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的身分就是电报的桑原义典,那天晚上在本厅里确认了。因为他的妻子桑原辰,早在四天前的十月二十九号,就向所属的泷野川署递出寻找她丈夫的申请了。

第二天(十一月)四号的上午,丹那与岛村这两位刑警去拜访了泷野川的桑原家。丹那年纪三十四、五岁,身材矮小,长相朴素,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醒目。对刑警这职业来说,不起眼就成了有利的条件之一。丹那就像是这种面貌,气质也很朴素,是个质朴无华的男人,热爱妻子与工作就是他生活的意义。

岛村的体格则比较壮,如果裸体的话,大概看起来有业余相扑的关取等级。他与丹那自从三年前发生的一次黑人士兵杀人案件合作以来,这次是阔别已久的合作。

附近两个像是家庭主妇的女人,好像是已经知道桑原家主人的死讯,所以一起来吊丧,刚好正要回去了。丹那坐在玄关门口的地板上,听着眼皮肿胀的桑原辰说话。她整齐的双手并搬放在裙子上。

“请问您的先生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呢?”

“(十月)二十六号。”

岛村将主导权交给丹那,自己专心负责做笔记。他对速记很拿手,因为少年时代受到杂志刊登的广告引诱,不管什么讲义都拿来练习过,当上刑警后就派上用场了。

“从那一天开始就没回来了吗?”

丹那想起她填在寻人申请项目中的内容,这么说道。

“对,自从二十六号的十点左右他出差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因为以前他也常常在外过夜,所以那时候我也没特别担心。到了第二天二十七号的下午,我收到一封从福岛县捎来的电报,说他今天晚上回来,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去旅行了。我也准备好晚餐等着他回来。”

义典爱吃的东西是水煮豆腐与纳豆,所以阿辰准备好了,等丈夫一回来,就马上放到瓦斯炉上;拌好了纳豆的芥子等着他,然而他却没回来。

她看完电视以后,翻阅杂志到了一点多才起身,可是丈夫还是没回来。既然不想回来那又为什么打电报来呢?她这么一想就愈来愈生气,索性把饭菜推到衣柜前面去,不高兴的上床去了。

半夜曾有一次因为听到出租车的停车声而醒过来。她凝神竖起耳朵倾听,就晓得那是隔壁人家的老公喝醉回家了。她听见了隔壁太太粗暴的声音,紧关上门后,从此就鸦雀无声。阿辰又睡去了。

早上阿辰因为隔壁的收音机声音醒来,已经是八点多了。她从床上爬起来用手整理睡觉时弄乱的头发,一边想着始终没有回来的丈夫。

“虽然他打了电报,我也想过也许是到了上野后被谁约走,所以通宵饮酒忘记回家。但是他下一个晚上,再下一个晚上都没回来。我打电话去他工作的地点,才知道自从他二十六号星期三傍晚离开公司后,就一直没去上班了。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毫无通知就连续三四天在外面过夜,这种种迹象让我非常不安,二十九号终于去拜托警察了。”

太太好像是想找人倾吐这无处发泄的悲伤吧,听着她说话的同时,一直用彷佛很遗憾的眼神看着刑警。她扬起眉毛,挺起鼻翼,虽然宽下巴的脸上露出洒脱的表情,可是嘴唇却薄得像纸一样。

据推测桑原的尸体距离被杀大概已经过了一星期。从解剖的那天逆推回去,死亡时间大概是二十七号左右。可是,从桑原在二十七号的晚上回东京这点来看,这么判断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收到这封“今天晚上会回家云云”的电报。所以如果大胆揣测的话,这封电报并非桑原所发出,而是犯人用桑原的名字发出的,其实桑原是在二十八号到达东京,并非二十七号,然后就这样被带到案发现场也说不定。

如果这个假设是事实的话,那看来桑原就只能在二十七号的晚上被杀害了,当天晚上身在远离东京地区的犯人,就有了漂亮的不在场证明,可以立于嫌疑的圈外了。

再想一想,一定还可以假设出许许多多的情况。丹那心想不管哪一种,好像都必须对于这封电报再仔细的进行调查。为了让这个关键明朗化,就要向受理电报的福岛县的发信局局员打听当时的情形,或是鉴定电报纸留下的笔迹才行了。

话虽如此,虽说是鉴定也不能成为决定性的关键。就算知道为了打电报而出现在局里的人不是桑原,是犯人X好了,那个男人只要主张“是桑原拜托自己来打电报的”,那就无话可说;毕竟现在桑原已经死了,X的话也就死无对证了。

同样的电报纸也是一样。就算知道上面的笔迹不是桑原的,只要对方推托是桑原委托他代笔,那就拿他没辄了。不过无论如何,首先必须去发信局打听看看。丹那一边考虑要试着在今晚的侦查会议提出此案,一边继续进行提问。

“请问他旅途中用电报通知回家的情况,以前也有吗?”

太太歪了歪头。

“有……不,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

“以前也有过一次,也是一样很冷淡的句子……”

“喔。”

“我记得是去伊豆旅行的时候。毕竟他的个性很情绪多变,有时候会打有时候又不打。”

不过说到情绪多变这点,却和岛村刑警很相像。以前一起合作的时候,他对盆栽很讲究,还一副要在这上头赌上一生的口气,现在却很热衷搜集古钱,盆栽全都送人了。

“他的工作单位是水星通讯社对吧?”

“对,在京桥。”

“关于他在外过夜这件事,不好意思我能请问他身边有女人吗?”

阿辰的嘴唇紧闭扭曲,看起来个性很不服输。

“就我所知他没有女人。虽然他看起来有点花心的样子,但我觉得也就仅限于外表而已了。”

“请问你有印象谁对他怀恨在心吗?”

“没有。”

她用力摇头。然而丹那并不老实的相信她的否认。从那封电报的文字“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脸”,这种严苛的语气来判断,在发信地的仙台那里,应该有个对桑原怀有近似憎恶感情的人。桑原东北旅行的目的,也许就是去拜访这个人吧。或许是关系恶化,伤害了对方的感情,结果才出现了这封电报吧。

可是丹那并没有马上提出这件事。刑警对于侦问的要领有着十二分的把握。

“请问他的朋友是怎么样的人呢?”

“我不清楚。他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去喝酒才回家,可是好像没有可以称上是朋友的人。”

桑原进入现在的通讯社四年了,据说他之前在熊本县的小都市当公务员,也难怪说话的时候有奇怪的腔调。

“请给我看看他捎来的电报。”

阿辰马上站起来,进入弥漫线香味道的房间。接着传来了拉开抽屉的喀哒一声后,她马上拿来了一封电报。打开来一看,上面写有“今天晚上我会回来”。原来如此,这电报的文字真是冷淡。

用紫色的墨水打上的文字第一行,记录着局用编号。第二行则记着“一〇福岛金谷川车站”,字数有十个字,表示发信地是东北本线的福岛县金谷川车站。受理日期是二十七号,受理时间则为下午三点十五分。

这封电报和丹那的想象有差异的点,在于它并非从邮局或电报局发出,而是在车站内受理的。以常识或是习惯来说,如果是城镇的居民,应该会先出门到城里的邮局比较常见吧?因此丹那猜测这封电报应该是旅客所发出的。另外,他又再次想起那封感情用事的电报,写着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之类的,应该是在东北本线的列车内接到的。

将这些种种综合起来考虑的话,桑原或是X,应该是在列车上领到濑上车站的留站候领电报,之后再将寄往桑原自己家的电报托给车掌,然后车掌在经过金谷川车站的时候,再将电报纸交给车站工作人员……,这样的推测感觉应该是最合理的。如果真是如此,目睹发信人的就是这位车掌,而保管电报纸的则是金谷川车站了。总而言之,无论这仅是想象或是事实,都必须要去确认看看才行,丹那如此想着。

即便如此,桑原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出差的呢?

“他到东北旅行是为了什么事呢?”

“这个啊,我不知道。”

“是要去拜访谁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的个性,不太会在家里提工作的事。”

太太也许是看穿了刑警带着不满的表情,所以这么补充说道。

“其实太太,我们从您先生的衣服口袋,发现一封电报。”

太太一听到那封电报歇斯底里的内容,就张大了肿胀的红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竟然寄这种电报,我觉得这个人也太没礼貌了。”

她声音的语调变的很高亢。

过了一会儿的沉默后,她舔了下嘴唇又再次开口说话。

“我家先生是头条新闻记者。所以常常会出门去取材旅行,有的时候也要勉强跟讨厌的人见面采访新闻。因为这是他的工作,所以也是没办法的吧。”

她说话的方式就像在诉苦,丹那则点头表示同意。

“我想他到仙台去,也是为了取材吧。寄这封电报的人,有可能是被我先生强拉去访谈,因为这样而怀恨在心吧。”

丹那这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头条新闻记者。如果把这职业的性质考虑进去,那么有人会对他这种个性强硬的取材态度产生反感也是能理解的了。接受桑原访问的人,对他那顽固的作法感到太生气了,所以不打那封电报就心里不好受,这种事丹那也觉得能够理解。但是,就算是这样,如果把接受桑原访谈的人当成犯人,结论也下的稍微快了点,总之必须找出当事人,调查事情的原委。

问题就在桑原去哪找了谁取材呢?从太太的话来判断,公司那边好像并没有给很清楚的答案;然而这次取材如果属于公司的机密,从这点来考虑的话,也能理解公司这种消极的态度了。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忽然改变了,公司不可能不说的。接下来,就是彻底的调查桑原平时的行为与人际关系了。丹那这么考虑着,再补充询问之后,就借了桑原的照片与金谷川车站发出的电报离开他家了。

刑警出来马路后拿出照片,仔细的看了桑原义典的面貌。桑原站着,身穿短袖衬衫面带微笑,视线有点没对准相机的镜头。鹅蛋形的脸上戴着眼镜,没有光泽的头发向上梳成了大背头,他的表情里似乎混杂了某种忧郁与精明的狡猾。

“真是张讨人厌的脸。”岛村说出他的感想。

“就是啊。”丹那也有同感。那是张不会引起对方抱持亲切感情,反而会先让人有所警戒的脸。

快要到红色电话旁边的时候,丹那就跟岛村借了十块钱打电话给上野车站,告诉他们希望可以联络上当天130次列车的车掌,然后就挂上听筒了。这时他抬起头,就看到煤气箱的黑色圆塔宛如城堡般耸立在眼前。丹那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丝预感,似乎可以在水星通讯社得到什么很棒的收获,不过他却对岛村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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