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监舍,丹尼尔·米勒出乎意料地看到保罗·米勒并没有焦灼地走来走去,而是正细心地照料着索林。

看到弟弟疑惑的目光,保罗·米勒趴在他耳边解释道:“索林这小子还真不错,昨天副官来盘问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地帮咱们说话。就凭这个,咱们也得好好照顾他不是?对了,你说的那个贵人到底是谁,什么重要的事情谈了一晚上?”

丹尼尔·米勒把哥哥拉到隔壁,小声说:“昨天救我的人是马约翰。”看着哥哥吃惊的表情,丹尼尔·米勒又说了第二句话。“他也在琢磨越狱,而且他在房间里已经挖了一条密道,能通到悬崖后面。马约翰教授的意思是想和咱们一起越狱。”

“你答应他了?!”保罗·米勒急切地问。

“当然没有,这事情我得回来和你商量啊。”

“那就好、那就好。”保罗·米勒松了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能带马约翰一起越狱!你想——按照原计划,我们逃到悬崖后面以后,桑托斯会安排一艘船造成失事的假象,期望瞒过布佐。这本就是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布佐很可能不上当、还会派人搜索我们,如果越狱的人员里有马约翰那么重要的人物,布佐肯定要派人搜索,而且一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全力搜索,那我们的危险就太大了!”

说完这一大通话,保罗·米勒气急败坏地坐在木板床上,两只手用力地搅在一起,看起来被这个消息弄得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丹尼尔·米勒也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要是我们撇下马约翰独自越狱,也挺困难的。悬崖背后的出口都被河水灌满了,我们一点器材也没有,根本就过不去。”

保罗·米勒哼了一声。“他马约翰能弄到的东西,我们一样也能弄到。我马上就联系我的朋友做准备,不管怎么样也要抢在马约翰前面!”

正这时,监舍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杂的声音,两人急忙奔到门口。只见在马约翰的监舍周围围了一大群人,几个狱警正呵斥着分开人群,这时两人才看清马约翰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看着狱警将马约翰抬走,保罗·米勒冷笑一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门心思要逃出去,搞不好却只能魂归故里了。这样更好,省得他打扰我们的越狱计划。”

说完,保罗·米勒叮嘱弟弟道:“我这就去联系朋友,准备越狱器材。你忙了一晚上,快回去睡一觉吧。”

丹尼尔·米勒点头应允,回到监舍躺下没几秒就打起了鼾声。对于哥哥要找的“朋友”,他丝毫不关心,因为计划已经开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出一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当丹尼尔·米勒酣然入梦的时候,在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索伦监狱狱医室,柳天天正紧张地抢救着马约翰。

柳天天并不担心马约翰的“病情”,因为那粒降低血糖的药物就是她在几个月前交给马约翰的。但此时,她却要做出忙碌抢救的架势,好腾出时间聆听马约翰教授的教诲。

氧气面罩扣在马约翰的脸上、血压计缠在胳膊上、心电仪的指针频繁地跳动着,再加上抢救车上的药品不时被打开,狱医室里紧张的空气也越来越浓了。

“别都站在这里,还嫌不够乱啊?都出去,我好安心抢救!”柳天天一边忙碌着一边向狱医室里的几个狱警下着命令。

美女狱医的话很管用,几声答应之后室内就只剩下了柳天天和马约翰两个人。而马约翰也急忙掀开氧气面罩,将柳天天叫到跟前,在各种抢救设备的运转声中,教授的声音低沉急促地传进柳天天的耳内。

……

目瞪口呆地听完教授的话,柳天天惊出了一身冷汗。但看着马约翰坚定的神情,柳天天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她也不再多话,转身走出了狱医室。

她走下楼梯,在经过狱警的那几间卧室的时候放慢了脚步,也不时站在窗口向监狱内张望几眼。而后,她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到了索伦监狱的门卫室。

“柳狱医这么有空?”美女狱医的到来让门卫室的狱警喜出望外。

“哪是有空啊,简直都愁死了,我来是找你帮忙的。”柳天天眉头微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什么事?快说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开口就是。”狱警和布佐一样,不想放过讨好柳天天的机会。

“是这样,刚才马约翰不是病了吗?我怀疑他得了传染病,再一想到他每次来看病都是当天执勤的狱警带过来的,我就担心这些人会被传染,所以我想查查你们的出勤记录,找到那几个狱警后,我给他们检查一下身体。”

狱警闻听,不敢怠慢,急忙将出勤记录翻出来递给柳天天。当然,他也在柳天天专心翻看记录的时候顺便大饱了一阵眼福。

“好了,这几个人我都记下了,谢谢你啊!”几分钟之后,柳天天合上出勤记录,笑盈盈地说,然后留给狱警一个扭动腰肢的背影,快步向回走去。

现在,她要抓紧时间进行计划的下一步了。

布佐一大早就知道了马约翰发病的事情。

匆忙洗漱之后,他便直奔狱医室而来,刚转过楼梯,他便看见了柳天天。

美女狱医正在门口和一个狱警交头接耳着,面色凝重,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马约翰的病情很重吗?”布佐走到近前问柳天天。

“重倒是不重,已经稳定了。但是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觉得有些蹊跷,正好问问陈甲旺。”柳天天指了指身边的狱警。陈甲旺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刚正津津有味地喝着,此时见布佐过来,赶忙不安地拿在手里。

“什么事?”布佐没工夫搭理狱警,他更关心的是柳天天。

“是关于王海被杀的那件事情,我忽然发现一些疑点。”

布佐又惊又喜,摆摆手示意陈甲旺退下去以后对柳天天说:“有了发现直接找我就好,你和他说能有什么用?”

柳天天嫣然一笑道:“您每天事情那么多,我怕我的想法不准确,白白浪费你的时间啊。”

这一席话说的布佐心里着实舒坦,不过此刻他更关心的是王海被杀那件事情。“快说说你有什么发现?”

“你还记得王海被杀的现场有一把竹子匕首吗?”

“当然记得,不过那上面并没有查验出指纹,匕首上的血迹也是王海的。”

“我不是说指纹和血迹,而是匕首刀柄上的蚂蚁。”

“蚂蚁?”布佐莫名其妙地看着柳天天。

“是的,你们不但取了回来,还拍了照片的。我看过那张照片,匕首的刀柄上有好多蚂蚁。我一直很奇怪,蚂蚁为什么聚在刀柄上呢?难道它们喜欢吃血液?”

“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蚂蚁爱吃甜的东西。”布佐回道。

“答案就在这里了!”柳天天笑眯眯地看着布佐。

布佐一阵意乱情迷,但琢磨了半晌也没想出所以然。

柳天天接着说:“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她指了指狱医室,“刚才我给马约翰作化验的时候,发现他有糖尿病,于是就触发了我的灵感——糖尿病人的血糖都很高,严重的话,甚至汗水里都会有糖份。杀死王海的那个人肯定有糖尿病,他在行凶的时候因为紧张,手心出汗,含有糖份的汗水就会留在刀柄上,这也就是蚂蚁为什么聚在刀柄上的原因!”

布佐恍然大悟,惊异地瞅着柳天天,咧开的嘴也合不拢了。

看着他的样子,柳天天嫣然一笑。“所以,我觉得马约翰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呢!”

布佐却摇了摇头。“马约翰虽然有糖尿病,但他肯定不是凶手,因为那天事发的时候有很多人能证明他不在现场。”

柳天天失望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下能破案了呢。”

布佐嘿嘿一笑,“有了这条线索,虽然不能立刻抓到凶手,但不出两天同样能让凶手露出真面目。只不过,你要挨累了。”

柳天天心中早已猜出几分,但脸上却露出懵懂不解的样子问:“我挨累?这话怎么说?”

“既然凶手有糖尿病,那么我们就给监狱里的犯人做一次血液化验,化验结果一出来不就水落石出了吗?但这就苦了你了,咱们索伦监狱里一共有二百五十多个犯人呢。”

柳天天此刻不用再伪装了,欣喜地说:“那我现在就开始准备化验器材,半个小时以后就可以进行化验。我看还是先给叶万诚那一帮人做,他们成天在监狱里飞扬跋扈的,最有可能干杀人的勾当。”

听着监狱大喇叭里的命令,昆金撇了一下嘴,继续趴着。

换作以往,如果听到“给犯人检查身体”这个消息,他一定会乐得蹦高。人最看重的就是自由和健康,犯人更是如此。但此刻,昆金却开心不起来。这个公鸭嗓男人像条赖狗一样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但脑子里却转个不停。

这几天来的事情搅得他头痛欲裂,眼皮也跳得厉害,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这种不祥的预感是从何而来——就是从王海被杀的那天开始的。

“一个新犯人好端端地就被杀了,然后布佐为了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新犯人又大动干戈,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情?”

他翻了一个身,把脑袋顶在木板上,好让疼痛轻一点,继续琢磨着。

“然后就是监狱里的殴斗,两头猪又得了猪瘟,再接下来就是那个丹尼尔·米勒大半夜的不知道忙乎什么事情……这还不算完,一大早马约翰那个老家伙又被抬走了,现在又要给犯人检查身体,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怎么都集中在这几天了?”

虽然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这些事件有什么联系,但昆金的鼻子告诉他,索伦监狱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在嘴里嘀咕了几句以后,昆金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向“城墙”走去,他可不想错过体检,更何况还能近距离地嗅嗅美女狱医的体香呢。

当昆金走到索伦监狱的大门口时,犯人们已经正排起了长队等待体检。四个狱警来回走动维持着秩序,当然也少不了对交头接耳的犯人骂上一句或是踢上一脚。

犯人们对于这些虐待早已经习以为常,敢怒不敢言之中只是把这些狱警当作一条条恶狗,不过这次却有一个犯人发飙了。

“你还挺有劲啊!我以为你被猪瘟传染了爬不起来了呢!”

“巴郎,你敢这么和我陈甲旺说话?!真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有没有被猪瘟传染!”随着陈甲旺的咆哮声,皮鞋狠狠踹到了这个叫做巴郎的犯人身上,紧接着,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巴郎从犯人堆里拽出来,愤恨地向监狱里拖去。

没人理睬。无论是犯人还是狱警。谁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陈甲旺将巴郎带到问讯室,等待巴郎的肯定是一阵拳打脚踢。

但昆金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解和猜疑的神情。对于巴郎,他再熟悉不过了,如果说他是叶万诚的狗头军师的话,那么巴郎就是他的参谋,这小子一向谨小慎微,怎么今天这么放纵呢?

昆金正寻思着,忽然看到副官从身旁经过,他急忙凑上前,点头哈腰地问道:“今天怎么突然给我们检查身体?是不是怕我们被那两头病猪传染了?”

“想得倒美。”副官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监狱长会在乎病死几个犯人?”

“那为了什么?”

副官小声说:“监狱长怀疑杀死王海的那个人有糖尿病,所以今天的体检就是化验血液。”

“死个犯人很稀松平常的事,监狱长怎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昆金越发好奇,看着副官讳莫如深的样子,他急忙又加了一句:“我平时打探到什么事情第一个就想到您,要是有什么大事,您可得告诉我一声啊。”

副官思忖片刻,招手示意昆金凑到近前。“这事情是个机密,你小子把嘴给我把牢了!”

昆金连连点头,也在他点头之际,副官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王海身上有一张越狱图,明摆着是准备逃跑的,而且可能还有同伙,所以监狱长才追查杀死王海的人。布佐还认为那个患有糖尿病的家伙肯定还有同伙,因为那天叶万诚下命令以后,犯人都蜂拥着去取东西,凶手就借这个机会杀人。所以啊,那个同伙要么是叶万诚,要么就是唆使叶万诚下命令的那个人。你要是有情报,立刻报告我!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看着昆金目瞪口呆的样子,副官打趣道:“你怎么这么紧张,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怎么、怎么能是我呢?您可行行好,这话要是传到监狱长耳朵里那我就惨了。”昆金信誓旦旦地说完,急忙转身离去。

“越狱?越狱……杀人……同伙……”昆金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嘀咕着,隐隐约约之中他明白了几分,但他的头也疼得更厉害了。

昆金所料不

错,当陈甲旺将巴郎拽进一间小黑屋以后,神色立刻变了。

“出大事了,你杀人的事情败露了!”

巴郎愣愣地看着陈甲旺,“你说什么?这事情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么会败露?”

“是柳天天发现了凶手患有糖尿病的线索,然后就告诉了布佐,现在进行的体检就是在做化验,不出一天结果就会出来!”

巴郎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起来!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咱们得想个补救的法子,要不然你一出事,越狱的事情怎么办!?”

“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就不信监狱里患糖尿病的人就你一个,到时候你就咬死不承认。对了,昆金不是很信任你吗?让他给你作证,证明你那天和他在一起不就行了!”

“可是——”巴郎愁眉苦脸,“可是昆金那家伙已经怀疑我了,前几天就盘问我这件事情了。现在要是求他,他肯定就能明白真相,这家伙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他肯定会把我卖了请功!”

陈甲旺皱紧了眉头,思忖良久忽然灵机一动:“那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了……”他趴在巴郎的耳边细细叮嘱了一番。

“这样行吗?”巴郎有些吃不准。

“现在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只能这么办了!你快去化验吧,呆太久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化验完就按我说的去做!”说完,陈甲旺又一把抓住巴郎,恶狠狠地说:“记住——即便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也不能将越狱的事情吐露半个字,更不能提我和保罗·米勒!要不然,你老婆孩子就和你一起去阴间团聚了!”

巴郎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重又加入等待体检的队伍,但脸上却是一片阴郁,像是突然之间得了一场重病。

而在这时,丹尼尔·米勒却舒服得很。

自从哥哥走以后,他就呼呼大睡起来。几夜的辛苦让他睡得格外深沉,直到耳边的呼喊声响了好几遍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丹尼尔·米勒丝毫不知道,在他睡觉的时候索林一直在给他扇着扇子。而索林也不知道,在他扇扇子的时候,一双三角眼在窗口鬼祟地看了半天。

“这么早叫我干什么?我还没睡够呢。”虽然睁开了眼睛,但茫然地瞅了好几秒钟以后,丹尼尔·米勒才认出面前的人是哥哥。

“都到中午了,再睡就睡傻了。”

丹尼尔·米勒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问:“找到你的朋友了吗?”

“别提了,早上又有变故了。布佐下令说,今天给犯人体检,我的朋友一直在维持秩序,根本腾不出空来。我把你叫醒也是这个事,现在快轮到我们体检了,快起来吧。”

丹尼尔·米勒有伸了几个懒腰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一件事。“索林怎么样了?”

“我好多了,薛大哥。刚才我还试着走了半个多小时呢!”索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丹尼尔·米勒回头看去,只见索林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心中便也更加舒畅。但看到他的眼睛时,丹尼尔·米勒却愣了一下,因为在索林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既有欣喜又有忧伤,似乎还有几分彷徨和不安。丹尼尔·米勒感觉似乎见过这种眼神,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保罗·米勒看到弟弟的表情,笑道:“索林那小子对你还真不错,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他正给你扇扇子呢。”

丹尼尔·米勒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也咽了一口唾沫来止住喉咙的恶心,因为他想起来叶万诚就是用这种眼神瞅索林的。

除却这个插曲,丹尼尔·米勒的心情一直很不错,特别是当他路过昆金的监舍时更是开心。

昆金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监舍周围走来走去,还不时地向监狱的大门口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丹尼尔·米勒很想知道昆金要等的那个人是谁,但他还是疾步从昆金身旁走过,现在最主要的是见到柳天天,因为很多信息必须要从美女狱医的口中才能知晓。但在走进“城墙”以后,他轻松的心情却变得有些紧张了。离狱医室越近,这感觉越是明显。丹尼尔·米勒禁不住想,当见到柳天天以后会是怎样的情景呢?是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还是禁不住会露出笑容呢?在昨天以前,他只是觉得这个美女狱医十分可爱,每次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但柳天天身上的那层谜团又让他有一种戒备和不安。而现在知道了柳天天的真实身份以后,戒备和不安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喜悦和亲切。

丹尼尔·米勒如此,柳天天也是这样。当丹尼尔·米勒走进狱医室的时候,她禁不住笑了,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常态,用平静的声音说:“袖子挽起来,采血。”

丹尼尔·米勒乖乖地伸出了胳膊,当狱警关门出去维持秩序以后,他急忙问道:“进展得顺利吗?”

柳天天微微点了一下头,一边往针管里抽药一边小声说:“按照你的推理,我找到了两个狱警,一个叫托尼、另一个叫陈甲旺。我也按照你的计划,把那些话分别对他们说了。但——”她瞅了一眼丹尼尔·米勒,“我一直在狱医室里抽血化验,不知道他们其中的一个有没有找那个凶手。另外,你确信你的推理准确吗?万一他们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整个计划就都泡汤了。”

“肯定没问题。王海被杀显然是有预谋的,问题就在于他们是怎么传递消息的呢?后来我回想出来,那天傍晚你们这里的灯光很古怪——有一间房子的灯忽闪忽灭的。我想了好久才想出答案,他是利用灯光的变化来代替摩斯电码向监狱里的同伙传递信息!这一点确认之后就好办了,我在第一次进‘城墙’的时候就留意过每间宿舍的距离,于是推算出那个灯光就出现在第三间狱警宿舍——”说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奇怪地看着柳天天,因为美女狱医正往他的血管里注射药物。“不是要抽血吗?”

“这是增强体力的药,马上就要越狱了,没体力可是不行。”柳天天一边缓慢注射着,一边催促道:“你接着说。”

丹尼尔·米勒心里一阵甜蜜,继续说道:“每个宿舍里有六个狱警,剩下的事情就是从这六个狱警里甄别出那个人。我又想到我哥哥托人传出来的录像带,显然是做内线的狱警负责偷拍的。那么,既在那天出过勤、又在第三间狱警宿舍里住的那个狱警肯定就是内线。虽然这样排查只筛减到托尼和陈甲旺两个人,但他们之中肯定有一个就是内线,你既然对两个人都说了那些话,那就肯定会起作用!”

丹尼尔·米勒分析完,柳天天的药液也注射完毕,她呼了一口气笑道:“好了,现在我的工作也结束了,剩下的就是静候佳音了。一旦确定哪个人是内线,我这边就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带着愉快的心情,丹尼尔·米勒走回索伦监狱的广场。此时已是正午,日头毒毒地盘在空中,将索伦监狱烧烤得没有一丝凉气,就连远处的大海也似乎被晒得没了精神,偶尔才百无聊赖地掀起一点浪花。

丹尼尔·米勒抬起头向天空中望去,只见蓝天上漂浮着蓬松的白云,如同团团棉絮。至于海天交界的空中,云朵更是连成了片,显得格外美丽绚烂。

但看着这美景,丹尼尔·米勒却皱起了眉头。野外探险让他对天气状况熟悉得很。他知道这是积云,通常意味着是一个美好的晴天。但是如果它发展得越来越大,前端越来越多,很可能会带来一场强风暴雨,甚至是伴随着闪电和雷鸣。

“雨季要来了。”他对身旁的哥哥说道。

“还有多久?”

“如果不起风的话,按照这个速度,那些云层两三天以后会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又观察了几分钟后告诉哥哥。

保罗·米勒愁上眉头。“得加紧准备了,雨季到来前逃到悬崖后面是最好不过了,大雨一下起来就会冲刷掉我们的踪迹,他们根本就找不到我们了。我得赶紧找我的朋友去!”

甩下这句话后,保罗·米勒撇下弟弟,返身向监狱大门走去。

见哥哥走远,丹尼尔·米勒也急忙向马约翰的监舍走去。刚才他一直没瞄到昆金的身影,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从马约翰口中了解到最新的情况。

走进马约翰的监舍,丹尼尔·米勒的心就放下了。因为马教授正手执毛笔,在那张破旧的书桌前挥毫泼墨,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

丹尼尔·米勒笑吟吟地走到马约翰身旁,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频频点头。马教授这样清闲,显然是心中有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自己何必在此刻打扰老人的雅兴呢?

果然,马约翰写完最后几个字,满意地看了几眼后说道:“狱警里的内线叫陈甲旺,至于犯人里的内线则是叫巴郎的那个小子。刚才我一直紧盯着那边的动静,发现陈甲旺把巴郎揪到审讯室了,然后巴郎回来以后就萎靡不振的样子。”

“这么说柳天天可以行动了?”

马约翰神秘地点了点头,“刚才我已经给她发暗号了。此刻,行动可能正在进行中。”但说完这件事情,马约翰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昆金化验回来以后立刻就把巴郎盯上了,他把巴郎叫到监舍里不知道谈什么事情,已经待了十多分钟还没出来!”

“您是担心昆金怀疑巴郎?”丹尼尔·米勒问。

“是的,现在基本肯定巴郎就是杀害王海的人,那么他也就是唆使昆金让叶万诚下命令的那个人。那天半夜,昆金盘问的对象肯定就是巴郎,既然他已经怀疑了,就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公鸭嗓’狡猾得很,万一巴郎被逼说出越狱的事情,那我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应该不会。”丹尼尔·米勒很有把握地说。“内线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行的,巴郎既然能充当内线,肯定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吐露真相。而且,陈甲旺刚才不是单独找过巴郎吗?肯定也有了新的对策。昆金即便再狡猾,也决计套不出实情来。哪怕他认定巴郎和越狱的事情有关,但没有证据他还是没办法。”

说完,丹尼尔·米勒古怪地一笑。

“你笑什么?”马约翰猜不透。

“我是在琢磨,咱们的这个计划能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呢?”

“最佳效果?从现在来看,事情的进展都是我们最期望看到的。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

“现在我们是一箭双雕,不但挖出了潜伏在狱警里的内线,还能断掉保罗依靠他那些朋友越狱的打算,这样就能和我们合作了。但距离最佳的结果还有一点距离,不过我们决定不了,只能希望昆金帮我们做到了。”

马约翰捋着花白的胡须沉思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吧?”

丹尼尔·米勒哈哈笑道:“姜还是老的辣,我的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您。我就是在想——昆金怀疑巴郎以后肯定要刨根问底,而巴郎也肯定不会吐露实情。昆金一方面怀疑巴郎参与越狱,另一方面又害怕这件事情把自己牵连进去,会不会为了避免后患把巴郎杀了呢?要是这样的话,他就替我报了王海的仇了……”

“到底是年轻人啊,风华正茂,想象力都是无穷无尽的。”马约翰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狱医室的窗户。“我的大脑和我的身体一样,都已经衰老得不能远行了。”

丹尼尔·米勒没作声,也心事重重地向外面看去。不过,他的视线没有聚焦在狱医室,而是投向远处昆金监舍的方向。虽然从这里看去看不到什么,但昆金穷凶极恶的面孔似乎就在丹尼尔·米勒眼前。

丹尼尔·米勒猜得没错,此时昆金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巴郎,满屋子的燥热也驱不走他脸上的寒气。

只不过,巴郎并不在昆金的面前。

透过狭小的木窗,昆金的视线尾随着远处的巴郎,直到盯得酸痛难忍才眨了一下眼睛。

他揉了揉头,仰身栽到床上,嘴里喃喃着:“王海藏着越狱图,肯定就是要逃跑;巴郎杀死王海,就是不想让他逃跑……不对,巴郎既然知道内情,为什么不报告布佐呢?这可是大功一件,或许就能因此出狱也未可知,巴郎怎么傻到把王海杀了呢?”

昆金越琢磨越觉得脑瓜生疼,狠得不住地捶击着脑袋,他真想立刻把巴郎的嘴掰开,让他把实情吐露出来,但另一幅画面又不时地出现在他眼前——

几分钟的时间昆金就这么盯着,直到看见巴郎额头上的汗已经成绺地淌下来才冷笑了一声。

“二当家的,您、您有什么事?”巴郎胆怯地问。

“没什么事,只是有件事情我琢磨不出来,找你商量。”

“什么事?”

昆金瞅了巴郎一眼,奸笑着说:“你到底为了什么要杀死王海?”

巴郎傻愣地看着昆金,嘴唇啜动着,没等开口却被昆金止住了。

“否认没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我昆金的眼睛,

看什么都很准的。你平时对我言听计从,不就是想多分点水喝吗?因为你有糖尿病不是吗?王海被杀的时候你去哪里了?你不要和我说,你回去喝水了啊!对了,还有在这之前,是谁给我出了那个主意,让叶万诚下令的?这几样事情联系在一起还能瞒过我昆金?如果不是你干的,难道是鬼干的?”昆金顿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王海!”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沉寂,只听见汗珠从巴郎脸上掉在地上的声音。

良久,巴郎抬起了头,看着他翕动的嘴唇,昆金笑了。

但当巴郎的话说来的一瞬间,昆金的笑容凝固了。

“是你要我杀死王海的!”

“你在说什么?!”昆金张大了嘴。

室内响起了两声冷笑,不过这次是由巴郎口中发出的。“如果你一个劲地追问这件事,或者把我告发到布佐那里,我的回答只有一个——是你让我杀死王海的。至于为什么,那只有你最知道了,我只不过是你跑腿卖命的手下而已。”

昆金双手青筋绽露,从喉咙里传出嘶哑的呼吸声,就像是野狼准备撕咬猎物。但他却始终无法抬起手,甚至无法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他只有恶狠狠却又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巴郎……

“要是做这样的傻事,我就不配叫昆金了。”看着窗外巴郎的身影,昆金自语着。灼热的阳光射在他的脸上,却在他脸上形成了更多的阴影,象是戴了一个诡秘的面具。

昆金如热锅上的蚂蚁,柳天天这个时候却是处在幸福的边缘。

几个小时前,当她分别找陈甲旺和托尼“散布消息”的时候,也顺便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特制的咖啡。咖啡是特制的,是因为里面洒下了几滴药水。按照正常的药物分解速度,三四个小时以后这两个人便会出现腹泻、发热的症状。

柳天天不时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上的指针,心里也不禁为托尼抱屈,在下药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两个人中谁是内奸,只好“宁可错杀”了。不过稍微安慰一些的是,这种药物虽然能造成严重的腹泻,但只要救治及时,命还是保得住的。

正当她等待、琢磨的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狱警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柳狱医,甲旺和托尼晕过去了!”

……

布佐正准备美美地睡个午觉,然后醒来时柳天天或许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但副官的一个报告让他的好心情终止了。

“托尼和陈甲旺突然得了急病,上吐下泻的,还发高烧,刚才柳狱医给检查过了,她怀疑这两个人得了传染病……咱们这里救治不了,需要赶紧送到医院。”

布佐挥了挥手,“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快艇送走,可别把咱们全都传染了。”

下完命令,布佐站在窗口陷入了沉思,恐慌感也在他心头升起。这几天的事情他始终抓不着头绪,却又让他透不过气来,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

不知不觉中,他抬头向天边看去,空中的积云象是在配合他的心情一样压在头顶,布佐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也在这皱眉之间,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间他隐约明白了几分。

“副官!”他冲门口喊了一声,然后急步走到办公台前,顾不得坐下,拿起笔在一张申请单报告上写了起来。

“监狱长,您叫我?”

“是的。”布佐头也不抬,继续写着。几分钟之后,把笔撂下后才舒了一口气。“带着这份申请报告立刻去a市警察总署,申请将马约翰转监。我马上就给他们去电话,借着马约翰生病这个机会,应该能办理下来。对了,去之前你先到柳狱医那里,让她写一份马约翰的病情报告,越重越好!”

“怎么、怎么突然要给马约翰转监呢?”副官不解地问。

布佐阴沉地一笑。“王海带着越狱图进监狱,肯定是想帮某个人越狱,马约翰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但对于这个老家伙,我们还不能动硬的,只有严密监视。”

“但我觉得如果王海是来协助马约翰越狱的,事情发生以后马约翰应该趁早越狱,免得被我们怀疑才是。”

布佐指了指天空,“他不是不想越狱,而是在等天时。再过几天雨季就到了,赶在第一场雨下来之前越狱,那么各种踪迹都会被大雨淹没,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那我们不如守株待兔,等他越狱的时候抓他?”副官抛出一条建议,但随即便看到了布佐不屑的目光。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马约翰这老东西没有越狱的打算呢?那我们岂不是天天要绷着神经?而且,如果在他越狱的时候我们抓他,万一这老东西伤了、死了,我们怎么交待?外面的人不会认为马约翰因为越狱而死,肯定会认为是我们折磨而死,到时候我们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马约翰生病的机会申请将这个老家伙转监,那样我们就彻底了却心病了!”

副官这才恍然大悟,拿着申请报告匆匆离去。

布佐松了一口气,但仍抄起电话:“从现在起抽出四个狱警,日夜两班在马约翰监舍里值勤,寸步不离地看着这个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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