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鹊进了后院去找李鹍,把私密的空间留给沈珠曦和李鹜。

沈珠曦接着施粥的话,继续道:“如今还没入冬,城内外已有许多人吃不起饭了,米行的米价一天一个样,我问了住在城外的一个老『妇』人,现在苞谷杂粮的价格还不是很贵,我们可以出一笔钱,收购粗粮菜根,和细米掺在一起煮粥施舍。这样的话,熬百来斤杂粥的成本便可以控制在百两银子以内。”

“你有什么顾虑?”李鹜一针见血道。

“我担心……”沈珠曦迟疑片刻,眼神往四周一扫,确认周遭无人偷听后才说道,“我担心喧宾夺主,树大招风。引来知府和襄州富商的敌视。”

“行啊,沈珠曦——”李鹜走了过来,大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的脑袋里还是装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我叫你别『揉』我的头——”沈珠曦叫道,“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听着呢。”李鹜放下手,“施粥可以施,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现在施粥,只能让他们吃饱。过两个月再施粥,能让他们活命。”李鹜道,“饱食之恩和救命之恩,你说哪个更重?”

沈珠曦若有所思。

虽然她不是为了挟恩图报,但现在施粥的确不是好时机,李鹜说得对,过两个月施粥,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至于你说的问题,现在还不急。你要是没改变主意,剩下几个月的时间,总会想出办法的。”李鹜顿了顿,若有深意道,“说不定那时候我们自己都吃不上饭了,哪还有心思担心别人死活。”

李鹜的话让沈珠曦马上担忧起来:“我们自己的粮食储备了多少?”

“原则上够我们四个大吃大喝到明年春,要是加上府上下人,省吃俭用一些,一日两餐也能凑合到春天。”

沈珠曦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至少他们四人熬到春天是没有问题的。

省吃俭用便省吃俭用吧,大不了她一天只吃一顿。

李鹜弯腰从竹筐里捡起一颗石榴,在沈珠曦眉心中央碰了一下。

冷冰冰的东西上脸,沈珠曦下意识闭眼皱眉。

“你做什么!”

“呆瓜碰呆瓜。”

李鹜笑了一声,拿着石榴走向后院。

沈珠曦『摸』了『摸』残留异样触感的额头,气呼呼地朝他追去。

“你站住!”

“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你是呆瓜还是我是呆瓜?”

“说别人是呆瓜的才是呆瓜!”

“幼稚死了,你过来追我。追到我,我就——”

“就什么?”

“就给你剥石榴。”

……

一剑下去,半红半青的石榴在木桩上立即一分为二。

李鹜再加上两剑,一个石榴变成四块,红『色』的汁水横流,将树桩的年轮浸染出丝丝红『色』。

“好剑法!天下第一剑不过如此!”李鹊率先鼓起掌来。

“好个屁!”李鹜骂道。

他把沾着石榴汁的长剑直接『插』回剑鞘,一屁股坐在一块碾盘大小的大石上,骂骂咧咧道:“你嫂子要求皮破果不破,里面的每一粒石榴都必须完完整整。这是吃石榴还是吃人?老子练了一个月都没达到她的标准,他娘的……下次惹急了,我直接让她就皮啃!”

李鹍捡起树桩上的石榴,直接就着石榴皮啃了起来,他一边啃,一边说:

“讲究猪猪……啃石榴珠珠……”

李鹜一脚蹬开了他的脚尖。

“让你别叫珠珠,你是不是跟老子装聋?”

“大哥是大哥,三弟是三弟,猪猪是猪猪,为什么不能叫猪猪我……”李鹍吐出一口石榴皮,委委屈屈道。

“那是老子叫的。”李鹜没好气道,“你再叫她珠珠,老子——”

李鹜话没说完,李鹊神『色』一敛,看向山路尽头:“大哥,真有猪来了。”

李鹜跳下石头,冲着周围道,“都打起精神来,生意上门了!”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山路嘈杂起来。本来躺在大道上睡觉的人跳起来了,去附近草丛解决三急的人也回来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划拳游戏的也分开了,所有人都拿出了武器,又往脸上蒙上了巾子。

随着车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李鹜掂量着距离,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李鹊点了点头,带着众人纷纷跳下山坡。

山下的车队因为突然出现的人马而大『乱』,一声声“吁”夹杂着惊慌的呼声此起彼伏。

李鹜最后一个,慢腾腾地滑下山坡,站到了车队的最前方。

“各位好汉,这是……”车队的管事故作镇定,向他长揖道。

李鹊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让你们主事的人出来。”

管事一噎,目光在全副武装的几十个青壮年身上扫过,不得不转身回了车队。

不一会,一个肥头大耳,肚子在锦衣里面挺得像是怀胎七月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李鹜,你这个月已经是第四次劫我的道了,你到底……”张老爷还没说完,就被李鹊甩出的飞刀打断。

飞刀『插』在张老爷身后的车板上,叮的一声,入木三寸,当当当地晃个不停。张老爷面如白纸,又惊又俱地看着对面的一行人。

“张老板,『乱』说话可是要丢命的。”李鹜道,“你都没问过我的名字,怎么就『乱』喊起来了呢?”

张老爷挤出笑意,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你李扒皮就是烧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真以为拿张旧巾子把下半张脸一蒙,就能让人看不出来了?那是戏台子!

“敢问兄台贵姓?”张老爷皮笑肉不笑道,“如何称呼?”

“无名无姓,和张老板一样,是个平平无奇的商人罢了。”

平平无奇?张老爷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维持着假笑,问道:

“敢问兄台卖的是什么?”

李鹜拿出刚刚砍过石榴的长剑,说:

“我近日辗转得到一把绝世宝剑。”

李鹊接着道:“这把宝剑名曰屠猪刀,乃上古名匠欧冶子遗作,拥有此刀,即可号令天下土匪山贼,莫敢不从!张老板买下此刀,再也不必担心走商遇见宵小之徒。只要遇上拦路打劫的土匪,张老板亮出屠猪刀,谁不叩头就拜,直呼同行?”

张老爷看着李鹜手里撑死了一把二两银子的劣质长剑,脸上的假笑快兜不住了。

“……这一带风平浪静,哪儿来的匪患?\"

“这谁说得准?”李鹜道,“张老板不买这绝世宝剑,下个路口说不定就会遇见了。”

张老爷:“……”

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吧?

这话过于死皮赖脸,理直气壮,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张老爷终于忍不住了。

他压着怒意道:“咱们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我就想问问,老夫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一个月里你专盯着我拦——便是薅羊『毛』也不是这么个薅法!老夫可是和知府大人有交情的,你这样做,就不怕范大人怪罪吗?”

李鹜没有答话,反而嗤笑一声,把玩起手里的刀柄来。

“……你笑什么?难道老夫的话很可笑吗?”张老爷沉下脸,“老夫知道你背后是谁,所以才一再退让,可你步步紧『逼』,难道想和老夫到范大人面前对峙吗?!”

李鹜还是没说话,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的李鹊开口。

李鹊道:“张老板,你口口声声把我们和襄州知府绑在一起,难不成是认为,这道上生意,是范大人授意我们做的?”

张老爷一震,这才明白李鹜为何神『色』讥讽。

他先前的气势陡然弱了,强装镇定道:“……自然不是。范大人是官,你们是……”他咽下贼这个字,说,“……商人。”

“老夫的意思只是……你们在襄州地盘上做生意,也是要知会范大人,不能随意胡来的。”

“张老板这话说得矛盾,要是想有官府庇佑,就该走那四通八达的大路,怎么走到这偏僻的山路上来了?”李鹜道。

张老爷险些被气了个仰倒!

要不是李鹜这厮在官道上一次次找借口扣留他的货物,和他各种过不去,他犯得着翻山越岭地爬这小道吗?

就连走小道,也没躲过李鹜这扒皮鬼!

“这绝世宝剑,老夫可以买下。”张老爷放下身段,忍气吞声道,“但你今日必须解了我的疑『惑』,老夫这个月的商路为何这么不顺?”

“张老板果然爽快!”李鹜道,“你们还不把这绝世宝剑给张老板送去?”

一名手下接过长剑,迈步朝车队走去。

车队众人都不由紧张起来。

对方走到张老爷身前,递出了长剑。

“你还没说,这把剑要多少银子?”张老爷看着李鹜道。

“不要银子,无价之宝自然不能用银子来衡量。”李鹜道,“这位老爷一看就是我的有缘人,只要留下一车东西,这把绝世宝剑就是你的了。”

一车东西?车队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可是米行的车队,在这青黄不接,粮食歉收的时候,每一粒米可都是银子。

张老爷难道不清楚这道理?奈何势比人强,他忍住吐血的冲动,接过了那把说它是破铜烂铁都算抬举的铁剑。

“……给他们!”

主子发话了,下人照办,管事和几人耳语后,将其中一辆车从队伍里卸了出去。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老夫近来商路不顺的原因了吧?”张老爷铁青着脸道。

李鹜派人检查过那辆车里的东西后,吊儿郎当道:

“张老板爽利,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想知道原因,就回去查查,你家四姑娘有没有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吧。我们走——”

李鹜一声令下,近三十个人跟着他的脚步向林中有条不紊地撤退。落在队伍后边的,用弩/箭对准车队,谨慎地提防着车队的一举一动。

李鹜一行人消失在林中后,张老爷拔出了剑鞘里的长剑。

“这……”管事看着剑身上的鲜红大惊失『色』。

“把刚杀了人的剑卖给我,这不是最后一次警告是什么……”

张老爷把剑身『插』回剑鞘,脸『色』青白。

“来人!”

“小的在。”

“快马回城,把老夫那孽女先关起来!老夫要亲自审问,她究竟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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