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依兰。周末过得好么?”我一到办公室,派吉就笑盈盈地问候我。她正在翻阅早报。

我坐下来,把手提电脑的显示屏幕放到最大。“不是特别好……”

但是派吉并没有认真听我说什么。“许多职业赛马人不认为今年能过上白色圣诞节。一下雪,有人就要发财喽。”她给我送来了《泰晤士报》和《独立报》。似乎一年一度的陈词滥调全都粉墨登场了。“白色圣诞节希望渺茫”……在我一生中,我只经历过一次圣诞节下雪,还有可能是记错了。“商家期待着一个销售黄金周”……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写:“商家期待着不良销售”。

《泰晤士报》还刊登着一幅颂歌合唱团年轻演员的彩色集体照:“匹克罗·拉索合唱团昨晚在国家音乐厅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圣诞音乐会”。

“这张照片能做成一张漂亮的圣诞贺卡,你说呢?”派吉说完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知道你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非常挑剔。”这源于我对上个星期寄来的一张卡片的评论。派吉喊道:“节日快乐!”同时举起一张都柏林纪念塔的照片。派吉自己喜欢的卡片是带赌马职业骑师照片的;她喜欢的报纸是带红报头的小报,就像她桌上现在打开的那一份。

我没接她的话茬,而是快速浏览着《泰晤士报》边栏里的重要新闻。里面没有任何消息显示凶杀案调查有任何进展。

“我简直不敢相信,依兰,你竟然一张卡片都没有寄出,你也太不像话了。”因为我没吭声,派吉以为我在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她的话不无道理。

我来描述一下派吉吧:体形圆胖,胸部丰满,芳龄五十,或者用她自己的话说,丰腴性感、颇具曲线美和性格自由奔放(最后一点指的是她已经达到一定年龄了,也用不着担心珠胎暗结了。因此,无需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就可以如饥似渴地尽享鱼水之欢。但这并不是说她用情不专,她唯一的性爱对象就是她的丈夫弗雷德,了解他们的人往往会讥笑弗雷德豆杆一样细长的身材和那副永远哭丧着的脸)。她的发型和发色不断地变换——目前留的是“淫娃”路易斯·布鲁克斯式的发型,乌黑发亮的短发酷似钢盔,与之相搭配的是科尔眼霜。派吉对草药治百病笃信不移,她一直热切关注所有的电视肥皂剧,对“名流”们的生活和爱情如数家珍,无一不晓。她还是我见过的最有条理的人,在我这儿,秘书一职非她莫属。

“我想你还忘记了我们要在星期四举行员工会餐。”

“我当然没忘。”其实这是谎话,“我们最好先找个饭店订位子。”

“哎,依兰,你真的认为这几个礼拜在博因城堡的哪家餐馆还能定到位子吗?”她冲我顽皮地一笑。“别担心,一个月前我就在‘老磨坊’为我们四人订好了位子啦。”

我说得没错吧!

“今天上午我会给你准备一些贺卡,把地址签打印好,你只管签名就行了。”她把报纸叠好放在一边。“你看可以吗?”

“太好了!对了,报纸有没有提到凶杀案的事?”

她一脸茫然,“什么凶杀案?”

“对不起,我以为你知道呢。”我刚才还在纳闷为什么今天早晨我们谈论的第一个话题不是这件事呢。

原来,派吉没有听说特雷诺被杀一事,尽管这个周末收音机和电视的新闻节目都对该案件进行了报道,更不要说她所热衷的小报了。毫无疑问,她是把自己的时间都花在寻找其他更好玩的事情上了。我尽可能简明扼要地向她讲述自周五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但这着实不易,因为她对骇人听闻的谋杀案的每个细节都问个没完没了。

“所以,我们今天早上得出的结论是,”几乎过了半个小时了,我才有机会看看办公室的钟表表示该话题快要结束了,我继续说道,“你能想象到,我想回到某种正常状态。你回忆一下上个礼拜四和礼拜五,有没有人打电话到办公室来询问有关纽格兰奇考古新发现的情况?”

“没有这种电话,如果你指的是新闻记者的话。”

“我指的是任何人,特别是不愿透露自己身份的人。”

“没有。要是有的话,我肯定不会忘记。唯一听我说过这件事的人是奇兰。那是礼拜四,我告诉他第二天一早去医院。”

“好吧,如果媒体的人打来电话,就让他打卓吉达警局马特·格拉格探长的电话,或者最好……”我在想凡是让缪里尔·布兰敦痛心疾首的事情就能让我弹冠相庆。然后,我想她现在一定是在哀悼自己死去的情郎,她很可能感到异常孤独,遇到这种情况,大凡情妇概莫如此。

“不,算了,”我说,“那么,现在让我想想都有哪些事情需要做。”

我需要总结公路立交桥勘测的最新数据,写成报告,还要写序言。我想进一步探究莫娜的X光检查结果,特别是那只蜷曲的手。此外,我还想把在太平间和修道院所拍的数码照片存到我的苹果牌笔记本电脑里面。因为要去约瑟林·科鲁家参加晚会,我会抽时间给自己挑几件合适的衣服。之后,如果还有时间,我会考虑一下明天接受《发掘》杂志采访时所要回答的问题。

面对这么一大堆棘手的问题,我建议派吉开我的车去博因城堡。在修理厂更换车窗玻璃的同时,她可以去买贺卡,顺便再给我买一部新手机。她打开邮件后离开了,我则埋头于公路测量报告。建议中的立交桥与道路的交汇处正好通过一块相对集中的考古地段,称得上是这个郡的历史缩影。在我们已经鉴定出的遗迹中,有一处史前圆形石围墙、几处土围即圆形城堡、中世纪早期的独立农庄、一处盎格鲁-诺曼时代的庄园,其中包括土建工程、围栏、两座公墓(其中一座为“慈林”坟冢,即埋葬未经洗礼的儿童的墓地)以及一块农田,1690年博因战役前的一次小规模的冲突就发生在此地——在此处的探槽中出土了三个矛头、一把塞入式刺刀、火枪和加农炮炮弹和几枚完好无损的迫击炮炮弹。迄今发现的证据表明,在威廉和雅各布两军对垒时,曾经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的遭遇战。同时,这还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考古学家能够帮助历史学家更加准确地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

我刚开始动笔写序言,电话铃就响了。我没有理它,但当我听到是马尔克姆·雪利的声音在留言时,我一把抓起话筒。

“我在,马尔克姆。只是想在被圣诞气氛冲昏头脑之前把报告赶出来。”

“我明白,依兰,彼此彼此。比如说,我想尽快让你的沼泽‘女士’得到安置。我已经研究过X光的检查结果了。未发现异常情况——没有明显的病理或骨骼畸形,颅骨没有伤痕。她手里的确握有东西,看上去像人造的。”

“是金属的还是石头的?”我屏住呼吸。莫娜的年龄可以通过这个工艺品很快得到确定。

“两个都不是。是骨制品。”

“骨制品?”看来莫娜是下决心让我们猜下去。一件骨质饰物可以属于任一时期。“我得尽快看到它,马尔克姆。”也许,我可以通过它的雕刻方式判断出它的年代。

“我今天就要将这两具尸体运走。查普刚打来电话说伊弗斯刚刚做出安排,暂时把它们保存在国家博物馆的恒温控制室里……”

伊弗斯竟然设法绕过了发掘部主任!反正缪里尔这几天也不在办公室。

“这个周末你应该能接到都柏林大学碳同位素检测的结果。我也一直在考虑导致胎儿畸形的成因。假定尸体不是现代的,那么就排除了药物和辐射的因素。也许是近亲繁殖的缘故。”

“那样会增加严重畸形的可能性么?”

“是的。不管怎样,都应该禁止——近亲繁殖——这也可能是母亲被杀的原因。也许孩子的出生就是其母乱伦的证据。孩子可能是跟自己的兄弟或父亲所生,不管对方是谁,都难逃同样的厄运。”

这样就可以解释“努比亚”人的遭遇了。但据我所知,在古代文明史上,乱伦并不总被认为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当统治阶级在同一阶层找不到合适的女性时,国王宁愿迎娶他自己的姐妹,也不会跟社会地位较为低下的女性结婚——埃及新王朝就有过这种先例。

“你这个想法很有趣,马尔克姆。我会牢记在心的。”但这更令我急不可待地想看到莫娜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件工艺品。雪利现在何处?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还呆在卓吉达?为什么呀?”

“我决定在这儿度周末。跟一个朋友在米斯郡游览了一番。”

是不是上周五跟他共进午餐的那个朋友?你算了吧,不要偏离主题。

“马尔克姆,能帮我一个忙吗?”

“请讲。”

“那块骨头——我想让你替我把它从她手中取出来。一小时内,我会派人去取骨头和皮条,麻烦你等他一下。伊弗斯那儿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会照你说的做的。但是,你还记得我上个礼拜跟你说的话吗?来而不往非礼也。怎么样?”

“嗯……”我为什么要紧张呢?

“依兰,你在听吗?”

“我在。”

“明天的冬至节,你能不能把我带进去……另外再加一个行吗?”

我吃了一惊。那么,我原本期待什么?

但是,这并非举手之劳。雪利心里很清楚——冬至前后一共有五天的时间,阳光从墓室的顶部投射进来,冬至日和前后各一天的门票,因为申请者众多,只能在每年10月份通过抽签的方式予以分发,仅预留着为数不多的几张贵宾票。若干年前,我曾亲眼目睹过这种太阳奇观,但这一次,我只能呆在墓室外面。

“如果冬至那天的票搞不到,第二天或礼拜四的怎么样?”

“恐怕到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开这儿啦。我得回去过圣诞。”

这样的话,几率就小多了。“我会尽我所能,但我不敢保证。”

我放下电话,心里琢磨他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向我提起这件事情。我跟奇兰·欧洛克打电话,可是他的手机是一阵忙音。手机坏了?奇兰住在纳温郡,虽然同在博因河沿岸,但那里比起我那风景如画的故乡却逊色多了。他的号码就在我们的数据库里,但是依照日程安排,他现在应该和盖尔在立交桥工地上,而且绝对是那样,因此,没有必要再打了。

盖尔既没有手机又没有交通工具。关于后者,我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她不会开车。但是,令人费解的是她竟然拒绝接受公司付费的手机!经常在户外工作,手机是至关重要的通信工具,不用手机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找不到手下令我大为恼火。然后,我又硬着头皮给纽格兰奇访问中心的主任康·颇赛尔打电话。我实在是不愿给他找麻烦,可是为了马尔克姆·雪利能拿到票,康就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颇赛尔正好在办公室。我把情况简单作了一下介绍,又补充说雪利在莫纳什干尸的发现上可是帮了大忙。

“依兰,我真的是爱莫能助,除非是有人退票,我们才能正式地从申请人当中再选出一位。”

“我明白,要是贵宾中的一位不能前来呢?”

“我对此表示怀疑,但也没准儿。”

我刚发下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一个不熟悉的号码。

我像派吉那样接电话。“这里是依兰咨询公司,请问有什么事可以效劳?”

“外遣小组的奇兰·欧洛克向船长报告,‘企业’号是否一切正常?”

“奇兰!你打电话来,我太高兴了。你从哪儿打来?”

“别告诉老板,好么?我现在正在工地附近的路旁酒吧里。”

我笑了。“你去那儿干嘛?”

“礼拜五晚上我的手机被偷了。”

“奇怪,我的也被偷了。”

“怎么回事?”

“我的车被人砸了。”

“太不幸了。我太愚蠢——我把手机落在我家附近的柜台上了。我礼拜六去取的时候,人家告诉我:没人交还。”

“哎,这样吧,你再去买个新的,公司给你报销。然后跟派吉要个卡号或者什么能呼叫的。同时,我想让你去卓吉达给我取一件东西。”

“是什么?”

“你还记得那截皮条吗?除了它,还有另外一件东西。雪利博士现在正在那个老太平间里等着你去取呢。”

“我马上去。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基本框架已经搭起来了。我一边跟你通话,还一边写着序言呢。现在结束勘测,我今天就把报告交给国家道路管理局。我会分别把它寄给你和盖尔,可以利用假期看一看。如果有必要,我会经常发给他们一些补充材料。”

“我必须什么时间从雪利博士那儿拿到东西?”

“你问我?你那辆蓝色的日产‘米克拉’小车早就该行驶在

前往卓吉达的路上了,你说什么时间?”

他窃笑着挂了电话。

我有许多理由喜欢奇兰。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点是他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重下决心,再次回到我的报告上。可是写了不到二十分钟,康·颇赛尔的电话就打回来了。

“哎,依兰,你真行,你竟然打贵宾票的主意。德雷克·霍德的秘书刚刚打来电话说部长和夫人要去参加一位朋友的葬礼,不能如约参加冬至节的活动了。你是不是知道我不知道的一些内幕?”

“不是这样的,康。我想,只是碰巧了。”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霍德要去参加什么人的葬礼。这给了我一点启发。

“告诉雪利博士早晨8点在门外等候。”

我向颇赛尔表示感谢。在拨打雪利的号码时,我在想,我都没来得及跟颇赛尔解释:接替德雷克·霍德前去观景的也正是为部长的朋友做尸检的雪利博士。

雪利对我千恩万谢,说要在那儿见我。我看了一下时间,刚过11点。

电话铃又响了。“嗨!”打电话的人无需自报名姓。

“嗨,弗兰。”

“只是想提醒你今天中午一起吃午饭。”她最了解我。

“知道了。12点半,老磨坊。”

“不,是沃尔特餐厅。”

“沃尔特就沃尔特。哎,忘了告诉你,我今天晚上要去都柏林参加一个非常特别的活动。”

“老姑娘舞会?”

“我们称之为约瑟林·科鲁的家宴。”

“哎呀,我嫉妒得要死要活呀。”她跟我开玩笑。“你跟谁去——是狼人吗?”“狼人”是她给菲尼安起的绰号。这起源于她在我俩的一次谈话中将他说成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她觉得特别好笑,她认为这个绰号还描述了他的外表。

“你少胡扯,你也会喜欢去的。”我说,把她想跟我谈论菲尼安的话题叉开。

“不可能。我还是更喜欢跟那个帅哥电工共度良宵,他说他要点亮我的神灯。”

“他有没有一身红袍,带着白胡子?”

“你想象一下……噢,是的。他还答应我,圣诞平安夜要爬下我的烟囱。”

我笑她下流。她却以为我在恭维她,把电话挂了。

我写了不到五分钟,电话铃又再次响起。我没等播放电话录音和对方作出反应,就抓起话筒。派吉去哪里了?

一听对方是西莫斯·科林,我的气马上消了。

“西莫斯,你好么?”

“今天不太好,夫人。我的哮喘又犯了。”

“我很难过。”我怀疑这是由于他被警察带去盘问,压力过大造成的。

“不管怎样,我打电话是想告诉您,我跟我父亲说了……”他停下来喘息。“定下来了,明天下午4点。”

“定下来了,什么定下来了?”

“他会在多诺的一间酒吧等您,那个时候去比较安静。”

我还是不懂。

“您不是说过您对幽灵的故事感兴趣吗?”

我的记忆模糊了。但我不忍心拒绝他。据我所知,我21号下午的确没有什么安排。“谢谢,西莫斯。我明天下午4点准到。对了,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杰克·科林。”

“杰克——好的。那么,现在你既然打电话给我——我想警察也一定问过你不下一千遍了——你是否介意告诉我:在你发现莫纳什尸体到我抵达现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问题。我记得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访问中心打电话。查号台给我接通电话,我说我要找你们老板,然后是颇赛尔先生接的电话,他说他会开车来莫纳什看看。我想大概十分钟以后,他就赶过来了。”他再次停下来喘息。

我没想到康·颇赛尔竟然先我一步抵达现场,因为第一个跟我取得联系的人是特伦斯·伊弗斯,一定是颇赛尔给他打的电话。“当时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一辆自动卸土车又返回来拉土,让我给打发走了。”

“司机有没有看到尸体?”

“没有,夫人。他跟我一样吓得直哆嗦,像只烫了爪子的猫,开着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么,然后,颇赛尔先生就到了,他抵达现场后都做了些什么?”

“他仔细地看了看铲斗里的东西,说肯定是夹在草皮中的尸体,而且很可能呆在那里很长时间了……然后说他会安排一个人过来仔细看看,他自己太忙了。”

“然后他就走了吗?”

“是的,他让我一直守在那儿,等着专家来检查。”

“所以,在我抵达现场之前,你已经等了——多长时间,四十分钟?你从来没有接近尸体?”

“不可能。我带了几块三明治,所以,我就坐在驾驶室里吃东西,听着收音机打发时间。然后看见一个人把车子停在路边上,我走过去跟他聊了一会。”

“是什么人?”

“不认识。他只是打这路过,看见挖土机,就问我附近有没有专供参观纽格兰奇的游客使用的停车场。”

“那人长得什么样?”

“我记得他胡子不多,能说会道。”

“他没下车吧?”

“没有,他很快就开走了。这就是您来之前所有发生的事。”

“你坐在挖土机里面等人的时候,都想些什么?”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我反反复复念叨着人们路过莫纳什的时候该做的祷告。”

“噢?什么祷告?”

“不要让我路过时看到或听到鬼魂;即使听到或遇到,上帝啊,求您保佑我以后永远不要再提起它。”

这不可能是巧合。没有眼睛,看什么?没有耳朵,听什么?没有嘴巴,说什么?那天晚上我就看见了被肢解的幽灵跟我同乘一辆车。“西莫斯,你有没有给格拉格探长背诵祈祷词?”

“没有,因为他们把我放出来,我回到家以后才知道特雷诺被毁容了。”西莫斯也发现了它们之间的联系。

“你之前就听说过那句祷词,是吗?”

“当然,是我母亲教给我的。”

我心想,还好,不是拉丁文。“好的,以后,要是格拉格以后再盘问你,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主动向他说起这件事情。否则,你会遇到新的麻烦。”

“我不会说的。但是我很高兴,那天我想起来这句祷告,还真管用。”

“管用?什么意思?”

“它保佑了我。听说特雷诺先生被杀的当天晚上,有人在沼泽地里看见一个白影。”我母亲说那肯定是我们发现的那个可怜女人的冤魂,还说她生气是因为我们没有按照基督徒的方式埋葬她。

“我明白了。哎,请转告你母亲……”转告她什么?说莫娜最终会在国家博物馆被展出?“转告她我祝她和你们全家圣诞快乐。”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没人打扰我。我靠在椅背上,滑动鼠标看自己刚写完的报告,对其中的一项细目表示怀疑:我记得我们在战场遗址上发现了三个矛头,怎么写成了两个?然后,我还是决定:依照原计划在圣诞节前把报告交给国家道路管理局;同时,我会询问奇兰和盖尔为何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偏差。鼠标一点,就将报告发给了国家道路管理局,同时抄送我的两名在现场工作的雇员。

这时,我才注意到派吉在我桌上放了一小叠打开的邮件。我把邮件拿起来迅速地翻阅着,看看有没有急件。

当我看到一张圣诞贺卡的时候,我的嗓子一时间干得直冒烟。烫金的螺旋花纹横穿抽象的紫色的风景画背景,上面写着:“大地、空气和水的宁静伴你左右,愿升起的太阳重新点燃你隆冬的希望。”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卡片,一片空白。翻过来看,还是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警告:你挨得太近了。再往前一步,你就会有性命之忧。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直奔派吉的废纸篓。我把纸篓放在她的桌子上,开始翻找卡片的信封。

这时候派吉回来了。她一进门就说:“我一直等到他们把车窗换上,早早地吃了午饭,省得我们俩开回来……”

“你告诉我,这张卡片的信封哪里去了?”我举起那张卡片。

“天哪!你看上去心烦意乱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先帮我找到信封再说。”

派吉把手袋放下,冲我摆摆手说:“应该不难找。信封也是空白的。”

“空白的,什么意思?”

“没姓名没地址,连邮票都没贴。”

这就意味着卡片不是邮寄过来的。我记得前一天夜里邮箱盖直响。原来外面真的站着一个人!我突然觉得浑身无力,腿还没来得及打弯就跌坐在椅子上。

我当时一定是用手捂着脸,因为我没有注意到派吉走到桌前,把一只揉皱的信封递到我面前。

“我知道你不喜欢某种类型的贺卡,”看到我终于抬起头来,她对我说,“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有这么讨厌它们。”

看到她一脸的忧郁,我只好笑出声来。“哦,派吉,我肯定不喜欢这张卡片,但是另有原因。比如说,有人曾经用它给我发特别恶心的信息。”

派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困惑不解:明明是一句没有任何恶意的问候,用得着那样大惊小怪吗?然而,这一刻情绪的变化又使我重新找回了力量。

我在抽屉里找了一把镊子,把信封夹起来,对着灯光观察,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从另外一个抽屉抽出一只带拉链的收集袋,把信封和卡片一古脑儿放进去。

派吉密切关注着刚才的全过程,尽最大努力重提刚才的话题。“噢,对了,你要的手机现在缺货,他们今天晚上或明天一早进货。我还给你买来了……嗯……”她拿出几个透明塑料薄膜包装的小包裹,她用手指着,避免使用“卡片”一词。“我想,你现在没有心情签字。”

“现在不行,我马上要去见弗兰。我离开之前还有一两件事情需要处理。奇兰要回卓吉达为我取几件东西。”我扬起装有贺卡的袋子,说道,“让他把这个交给那儿的警局,只能交给一个叫马特·格拉格的探长,行吗?你现在给格拉格探长打电话,告诉他有关昨晚有人在我们的邮箱留下的证据现在正在交给他的路上。最后还有……”我从背包里取出数码相机,把它放在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把里面的照片装到笔记本电脑中。文件名可以称‘太平间’和‘西门’。”

弗兰建议吃午饭的地方紧挨着盎格鲁-诺曼城堡的巨大围墙,我家乡名称的一半来源于该城堡。与隔壁熙熙攘攘举行办公室狂欢派对的时髦餐厅所不同的是:沃尔特餐厅招待的主要是桌下塞满购物袋和包裹的常客。但是,弗兰落座的桌子顶上放着一个小礼品盒——我坐下时才意识到那是送给我的,因此觉得有些尴尬。

“大家都忙忙碌碌的,从今天到25号之间,我们有可能碰不到了。因此,我想最好是今天就把礼物送给你。”

“噢,你理解我,弗兰。我要等到最后一刻再送你礼物。”

她咧着嘴笑。“按老规矩办,依兰。”弗兰了解我,有时都圣诞平安夜了,我还在慌慌张张地采购圣诞礼物。因此,她逼着我10月份就在卢卡为菲尼安买好礼物。当时的确显得有点夸张(毕竟才10月份啊!)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感激她的先见之明。

我把礼品盒放在一边,俯过身去,在她的面颊上轻轻一吻。“谢谢你,弗兰。”我的声音显得有些单调。

“圣诞快乐!咱们点菜吧。”

我们一边看菜谱,一边聊戴西和沃辛。弗兰和她的酒鬼丈夫已经分居,孩子的监护权归她。对丈夫,她几乎只字不提;对孩子,她会讲个没完没了。两个孩子都长得像她,但各有特点。如果能把两个孩子合成一个人,那就是弗兰的模样。儿子沃辛继承了她的绿眼睛,女儿戴西继承了她的红头发;沃辛继承了她的雀斑,戴西继承了她的两条长腿;但是,两个孩子都继承了她的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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