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工夫,儿玉一直在担着心,听到叫自己,连忙过去。

木谷望着他,说:“你听见若宫说的事情没有?”

“听是听见了,也觉得有点意思。”当着若宫的面,儿玉说话有点为难。

“岂止有点意思。”木谷申斥道:“如果这样的新闻都不追,你还想要什么样的新闻?”

“是的,是的,”编辑主任儿玉不停地眨着眼睛。

若宫四郎心想,到底是职位不一样。

刚才儿玉官大气粗,一直坚持只是平常的自杀事件,现在木谷的看法却正好相反。

总编辑木谷扫视了一下办公室,编辑部全体人员都已到齐工作。

“到另外的房间去。”木谷从桌上拿起火柴和香烟,站起身来。

另外的房间就是一间小型会议室,容得下五六个人,凡是木谷说到另外的房间去,准是有重要的计划要安排,并且不想让编辑部其他的人员知道。大家都把这另外的房间称为“特别房”。

进了“特别房”后,木谷坐到正中的椅子上,若宫和编辑主任儿玉坐在他对面。木谷抽着烟,眼睛入了神,他今年有四十五岁,头发半花,眉浓唇厚,精力充沛,如果没有白发,看起来就象三十八九岁。

木谷半天没有说话,烟抽完才睁开眼睛,说:“若官,这不是自杀。里面一定还有文章。”

“是的。”若宫四郎早这样认为了。

“我们推算推算,”木谷用眼梢瞟了一下儿玉:“为什么有人给新郎送一套丧服?”

“丧服?”若宫反问。

“穿上黑西装自杀,还不是丧服?”

“也就是说,巳经有人预料到他要自杀。”儿玉好容易开了一次口,不料竟受到木爷一声喝斥。

“什么预料,这套西装分明是一种自杀命令。”

“同意这一看法。”若宫四郎答道。

“那么,是谁派他送的呢?”听木谷问话的口气,分明他自已已经有了答案。

“是支配他的那个人,例如老板……”若官说。

“对,我也这样想。”木谷双手交叉起来,接着说:“这对新婚夫妇化名投宿,指示他自杀的人必然知道他的真名。但是,他派人送去西装,只说明了房号,而且,新郎和送西装的人彼此并不认识,走错了若宫的房间,也没有马上察觉。”

木谷边思考边自语道:“搞不清楚,但是,有这么多的材料,”他转向编辑主任儿玉说:“儿玉君,给它来个特集好吗?”

“啊,当然好。”儿玉表示赞成,没有不同意见。

木谷又点燃一支烟,食指撑在前额上苦苦思考。半天,他才抬起头来,说:“若宫,这事可能只有你一个人接触。”

“是的。”

“既然如此,在事情的结果没有搞清之前,先不要张扬?如果有了线索,再派人帮助你。”

“知道。”若宫四郎非常明了总编辑的意图。

“从明天开始,你不要管别的事情了,专访此案。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只同儿玉君联系,也就是说,编辑部暂时只有我和你以及儿玉君知道。”

木谷非常紧张,这只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只要需要,费用不必计较,从会计那里预支,只要开单来,我就签字。”

木谷这样重视,若宫四郎也感到自己的责任很重大。

“关于这件事,我想了很多,”木谷说:“既然事情发生在热海的苍海旅馆,就先从苍海旅馆着手。先査明那天晚上住旅馆的那个人的姓名。”

“是。”若宫四郎马上想起苍海旅馆那人令人生厌的管事?那个家伙恐怕不会轻易把名单拿出来。

“热海也有我们的通讯站,我和通讯主任谈谈,让那里的通讯员帮助你。”木谷竟连那边的事也考虑周到了。

“什么时侯去热海呢?越快越好吧。”

“是的。”

“最好明天早晨就走,今天先把预支手续办好。”

“明白。”

“到了热海,要多依靠通讯员。”木谷嘱咐。

若宫四郎穿上外衣,走出编辑部。他想喝一杯咖啡,就走向附近的有乐街车站,这一带的咖啡店非常多。

凡报馆的人们喜欢到“雷诺”咖啡店,若宫也常来此。刚坐下来,侧面有个女人向他行礼。

原来是“幸子酒吧”的女招待珠实,她正同什么人说话。

仔细看一下,那人竞是本社的广告员。那个广告员常来酒吧溜达,现在正同珠实漫谈,并把珠实的话写在纸片上。

若宫四郎刚刚喝了一半咖啡,广吿员起身走了。珠实微笑着来到若宫四郎的桌旁。

“若宫先生,你好。”她低头行礼。

“要回去吗?”

“是的。”

“聊一会儿再走。”

“打扰了。”珠实在对面坐下。

“忙吗?”

“挺忙的。若宫先生,要常来关照哬。”

珠实算不上美人,但在“幸子酒吧”中很给人好感。

“好的,过两天就去。你今天有什么事?”他望着珠实的脸笑着说。

“老板娘叫我办一件事。”珠实说,“刚才在这里见面的是平野先生,也是我们那儿的客人。他是广告员,有事麻烦他。”

“幸子酒吧要在我们的报上登广告?这可是好事。”

“不的,不是。”珠实摇着头。

“是人手不够,登个小小的聘请广告。”

“看样生意不错啊。”

“近来,做女招待的变化很大。”珠实坦率地说,“在店里刚刚熟悉一点,马上就跳槽。固定薪水不多,越来越不安心。”

“你就辛苦了。”

“我?我不行。”珠实微笑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孩子,说好了来我们酒吧,昨天我去她原来的店里打听,她已经辞职,不知道去哪里了。”

“说不定在你看中她后,她又被别的酒吧拉走了。”若宫四郎边喝着咖啡边同她聊天。

“嗯,我看不像。”珠实紧皱双眉。

珠实找的那个女孩,有二十岁左右,是个叫由美的女招待。她们二人是在公共浴室里认识的。在珠实的劝说下,她准备向原来工作的“哈瓦那酒吧”辞职,跳槽到珠实的酒吧。

由美自小就无双亲,跟着叔父长大,这个人常勒索她,要走她所有的钱,她在酒吧里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虽然过的是女招待的生活,但她性情单纯,没有什么特殊的客人和傍人。因而,她外出很少。这次,她只说了声“到亲戚家去住一个晚上……”,就再也没回来。

由美的叔父常到酒吧索钱,有时还没有到发薪的日子,就先跟老板娘借,借钱时留下的地址是大森一带,他在一星期前还来过由美的宿舍,前天也来过。由美在三四天前曾说,最近她可能找到几个钱。珠实听了还准备借用呢。珠实说得非常详细,若宫四郎边听边琢磨。

“她叔父的地址,向哈瓦那酒吧的老板娘一打听就出来了。”珠实说。

若宫四郎抬头仰望着某一处,这是他考虑事情时常有的姿态。

“唉呀,这事情难道还有什么新闻性?你怎么这么感兴趣。”珠实很意外。

“第一,极穷困的由美,最近可以找到几个钱;第二,这女孩从不外宿,却有一晚上没回宿舍,两天没有上工。我想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怎么回事?”

“就是说,由美用什么方法找钱呢?”

“找钱?”

“她一定不是做生意。我看,一定有人托她什么事,并答应她送一笔钱作酬劳。”

“若宫先生,你一定猜到什么事了。”

“不能说没有猜到,得先见见她的叔父。”

第二天,若宫四郎十点半到了报馆。一半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到,编辑主任儿玉坐在办公桌的后面。

“若宫,今天去热海,先拿好钱。”儿玉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上面写有钱数。若宫看了看钱,就放进口袋。

“那么,我走了。”若宫行告辞礼。

“辛苦了,马上就走?”

“是的。”话这样说,他却没有直奔热海。他要先办另一件事。出了大门,他从有乐街先上了去横滨的电车。

坐在车里,他前前后后地推敲,总觉得在热海自杀的青年所带的女人,搞不好就是由美。

必须在这个关键点上找到线索。

这两个人不是为了新婚旅行去热海,由美也根本就没有情人。

可是,这两个人为什么乘新婚旅行列车,住到苍海旅馆呢?一定有人指使他们。一定有人和由美约定,用一笔钱酬劳由美。这个人可能就是由美的叔父。

到大森站,若宫四郎下了车,按照“哈瓦那酒吧”的老板娘昨天晚上告知的地址,他找到了一间小屋。

大门口悬着“长谷川吾市”的旧木牌,看样子是本人写的,字非常糟糕。大门很破败,一看就知道景况极差。

“有人吗?”若宫四郎大声喊。

没有人回答。顺手推门,门已脱了榫,费了很大劲儿才推开。

“有人吗?”仍然没有人声。

“长谷川先生,长谷川先生。”若宫叫了两次,才从邻舍出来一个背小孩的中年妇女,对他说:

“长谷川一家人都不在。”

“另外有人在吗?”若宫四郎问。

“老头子出门去了,老太太在前面的绢花批发店。”

若宫四郎拜托她把老太太找回来,一袋烟的工夫不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和邻居家的中年妇女一同回来了。

“是先生你来我家吗?”

“是的,”若宫四郎行礼,“请问是姓长谷川吗?”

“我是长谷川的妻子,有什么事?”

“是为了由美的事……”

“啊,由美的事?”长谷川的妻直了眼睛,“由美怎么了?”她似乎吃惊得很。

“没什么事,”若宫四郎盯着老婆子的脸说:“我有个朋友,与由美很熟,非常想同她结婚。”若官在说谎。

长谷川的妻子放下了心:“是酒吧的客人吧。”

“没错,常到酒吧,但是没有什么不良的习惯,我可以担保。”

“家世好吗?”

“不是特别好。”若宫四郎看出老太太抱有一定的希望:“算不上百万富翁,不过,吃的是没什么困难。我是他的朋友,想听听由美这方面的意见。”

老太太屏息专注地听着。若宫又说:“在酒吧里,由美很得人心,我们也想打听由美在家的情况,什么性情、家世啊,这次特地前来拜望她的叔父。”

老太太的眼睛里有光轮闪现,不迭声地说:“不敢当。”

“由美的叔父在家吗?”

老太太苦着脸,摇头说:“没有,恰巧他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老太太张开大嘴,说:“实话告诉你,他从前天出去就没有回来过。”

“噢,前天?去哪儿了?”若宫四郎紧张地盯着她。

“要是知道就好了。出门连个信都没有来。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事,过了很多日子才回来,装作没事儿似的。他就这个毛病。”

“毛病?”

“打牌呗。说出来太难听,请不要对那边提起。”

若宫点了点头:“我明白,为了与那边的双亲交代,能不能给一张由美的照片?”

长谷川的妻子自语道:“家里好像有她的照片。”她让若宫稍等一会儿。

她果然从家里找出来一张照片:“就是这张吧。”

照片虽已浸了油,不过还看得清楚。一个五十六七的老头和十八九岁的姑娘并排站立着。

尽管若宫四郎早有所料,但他只望了一眼,还是忍不佳“呼”地心跳起来。

微笑着的年轻姑娘,正是他在东京站台和苍海旅馆看到的“新娘”。当时浮光掠影的印象都在这张照片上具体化了。

“这就是由美?”若宫的心扑通通跳着。

“是,是。”老太太指着光头男人说:“这是我的丈夫。照片是两年前照的,那时他还勤勤恳恳的。”老太太说这话时不胜感慨。

若宫探问:“听说在哪家公司做事?”

“不,早在一年前就辞职了。听说现在做经纪,我也不僅。反正他没有拿钱回来。”老太太如实说出来,若宫四郎巳有几分了解了木谷川的性格。

“打扰了,那边想看看这张照片,我借用一下。”

“拿去吧。对不起,还没有请教先生的责姓。”

若宫又一次撤谎:“我姓杉村。”

在电车上,若宫四郎从衣袋里拿出从木谷川家借来的照片。

说是借,其实是用,这样做虽然不太好,但没有其他的办法。

若宫四郎端详着照片上女人的容貌。如果她是由美,毫无疑问,那个“新娘”也是由美了。

从她婶母的话里得知,由美还没有结婚,更谈不上什么“新婚旅行”。

如此,她与锦浦的自杀有什么关系呢?真是怪事。她竞同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男人去新婚旅行。

几个人都说由美正派,虽在酒吧工作,却不放荡,绝不可能随便找个男朋友就“结婚”。

若宫心想,那是一次假装的新婚旅行。

为什么呢?——想到这里,若宫的眼前浮现出她的叔父长谷川吾市。由美说最近可以找到几个钱,一定是这个有着不良毛病的叔父做介绍人。

假装新婚旅行的男方选中了由美,说明男方一定有假装的必要。

既然是新婚旅行,当然要和“新郎”在旅馆里住上一夜。作为被雇佣的新娘由美,这一点她应该知道。

不,事情似乎不是这样,若宫心想。由美的工作可能只是从东京站乘“出汤”号火车前往热海开始,到同往苍海旅馆,住进那个房间为止。因为,从由美的个性来推断,她不会答应其他的事。

如此,这个姑娘倒有几分令人同情。

但是,事情又不是完全如此。

在苍海旅馆的大厅里看见他们时,她对那个男的相当冷淡,当时还以为她是由于应酬过多而疲劳呢。现在想起来,这想法是错的,她是在无奈的情况下不得不担负这一任务。

一定是一个奇怪的人通过长谷川吾市,拿钱雇佣由美。

那个男青年在晚间溜出房间在锦浦跳崖自杀,身上换的西装不知是谁送来的。由美竞然逃跑了。更加奇怪的是,她还留下一封短信,这看来又不像是“被雇”的。

不仅由美没有下落,连她的叔父长谷川吾市也没有回过家。

这些事情,有什么原因呢?

若宫在热海下车,叫了辆出租汽车,前往R周刊的通讯站。

通讯站住于热海市的小苍里,附近有许多大旅馆,这使它显得更加局促。通讯站的建筑原是普通人家,不仅窄,从外表上看,也很不起眼。

门外挂着一个很不相称的大牌子:“R周刊通讯站。”

若宫四郎推开门,问:“有人吗?”他走进大门,又问了一声,才有人答话。

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大概在厨房做事,一边用围裙揩手,一边探头。

她看见若宫,就深深地行着礼,说“请进吧。”看样子,她知道若宫是从周刊来的人。

“我是R周刊的若宫四郎。”他也行礼。

“是的,巳经通知了,请进来吧。”女人话说得很殷勤。

“村田先生呢?”

村田人壮是热海通讯员的姓名。

“刚刚出去。他知道你来,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请吧。”通讯员的妻子说。若宫四郎没别的办法,只好等着。

女人取过坐垫,说:“房间乱得很。”桌子上纸张凌乱,还有四五本笔记本。墙上贴着“R周刊工作纲领”。与周刊相比,这里相当寒酸。

女人端着茶过来,说:“他去市政府了,我去打电话。请等一会儿吧。”

“打扰了。”若宫谢道。

他听到女人在旁边的房间里打电话。电话挂上后,她探出头来,说:“就回来了。”

若宫行礼:“十分感谢。”

他连抽了二支烟,外面传来摩托车的声响。可能是通讯员从市政府回来了。

拉开纸门,通讯员村田进来,说:“啊,让你久等了。”

村田四十稍过,眼睛不大,满面笑容,是常在街头上可以看见的善良人物。若宫觉得,最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没错,是前几天在车站上送岛内辉秋的那个人。报社的通讯员听说岛内这样知名人士来到热海,当然要见见了。

若宫致意:“我是若宫四郎,特来打扰。”

“不敢当。我还不知能否帮得上忙。”村田说着,就取出名片,用词十分谦逊地说:“若宫先生要到此地来的事情,周刊已经通知我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请尽管吩咐。”

“打扰了。”若宫四郎对村田通讯员颇有好感:“前几天,我看见村田先生到车站为评论家岛内先生送行。”

“是的,岛先生是知名人士。热海是个观光城市,有许多名士来玩,我也不过是应酬而巳。”

刚才见到的女人端出茶和点心。村田说:“我不在家时,就由她作通讯员。她倒是什么都能替我做,现在似乎是两个人共同担负这一工作。有些时候,她比我懂得的还多。”

妻子摆摆手,羞涩地说:“你净说胡话。”

“不,我真这样想。”村田接着说:“以前的受薪阶级的太太,可能根本不知道丈夫在外面做什么事。这份地方通信站的工作,倒是把她教育出来了。”

若宫低头行礼说:“真让人佩服。请夫人一同帮忙吧。”

她笑着逃向里间:“我哪里帮得上。”

村田喝着茶,问:“若宫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

“实情这样。是不是有一位住在苍海旅馆的人在锦浦自杀了?”若宫一说完,村田立刻点头。

“噢,是这件事。我给报馆写了这份稿子,编辑主任认为不重要,扔一边儿了。这事怎么样?”

“这边的警察对这一案件的看法是什么?”

村田望着若宫:“是什么?当然按自杀处理。”

“身世呢?”

“至今仍未査明,据说是化名住在苍海旅馆的。不过,到这里自杀的人,身世不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么说,警察对这一案件没有任何疑问就处理了。

若宫四郎在说话之前从衣袋里取出香烟点燃了。

若宫四郎对村田通讯员说:“听说那个男人不是一个人住在苍海旅馆,还带着女伴。”

村田睁大眼睛看着若宫:“噢,你倒是很清楚。”

“实话说,那天晚上我也住在苍海旅馆。”

村田笑道:“这对似乎是新婚夫妇的人在旅馆住下,看样子是新婚夫妇,可男的自杀后,警察忙去联络,女的竞会跑掉了。”

若宫问:“警察不觉得女的行为奇怪吗?”

“这种事儿这里常出现,女的竟然跑掉了,所以警察认为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夫妇。”

听到这里,若宫四郎心里一惊:到底是警察,得出的推断令人佩服。

“怎么不是夫妇呢?”

“可以说,男的决定自杀,就在最后一晚随便找了一个妓女之类的女人,快活一晚。”

“这也是警察的推测?”这一点与他的看法有所不同。

“是的,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男的或跑掉,或自杀。女的一害怕,也跑掉了。”村田觉得好笑,不觉笑出声来。

“警察根本不再调查了?”

村田说:“男的既是自杀,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事就这样结束了。”

“原来如此。”若宫四郎眯起眼睛思索。村田通讯员小心地看着他。

“这次大驾光临,只为了这件事?”

若宫点头:“是的。”

村田睁大了眼睛。

“这事这样惹人注意?如此,自杀的青年是个大企业家的儿子或犯了重大罪的犯人?”

“都不是。正因为他的身份不明,才想打听一下。能否同到苍海旅馆去一次。”

“可以,到哪里都奉陪。”

三十分钟后,两个人乘汽车来到了苍海旅馆的大门。

若宫四郎和村田通讯员进了苍海旅馆,总服务台前坐的仍是前几天见的那个管事。若宫看见他,先把村田拉到一边,说:

“村田先生,你同这家旅馆的人熟吗?”

村田说:“熟,常同这里的人打交道。我常到这里来采访。”

若宫用眼神指着管事:“那个管事呢?”

村田点了点头:“也熟。”

若宫说:“那就拜托你了。能否问问他,把在锦浦自杀的那个人当天住在这里的登记簿拿来看看?”

“啊?”村田通讯员圆睁着双眼:“这可难办,不一定能给看。”大概他认定了这一交涉要碰钉子,脸上没有自信地说:“如果必要,我试一试。”

“不一定非要看,如果能看看的话,再好不过了。”

“是吗?这样的话,我去试试。”

村田走向总服务台,向那管事招呼道:“你好。”

“您来了。”仍然不见笑容的管事先看看村田,终于又看了在后面的若宫。他点了点头做为招呼,看样子还记得若宫在这里住过。

村田把胳膊肘放到柜台上:“春田先生,有件小事想求您。”

“什么事?”春田管事看着村田的脸。

村田向他低语了几句,一定是转告若宫的要求。

管事摇着头:“这有困难。这是本旅馆的秘密,除了警察谁也不能看。”

“真的不行?”村田的表情失去了自信,管事看着若宫,说:“请原谅不能遵从您的要求。”看他的神情,丝毫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若宫四郎轻轻地拍了拍通讯员的肩膀,说:“既如此,那就算了。”

两个人离开旅馆,若宫对通讯员说:“这个家伙真不讲道理。”

“我没有把事情办好。”一开始就不成功,村田无精打采的。

若宫又问:“村田先生,现在还有事吗?”

由于在旅馆吃了钉子,通讯员有些不高兴:“没有,今天我没什么事了。给周刊的稿子已经送出去。”

“这样的话,一起去锦浦好吗?”

“锦浦?就是自杀现场?好吗,一道儿去。”

若宫四郎叫住一辆出租汽车。

在汽车里,村田说:“若官先生,你是调査在苍海跳崖自杀的那个人吗?”

“是的。”若宫认为,既然请村田协助,就应详细向他说明:“详细的情况是这样的。”

“啊!”村田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让他换西装去死,目的是什么呢?”

若宫四郎对此也搞不明白:“所以,这就是疑点啊,到了锦浦现场,观察观察再说吧。”

汽车驰出热海市到了沿海坡路程。这条路弯弯曲曲,正面就是自杀盛地。观光旅客一如既往地在附近散步。有的人拿着照像机,取断崖下的大海为背景,留影纪念。

若宫四郎和村田通讯员下了汽车,从海面吹来的风极其凉爽。

若宫指着一棵松树:“尸体就是从这儿打捞上来了。”

“是吗?”村田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一个人踏过草地去察看断崖并向下探望。

白浪拍打着岩石,乘坐小舟的游客小得宛如豆粒,向上面招着手。

只是向下探望一眼,就恐怖得倒抽一口凉气。

村田通讯员走回来:“果然不错,从这里跌下去的话,肯定丢了性命,并且,由于潮水的关系,跌下去后的尸体不会漂到这里。如果跌下去时撞到岩石上,脑浆定会迸裂开来。在这个地方死,不容易挽救。”他的话有几分当地通的口气。

若宫自语:“是吗?跳崖自杀的男子事先就选好了这个地方吗?”

“什么?”

“我在想他当晚自杀的事。这一带非常暗,虽有路灯,可这断崖上也毫无光亮。因而,我想他是在跳崖前就选好了这个地方。”

村田通讯员插嘴说:“也有偶然的事情。”

若宫四郎微笑着说:“当然有偶然事件,不过,我总觉得这事不大像偶然事件。”

“真的?”

“我们慢慢研究。他要是早知道这个地方,白天一定来过这里。那么,他是死的当天来的呢?还是以前就来过呢?”

村田通讯员默默不语地听他说。

“也就是说,他死前知道这个地方。不过,我还有一个想法。”

“还有一个想法?”

“也许他不知道,而是另外有个人知道。”

“嗯,是这样。”村田通讯员点了点头,“是知道这地方的人告诉他的?”

“不,不是这样的。”若宫四郎摇了摇头。“是知道的人把他带来,让他站在断崖上的。”

“什么?”村田疑惑地看着他。

“那就是被杀。从后面把他推下去的。”

村田通讯员惊愕地看着若宫的脸。

“你这真是大胆的推断。”他说。“有确凿证据吗?”

证据还谈不上,我只是这样想。”若官四郎轻轻地拍了一下村田的肩头说:“村田先生,到那里坐坐吧。”

不远处有个茶馆。若宫感到嗓子发干,便要了啤酒。

“村田先生,我觉得奇怪的,并不只是尸体换上了另外一种颜色的西装。”若宫这么一说,村田立即来了兴趣。“我看到了送西装那个人。”

“是后来的事吗?”

“是的。我因为闷得很,便想到外面走走。出租车司机说,附近开了一家叫‘海钩’的舞厅,很有意思,我就让司机带我去了。”

“‘海钩’是去年秋天才开的。”村田很熟悉当地情况。“很讲究。”

“不错。我正玩着,座位上有个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原来就是送错西装的那个人。”

“噢。”

“我认为他是洗衣店的人。既然是送西装的,不是西装店就是洗衣店的人。这是知道那个青年自杀前的事。”

“若宫先生和他说话了吗?”

“没有。”若宫启开啤酒瓶盖,给村田斟上酒:“还有一个朋友和他一起去的。”

“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绅士。奇怪的是,那个男人也注意我,不时地朝我这边看,同时还向绅士嘀咕着什么。”

“噢。”

“我跳了两三个曲子,离开舞场时,他们俩还在注意我。”

“原来是这样。”

“不仅如此,我回到旅馆自己的房间,突然有电话。”

“电话?”

“我接过电话,对方却把电话挂了。电话响了两次,两次都是这样。可能有人想确定我是否在房间里。”

村田通讯员不放心地问:“为什么要确定你在房里里呢?”

若宫说:“对方认为我注意到或者正在调査某件事。”

村田显出不理解的神情问:“某件什么样的事呢?”

若宫说:“臂如西装吧。说真的,耶个人错将西装送到我的房间,并非没有原因的,我的房间是481号,死者青年是431号。而且,两个房间都在拐弯的地方,走廊的光线也很暗。我自己就搞错过一次。”

“噢,是吗?”

“因此,对方怕我再次搞错房间,就打电话确定我是否在房间里,以免影响了他们的事。听到我真在房间里。也就放心了。”

“……”

“扩大点想像的范围的话,打电话确定我是否在房间的时候,也是将那青年带出去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确定你在房间之后,就有人放心大胆地带出那青年,到锦浦去。”

“是。”

“可是,对方为什么对你这样戒备呢?”

“因为我是杂志社的记者。”

村田打话头:“请等一等,对方怎么知道若宫先生是杂志社的记者呢?”

若宫四郎心想,对呀,自己住在481号房,谁也不知道啊。

“也许是在总服务台问的。”若宫想起那个管事。

村田说:“不对,总服务台的人不可能对普通旅客讲其他旅客的事。一定有熟人。”

“也许是有熟人。”若官四郎望着天空思索着:“如果有人带那个青年出去,就要经过电梯走出大门。可是,我在四楼服务台听女服务员谈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她们只说,431号的新婚夫妇,一直关着门。”

若宫四郎咬着手指,推论不下去了。

他对村田说:“这样吧,村田先生,你这里的熟人多,就拜托你到苍海旅馆,从服务员那里打听一下自杀那天晚上的情况。”

“遵命。”村田点头。

若宫四郎和村田通讯员商量完后,就走出茶馆,截了一辆刚好下客的出租汽车,重回热海。

村田坐在旁边首先发话:“不过,照若宫先生的说法,这一次的自杀事件是有些怪。”

若宫点头:“是有些怪。其中有些重大犯罪案的感觉。”

“说说看。”

“不过,也很难考査。为什么要从后面将那青年推到海里,伪装成自杀呢?幸亏他在跳崖时撞到岩石上,尸体才被发现。如果跌到海里,永远都见不到天日了。”

村田赞同地说:“可不是,刚才那个地方,虽然有潮水,可断崖下有个大石洞,至今也没有人能够探到洞底。海水冲到洞里,尸体永远也不会出现。”

“这事我听说过,真是这样吗?”若宫闭上眼睛:“如果这样的话,从背后将他推下断崖的那个人,就一定是故意选择了这样一个好地方。时间是夜里的话,如果没有人看到,这事也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加了一句话:“那个青年的任务是什么,至今还没有弄清楚。”

“任务?”

“是的,和青年从东京来苍海旅馆的那个女人,其实是银座酒吧一个名叫由美的女招待。”

村田瞪大了眼睛:“唉呀,你连这个都知道?”

“经过调查才知道的,而且,由美这女人是经他叔父的介绍,由某个人出钱被雇佣扮演新娘的角色。这一点,由美是同意了的。”

“这么说,女招待由美,是个随便由哪个不知名的人花钱收买了到旅馆开房间的人啦?”

“也不对。从各方面的调査看,由美绝对不是自甘堕落的女人,虽说是个女招待,品行却很端正。”

“既然这样,为什么……”

“根据我的猜测来看,当初只约好装扮成新婚夫妇,到进入房间为止。也就是说,这个人出于某种需要,必须装扮成新婚旅行的样子来到热海,以便让某一个人看到。”

“这话真怪。理由呢?”

“正是我想知道的。”

村田转过头:“原来是这样。不过,女的不是一直都留在旅馆的房间里吗。虽然男的死了,可她还留在房间里。而且,桌子的抽屉里还有她写给警察的信。你想想,这不是很特殊呜?如果当初约定只到进入房间为止,由美这女人早该离开旅馆了。”

听了村田的话,若宫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由美为什么没有马上离开旅馆的房间呢?她虽然拿了钱,却并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同什么人过夜的人。那么,和那个青年留在房间里直到深夜,理由是什么呢?而且,她还留下了信件,对警察说不去领尸体。这不是说明她早已料到那青年的死么!青年的尸体被发现是第二天早晨的事。可是,由美离开房间的时间一定是青年在半夜外出之后。当时她不会知道他已经死去。既然如此,她却写下”尸体“的字样,由美怎么会知道他一定死呢?”

“可不是,这一点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若宫四郎回答。这时候,他感觉村田通讯员的提问十分尖锐。有这样的人合作,自然十分高兴。“总而言之,村田先生,这件事多少利用了苍海旅馆作为舞台。请你多注意这一点。”

村田说:“怪不得你要看当天的旅客住宿簿。直接要恐怕不行,这样吧,过两天我一定另想办法。”

话说到这,车外已是热海市街了。

“喂,停一下。”若宫四郎吩咐司机停车。车子应声嗄然停了下来。

村田通讯员问:“干什么?”

若宫四郎指着右边的窗外。一座高大的建筑物,挂有“海钩舞厅”的文字招牌。

村田看着说:“噢,原来是海钩。”

白天看夜总会建筑,遍体灰尘,极欠华丽。门口正有两个少年用水管冲洗,若宫四郎想起那天晚上坐在客座上的两个人。一个是送西装的人,一个是身材魁梧的绅士。

“村田先生,这家海钩的老板是谁?”

“据说是当地旅馆的老板,听说真正的老板是第三国人。”

“第三国人?”若宫四郎惊得呆了眼。

银座很多这种第三国人经营的店子,且中颇多复杂的传说。这家“海钩”也是这样吗?若宫四郎紧盯着这座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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