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本车掌见面的时间,是在第二天的十九号晚上十点前。这天高本车掌乘坐由仙台发车的快车“吾妻”执行勤务,傍晚六点多抵达上野。之后就回到尾久的车掌区,完成报告与办公手续后,回复鬼贯的要求。他表示浦和的家中,老母亲与妻子还在等他回家,希望鬼贯能动作迅速的结束询问。

“前几天我也接受过刑警先生的侦问。为了解决一起事件,也必须要一番辛苦的努力吧。”

他的瘦脸上浮出眼屎,流露出相当疲惫的神色,不过还是很亲切。

地点是在尾久车站附近一间小咖啡厅最里头的包厢。店内中央的煤油炉发出燃烧的声响,空气很污浊,在那里待久了似乎就会渐渐感到头痛。客人除了鬼贯他们之外,还有两名碰头商谈的中年男子,以及像是工人,似乎正在等人的一个年轻人,全都是男性;就连端咖啡的女子也理了短发,利落的感觉就像是歌舞短剧的男演员。

“这次您想要问什么事呢?”

“和前几天的刑警问的一样。我想跟你请教有关那个叫桑原的被害人,你给他电报纸打电报的事情,请你再说的仔细一点。”

鬼贯警部一边将牛奶壶往对方那边推过去,一边切入要点。关键就在桑原来拿电报纸的时候,是否穿着风衣。

“他穿着喔。那件是灰色与黑色的方格纹风衣,花样有点太华丽让人讨厌,不过布料很不错,连我也想有一件,所以我有印象。”

果然如此,那么这个桑原或是假扮成桑原的男子,并非将原子笔放在座位上,应该带在身上才对。尽管如此,他却没有使用那枝原子笔,而是用铅笔填写电报纸。

“他写电报纸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开口跟你借铅笔呢?”

“对,他没说过。”

“你可以肯定吗?”

“当然可以。因为第一,我借他笔的话会是钢笔,第二,我看到他用铅笔写的。”

鬼贯警部好不容易强忍住失望的神色。这样说来那个人带着铅笔,那这枝笔之所以不在尸体的口袋中,是像昨晚所想的那样,被约去现场的途中掉了呢,否则就是犯人拿了逃走。这下子鬼贯从铅笔的矛盾为出发点的推理,也就完全没意义了。

隔了段沉默的时间,高本车掌这时安静地搅拌咖啡。不过重振精神想一想,就发现也不必这么气馁。虽然说他拿出了铅笔来写字,可是那个男子还是有可能是假扮成桑原的替身吧。这个真面目不详的共犯Q,假装成桑原打电报,他当然会故意在车掌面前用铅笔写字,然后在递出去时,利落的偷换成桑原所写的。然后继续搭乘这班列车往上野,再到西多摩郡的现场去,闯人那间山中小屋,最后将带来的桑园的风衣穿在尸体身上,并在口袋里放人桑原的原子笔、红船笔等等的所有物后,悄悄的离去了。

这枝笔或红铅笔,都是百济木杀害桑原时,从他风衣口袋抽出的东西,说不定会偷偷放在小屋的一隅。或者,就放在风衣口袋里带到仙台去,交给共犯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推测从尸体将风衣剥下的人就是百济木,然后将衣服拿回去,负责穿上尸体的人则是Q。

帮尸体穿上衣服时,Q可能难以冷静下来吧,所以就这样忘记重要的事,忘了将车中自己使用的铅笔留在风衣的口袋了吧。

总而言之,鬼贯警部很渴望能够掌握打电报的人,并非桑原的证据。

“希望您能再回想一次那时候的事,那个人是在你眼前填写电报纸的吗?”

鬼贯警部针对眼前这点询问着,高本车掌发出小声的喀哒声响,将杯子放在托盘上。

“这个啊,说在我眼前看他写的每一字,是有点不够严谨吧。我的房间里有桌子,说是桌子不如说是一片木板还比较贴切。我告诉他请在那张桌上写吧,不过桑原先生很客气,站在通道上背对着我填写。我记得他是垫着墙壁,所以与其说是在我眼前写,不如说是在我眼睛的侧面写的。”

高本车掌对于他的态度解释成了客气。不过,这一定是因为这男子有其他真正的用意。在眼前书写的话,一旦要偷换就会不方便;可是这时候如果故意背对车掌,又反而会令人起疑。偷换电报纸必须装作非常若无其事,而极为自然的换才行。不用车掌的桌子,而利用通道上的墙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也就是说,车掌说在眼前写,换成别的话来说,就是他没回座位,当场写的意思了。背对车掌,故意展示他拿出铅笔填写。然后利用背部当屏风,在背后偷偷交换两张电报纸,就是十分简单的事了吧。

鬼贯警部试着更正这个假设。高本以诧异的眼神盯着警部的方下巴附近瞧,马上就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行得通。对,只要想做的话怎么做都行。因为也不是特别监视着。”

高本这么一说,表情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如果那张发信纸您带着的话,能让我看吗?”

“发信纸?”

“啊,我是说电报纸。因为战后约二十五年开始,就没有电报纸这个名称了。”

这对鬼贯来说是前所未闻。他觉得那张发信纸,有的时候可能会需要看,就准备在手提包里了。鬼贯马上拿出来,放在餐桌上。不过他完全猜不透对方为什么想看。

高本车掌将那张纸在咖啡杯上摊开,看了大概一分钟,最终以热情的口吻开始说:“警部先生,就像你说的一样,这并不是我交给他的发信纸。”

“你的意思是他偷换过了……”

“对,的确是被偷换过了。”

这是鬼贯求之不得的发言。不过,对于车掌这样充满自信的断定法,鬼贯心中怀着些微不安。若是空欢喜一场那可真受不了。

“你怎么知道的呢?”

“这张纸的纸质、形式,还有绿色的印刷虽然都很相似,可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例如这里。”

他所指的地方是发信纸最下面的页边空白处。中夬有大大的铅字横书“日本电信电话公社”,左边记着“信运第1号”,右边则是“免付邮资”的文字。(请参“桑原义典给桑原辰的电报”)

“这个‘免付邮资’的文字,在我们的发信纸中没有。另一个‘信运第1号’,我们的反而是用‘市1’。因为邮局用的发信纸每一张都是在糙纸上,以相同样式印刷的,所以不小心就会看漏,其实发信纸会根据不同局而放了不一样的东西。”

鬼贯警部在听到刚刚这番说明之前,也一直以为全国所有邮局配备的发信纸都是一样的。

高本车掌好像想到什么的样子,从外衣胸口处伸手进西服的口袋中摸索,拿出折了四折的纸片摊在鬼贯面前给他看。那是一张拿背面当便条代用的发信纸。

“这是我们车里常备的,你跟这张比较看看。”

照车掌所说的,两人看着这两张纸,虽然大致看起来很像,可是稍微注意的话,就会发现很大的差别。除了“信运第1号”变成“市1”之外,本来是“免付运费”的地方也变成了“邮资三五七”。而且有桑原笔迹的发信纸a,在左上方“送信通过号码”下方有两条底线,相对的130次列车的发信纸c则只有单线。另外,“市1”上方表格的最左边并没有画线,这也算是最大的差异之一。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除了通信字段或注意事项的字段也有一些不同之外,形式虽然相同,却有些部分的印刷字体大小各不相同,这些地方也引人注目。

恐怕那个紧张的Q,没有余裕在剎那间就发现两张发信纸细微的差异吧。假设他当场知道好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吧。

“为什么要分好几种呢?”

“道个啊,我就不知道了。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桑原先生拿着周刊喔。”

“周刊?”

“对。也就是说那应该是为了偷换发信纸准备的,为了预防污损,弯折之类的吧。”

这个着眼点很不错,这样一来,也就能证实鬼贯认为那个人将发信纸偷换的假设了。鬼贯很勉强的压抑住兴奋的心情,说着“你真是个名侦探啊”之类不高明玩笑话。

“为了谨慎起见我想问件事,你的发信纸上确定有‘市1’吧?也就是说,那个关键的男子交给你的发信纸,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只限当天的‘免付运费’对吧?”

他这么一问,对方眼睛深处的眼眸,浮现了些微的迟疑神色;他好像鸡的头部动作似的轻轻侧首。

“你这么一问,我有点没自信回答。我们虽然是在上野车站前的下谷邮局领到分发的纸,也不会每次都一张一张检查。所以如果想要知道详细状况,就要去问邮局了。”

车掌这样撇开责任的回答,让鬼贯的自信再次开始严重动摇。下谷邮局如果始终都是交给他“市1”的发信纸那就没问题。但是,要是有时候也会混进“免付运费”的纸,那在列车上打电报的人究竟是不是桑原,就欠缺足以断定的决定性的证据了。总之,要去问问看下谷邮局。要感到气馁等问完也不迟,鬼贯这么想着,换到下个问题。。

“前几天问过,关于那个打电报的男子,你说没有印象,之后你有没有想起什么呢?”

“这个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都被风衣吸引住了,对他的容貌印象很模糊,只是,我想起了点小事。”

车掌叼着烟,喀擦喀擦地想要点打火机,可是燃料好像用完了点不起来。鬼贯于是叫了女服务生拿广告火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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