艾尔多船舱内的空白和荒芜吓到。唯一的装饰物,如果你可以将它称之为装饰物的话,就是那位慵懒郁闷地斜靠在墙上的探员。他正愁容满面地面向着一个肥胖的、圆脸的小个子男人。而这个人,此刻正交叉腿坐在地板上——没有一个电影导演,会选择他演打牌作弊者,也没有一个玩牌的人,曾怀疑过他居然拥有他现在正表演着的那种能力。

他右手拿着一副牌,忽上忽下,动作模糊看不清,又将牌洗到左手。接着,仿佛喝醉了的机器人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和精确度,耍着牌戏。他抬起头,看着探员,咧嘴一笑:

“怎么样?”

探员咆哮着:“我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我又不是慢镜头摄影机。我的钞票说,最好的牌都在你的右手上。”

艾尔多大笑:“我从来不用扑克牌赌钱。如果我赢了,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在作弊。如果我输了,那他们就觉得我算不上个好魔术师。”

在下一个宛如流水般的动作中,艾尔多右手聚拢牌,牌面向上,展成完美的扇形。他打出一记FullHouse——三张A和两张K。

“但如果跟你一起玩牌的人,不知道你是魔术师,”赫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你就要带他们去见吸尘器了。”

艾尔多铲起其余的牌,聚拢在手里成一叠,继续洗牌。

“吸尘器?”他继续笑着问,“那是什么玩意?”他继续分牌,这次只用一只手。

“玩得很开心啊,是不?”加维甘说。

赫利点了点头:“他一个人自娱自乐,开心得不得了。而这就意味着那东西肯定在某个地方一在我们鼻子底下。”

艾尔多什么也没说。他神秘莫测地笑着,手上展出一把黑桃同花大顺。

A·马里尼低头看着床角附近的地板上,那儿躺着一只打开的空保险箱。而箱子里的东西,都整齐地摆放在一侧。

“你在魔术师的行李中,发现了奇怪的东西,不是吗?”他问。

赫利咕哝了一声:“染色的真丝手帕,几百英尺的绳子,―个鸟笼子,以及一打斯诺克桌球……”

马里尼捡起一只球,掂量了一下。

“这些球都是实心的?”他问。

“没错,”赫利指着一只刻着中国文字的小红漆盒子说,“那东西有个秘密隔间,但却是空的。我们把所有这些东西,和他穿的衣服,全部送到瓦里克街,进行X光检査。X光并不能很好地显示隐藏的钻石——因为钻石都是透明的——但这种检査,却可以显示东西里的空腔。”

加维甘探长捡起一本书:《LaPrestigitationSansAppareils》,迅速翻着书页。

“没有空心的书,”赫利说,“我们把肥皂都切成了小块,把他的牙膏和剃须膏,全部都挤了出来,把半打药瓶里的所有药片都切开了,把他的笔和腕表拆得粉碎。他的牙齿和眼睛,也都是真的没错。”

“牙齿和眼睛?”

“假眼里可以藏着宝石,这并不罕见。曾经就有个进口商向我们报关的时候,把最大的一颗钻石,藏进了自己的眼里。”

加维甘探长望向浴室:“铅水管呢?”他问。

“我们把其中的绝大多数拆走了,其余的用探测器査过。”

艾尔多从手里变出四张八。

“警察,”他说,“全都是伟大的。他们什么也没错过。”

“那你们,”马里尼很想知道,“是怎么搜出我们这位手指敏捷的朋友的?”

“我来演示给你看,”赫利说,“站起来,聪明蛋。”

仿佛永远贴着柴郡猫笑脸的、那张月亮般圆圆的魔术师笑脸上,笑容忽然不见了。

“别又来那药片了!今晚,我绝对拒绝!”

“不会的。这次我们跳过腹泻这一道程序。但先脱衣服。”

皮埃尔·艾尔多把那副牌放在地板上,铲起那些A牌,把它们面朝下放着,打了声响指,再将牌翻过来。四张牌仍然―样,但却全部变成了K。他把那些牌放在牌叠中,站起来,脱去他的外衣,准备开始解鞋带。

“我已经做了三次了。上帝啊,真该死,我已经受够了!”

阴沉的探员将他的衣服口袋两面拉扯了一番,接着又扯了袖子一番。他一寸一寸地摸着农服里衬,接着把衣服扔给马里尼,他也对这件衣服做同样的事。那人的领带、衬衫、汗衫、裤子、鞋子、袜子以及他的内裤,都被这样细致地检査了一番。

“新鞋跟啊,我说。”马里尼一边检査鞋子,一边说道。

“局里的赠品,”赫利解释道,“我们把他的鞋后跟切掉,又重新给他换上新的。”

“你也会给我举行葬礼吗?”艾尔多问,“当我死于肺炎的时候。”

赫利把短裤丢给他。艾尔多继续咧着嘴笑着,爬着穿上了内裤。

“那么?”赫利不带什么希望地望着马里尼问,“我们没有注意到什么?”

“我想,”魔术师缓慢地说,“你看得有些过于仔细了。一件事个小小的误导——使你得出了一个草率的结论。”

赫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我们还有地方忽略了?”他问道。

“的确是这样。就像你说的——在我们鼻子底下。但首先,我得请你帮个忙。如果我猜得没错,那皮埃尔先生的下一站,将是联邦监狱。由于一时半会儿,我跟他都不会再见面,所以我想在他走之前,为他表演一次。”

艾尔多正捡着自己的衣服,听到这句话,衣服哗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

“你是个魔术师?”他的脸上不再带着微笑。

“我变一些小魔术,”A·马里尼说,“我喜欢你的扑克牌技巧,但我能做到最顶级的。你洗牌、切牌、分牌,然后弄到一手好桥牌。而我不必摸到牌,就可以弄到一手好牌。”

“桥牌?”艾尔多一字一顿地说着,“我不大熟悉桥牌。”

“四个人一起,”马里尼告诉他,“用整副牌玩。最好的牌,就是所有同一花色的,都在一起,而能拿到这样牌的概率是一千五百八十七亿五千三百三十八万九千八百九十九分之一。”

艾尔多再次坐到地板上,捡起那副牌,慢慢洗着。他看起来若有所思:“你想下个小赌注吗?”

“当然可以,”马里尼说,“就这些牌,我以两、三万比一的赔率,跟你赌消失的五十万美元的钻石。”

“我想,”艾尔多说,“你输定了。”

他快速地发了牌,等到四张牌到手上,立即在马里尼面前翻开这些牌。

“这四张已经是不同花色的A了,那你怎么可能拿到十三张同样花色的牌?”

“我们得傲公平交易啊,”马里

尼说,“我看,还是让我先来洗一下牌吧。”

他伸出手。

艾尔多忽然不感兴趣了:“不!这戏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跟我吹牛!”

乔治·赫利在魔术师的斗嘴中,还是最终失去了耐性,他爆发了:“你可以以后到他的监狱里跟他玩个够!我现在就要知道,你说的我们忽视的那一点,究竟是什么!——现在就要!”

“皮埃尔,”马里尼提到这位法国魔术师,“对于我提出的这个不可能的戏法,完全没有兴趣;而其他的魔术师或赌徒,一定会要求马上就看。为什么一个玩牌的高手,对于桥牌却所懂不多呢?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要一个人完成整个桥牌的分牌、切牌和洗牌呢?”

“桥牌有什么特殊的不同么?”沉郁的探员问,“他的扑克牌技法确实非常了得!”

“没错,五次分牌,每次五张,这还不到半副牌。我想看他怎么玩剩下的牌!”

“剩下的牌?”赫利说,“但……但他整个早上一直在洗牌啊。”

探员抢过纸牌,不再笑的艾尔多只能耸耸肩,静待事情发展了。

“他一直都在耍牌戏,”马里尼继续说道,“因为他不想让那副牌离开他的手。洗牌只是一种误导,使你真的相信,那副牌没有什么问题。而目前为止,他的所有戏法中,洗牌都是作了弊的。”

当赫利试着把那副牌摊开的时候,他发现有半副牌紧密地粘在一起,像一大块固体一样。他把那半副坚硬的牌举起来,将指甲从最上面一张伸了进去,拉开。那张牌脱落了下来。

“胶水粘在一起的,”加维甘探长惊讶地说,“中间是挖空的!”

那一小包珠宝,紧紧填满整个空隙,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最好的一张牌,”马里尼微笑着说,“是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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