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那对京桥一带的地理环境很熟悉,可是为了找出水星通讯社却花了将近一小时。他单手拿着记有公司地址的便条,沿着门牌号码走寻类似的建筑物,却很难找到。就算跟附近的人问路,他们也只是歪着头疑惑而已。他们因为快中午了所以跑进荞麦面店,这时问了送外卖的年轻人才晓得在哪。

它位在京桥的后巷里,所以虽然丹那他们在那栋大楼前面经过了好几次,也都不小心就看漏了。那栋不向阳的建筑物,既阴沉又寒酸,墙壁上的混凝土剥落的样子也让人感到非常破烂。阴暗的入口旁,挂着很多的木牌,其中一个也的确写着水星通讯社的名字。那个字体很小,如果眼睛没有靠很近看的话,会看漏也是理所当然。

这栋建筑是狭窄的两层大楼,让人想不到里面会有将近二十间办公室。尽管如此,外面还挂着有空房的木牌,从这点来判断的话,可以推测这里不仅有租借办事处,租借办公桌也是它的买卖,也就是所谓的办公桌店。

他照荞麦面店说的走上黑暗的楼梯,打开二楼一间房间的门。这个大约三十坪的房间里,摆着将近二十张钢制办公桌,中央的台子上放着五支电话。用发蜡将头发梳理得很整齐的男人紧守在电话旁,不停地用着令人肉麻的声音讲电话。

“请问水星通讯社的位子在哪呢?”

他询问靠近入口处的办公人员。那男人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丹那的身分,手指着墙边窗户旁被印刷油墨弄脏的办公桌,很亲切的回答:“就是那个,今天早上开始,大家都对那件事议论纷纷呢。”

丹那轻轻向他点头示意,走向空着的办公桌。讲电话的男子说着要兑现票据,声音就像金属般令人生厌。

电视艺人的中介、广告业者、演员的经纪人、电话应召女郎的老板等等,只要有一支电话与办公桌,做生意的人们,就是使用这间办事处的人。只要在名片上印着大楼名字和电话号码,就能给对方错觉,以为他是有正式办公室的人。丹那来到这里以前,也以为水星通讯社是这样。

水星通讯社的办公桌就只有一张,也就是就是说桑原就是这片小天地的主人。丹那觉得他的希望落空了,本来想要跟同事或上司见面,询问桑原是为了什么目的到仙台去拜访谁,如今看来这个打算是没办法实行了。

桌上的书挡夹着好几本简报册与便条,上面还放着已经干透的墨水台。看来大楼的办公人员应该打扫过了,上头并没有堆积灰尘。

“哎呀,这个人是头条新闻记者。他看了报纸的新闻如果发现题材就会跑去采访,然后把新闻卖给周刊什么的。”

隔壁一个肥胖亲切的中年男子,脸色发红的跟他们聊着。他身穿蓝色的衬衫,上面系着别致的黑色蝴蝶结,胸口的口袋里还露出了手帕。

“来拜访桑原先生的客人,有些什么样的人呢?”

“几乎没人会来拜访他。因为会在这里的这群人,都是尽可能不想让客人看到办事处才在这的。”

他露出完全整齐的牙齿,乐观而开朗的笑了。明明还没到那个年纪,却已经满口假牙了。

“可是……”

“什么?”

“他好像是写了诽谤的新闻,所以有个男的找上门大吵大闹,桑原还挨打了两三下,这小子受到余劲的作用都飞到墙边去了呢。”

他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好像很开心的瞇起眼睛。附近办公桌的男人们也都停下工作,竖耳倾听两人的对话。

“总之那个人真是气势汹汹,彷佛要杀人绝不能留活命,真的是一副不会善罢罢休的样子。后来是我们把那个人的手反架起来,让桑原先生逃走,才平安结束这事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夏天的时候。大概是六月多,还有八月多吧。”

“有两次吗?”他觉得这个人有点记仇记得太过分了。

“不,他第一次被打之后,笔锋就好像比暴力还强硬了;桑原先生好像是写了报复性的奇怪报导吧。那个人看了以后,又来埋伏等他了。”

看起来桑原在这房间的人之间,不算是太有好感的人物。不管是肥胖的男子,还是周围办公桌的男人们,或是较远地方的人,好像也在说着流言,表情很自在的样子。

“你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之类的吗?”

“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运动型男人。肩膀很宽肤色很黑,简单来说就是受女人欢迎的那种人。我记得他的胸口别着徽章,详细的状况就不清楚了……”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这个啊,桑原叫他什么来着呢?”

他回头看着隔壁堆高了电视剧本的桌子。这时尖下巴的长脸青年忽然侧着头说:“好像有个鸟字吧。”

“喔对。鸟……鸟……呃,我想不太起来,不过的确有个鸟字。”

岛村舔了舔铅笔的笔尖写下笔记。有鸟字的姓氏并不是很多,想一想也只有,鸟越、鸟羽、鸟山、鸟井,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他是什么职业的人呢?”

“他是上班族。因为他穿着非常讲究的服装,应该是在很不错的公司上班吧。”

“原来如此。”

虽然说穿着不错的衣服,也不能就这样断定是在不错的公司上班。丹那一这么想,对方做乎也领会到他眼神的意思,马上改口说道:“不,从服装来判断也有风险。桑原先生最近也都穿着很华丽的衣服,不过事实上并不是在很出色的公司就职。”

也许是他计划的幽默成功的说出来了吧,自顾的窃窃偷笑。

“最近?”

“对,这将近半年的时间他忽然开始打扮起来。还不只是服装而已,例如他午餐本来吃一碗荞麦冷面,增加成吃两碗,或是本来抽Bat牌香烟换成抽PEACE牌等等,一切生活都变得阔绰了呢。”

“是他的工作量增加了吗?也就是收人变多了吗……”

“才怪,他反而变闲了咧,他把帽子往后斜着戴,脚翘在桌子上,还闹着玩,假装自己是美国电影里出现的报社记者。我想他应该是抓到什么摇钱树了吧。”

肥胖的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以认真的口吻说道。如果真如他所说,那可以推测桑原是去敲诈别人了。

“你最后一次看到桑原先生是什么时候呢?”

“这我记得很清楚,是二十六号的傍晚。五点多吧,大概。”

他的视线移向桑原的桌子。在那视线的前面,有件青铜制的桌历。上面有两个面对面的天使浮雕,天使的四条胳膊支撑着长方形的框架。而大到填满那个框架的,则是26这个数字。

“桑原先生搭乘那天晚上的列车往仙台那边出差去了,他有没有说过去拜访谁呢?”

“这个啊,我没有听说。可能是头条新闻记者这行业竞争很激烈吧,他这男的从来就不会摊开来讲明;去旅行的时候,也从来就没有说过什么目的地。所以,就算他太太打电话来问,也只能回答到这种程度而已。”

肥胖的男子忽然中止了谈话,扭动他的粗脖子环顾四周的桌子。

“有谁听说这件事的吗?这两位是刑警先生。”

丹那重新轻轻的点头,看着大家的脸。大概有三个人露出很好奇的样子,可是其中一个抽烟的矮个子男人,一听到是刑警,就毫不留情的翻白眼不理踩了。

“看来没有任何人听说过。”

“这样啊……桑原先生他,本来好像要在第二天二十七号搭列车回来,可是他下了列车后就行踪不明,并没有回到家里。恐怕是在犯人的家中过夜,第二天被带出去杀死了吧,本部是抱持这样的看法,请问你有没有关于这部分,也就是他朋友的线索呢?从他能在那里安心过一夜这点来看,我想对方那个男的,应该是桑原先生的知心好友才对……如果能得到你们各位的鼎力相助,应该就能在调查进展上得到很有力的参考信息。”

丹那坦率的说法,并未给四周的男人们带来好感。他们互相耳语交谈,不久后一个瘦男人似乎是代表大家,肉很薄的脸颊上浮出了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回答刑警没有任何人有印象可以帮上忙。与其说是没印象,不如说桑原毕竟是个努力避谈到私事的男人,所以其他人也无法得知他有什朋友了。至少在这个房间,就连一个像朋友的男人都没有。

道谢后人们散去,两位刑警将桌上的账簿一本一本抽出,开始着手检查。不久后发现应该是向税务署申报的副本,或是记载稿费明细的笔记本,丹那将这里记载的出版社名字念出来,让岛村重抄在笔记本上。里面大部分是周刊的编辑部,不过也有宗教杂志或结核病疗养杂志的委托纪录。这些独具一格的杂志到底委托桑原写什么呢?岛村觉得很想看看他的稿子。

“周刊的稿费还真多。”

“因为他们没有头条新闻记者就不用做生意了,当然要待遇优厚了。”

记下十几家出版社的名字后,岛村似乎明白一切的点头,离开了房间。接下来就是要一家一家走访,调查出委托桑原到仙台出差的是哪家出版社,打听出取材的目的,以及取材对象的名字。

留下来的丹那,则想要再调查桌子里面,可是却打不开。于是他下楼到管理员室询问,请他拿复制的钥匙来打开抽屉。一边的抽屉里有着没开封的稿纸约十束,与两束写到一半的稿子用纸夹固定,看起来是很随便的扔在里面。其中一束没有题目,而另一束则写着很煽情的标题,但他好像看来还不满意,所以又再加上了煽情的副标题。刑警用眼睛扫过一遍后,视线又回到了抽屉里。

他打开了其他的抽屉看看。里面的杂志或周刊被丢得乱七八糟,把这些杂志拿起来,就发现了中间有自行车竞赛的赛车彩票。

电话接连不断的打来这间办公室。每次打来就会由电话边的人去接应,然后将话筒交给要找的人。买卖股票后,接着是电视艺人的推销;就在中古车的推销员死命缠住客人不放时,丹那发现了牛皮纸的中型信封里有好几张剪报。这就像凶恶犯人潜伏的模样,偷偷的躲藏在杂志的最下面,因此引起了丹那的关注。

剪报已经略微变色了。丹那把报纸一张张拿到手上来看,发现每一则都是关于跳进阿苏火山口人物的相同报导,与东京报纸的小条报导相反,九州岛的报纸占了相当大的版面。翻到背面,则看到上面用红色铅笔,记录了西日本新闻、长崎新闻、熊本日日新闻等等的报导。丹那坐到椅子上,读了其中一篇报导。

女性观光客,跳阿苏火山口

日前报导,二号中午过后,跳入阿苏第二火山口的女性身份,经过之后的调查显示,已查明为东京都世田谷区下马町四之七二〇号的石山真佐子小姐(二十四岁)。昨日十九号,妹妹石山美知子小姐从东京前来领回遗物。据美知子小姐表示,真佐子小姐是在上个月二十九号离开家中,自此之后便行踪不明,于是家人就提出寻人申请。然而目前她的家属仍旧想不到任何有关自杀的动机。

丹那首先想知道这篇报导是几月份刊出的。因为反面刊载着东大寺二月堂的御水取法事照片说明,所以就知道这是三月的报导了。说到三月二日,在东京也正是莺儿开始鸣叫的时候。为什么这位女性要辜负春天,自寻死路呢?

如果刚才那个肥胖的男子说的是实话,那么水星通讯社的头条新闻记者曾经向某人勒索过,就应该是没错的事了。而且想来这个敲诈别人的人应该没道理会将没有意义的自杀报导藏在箱底才对。对丹那来说,要推敲出这个报导代表什么意义是不太容易;不过从他搜集相同案件的剪报可以猜测,桑原对这女人的死亡非常有兴趣。虽然还不知道这和他的死有无关系,不过必须先调查看看。

丹那将重点记录完毕抬头时,那个肥胖的男子好像在等他似的,向他搭话说:“刚刚说到来打入的男人的徽章,听说这个人记得。”

他旁边站着一个好像会打橄榄球,肩膀高耸的男人。那男人的脖子短的像陷入身体似的,一看就是很结实的体格。

“嗨。”丹那尽全力在他那不显眼的脸上表现出亲切。

“是哪里的徽章呢?”

“协同银行的。我在他被捉住的时候看到的。”

“那是什么造型呢?”

“圆形的。熏制的黑色台座上,写有协字,四周环绕着金色的线。对了,协这个字也是金色的。”

他说得相当具体。因为丹那在协同银行连一毛钱存款也没有,所以也没有关于这个银行商标的任何知识,就觉得不妨相信这男人的陈述吧。

“听那个银行员说桑原写了诽谤的报导,请问你们知道是什么内容吗?”

丹那询问那两个人,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摇头。大概是对于中伤别人的报导没什么兴趣,所以也没读过报导吧。

他们不知道也没

关系,只要知道那男人的工作地点,之后就可以从他本人口中得知了。于是丹那感谢他们的帮忙后,就离开这个混杂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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