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比·乔·沃尔多离开父亲的私人办公室时,已是五点半了。外间办公室已空无一人,秘书们走了,灯也关了。微弱的光线从视窗滤进来,尽管暗淡,但仍然看得见鲍比·乔的脸上毫无血色,嘴角显然也在紧张地抽搐着。他父亲办公室的职员通常五点整下班,所以他怀疑是否有人听到了那老东西愤怒的喊叫。但那又有什么不同呢?他们过去听到的已经够多的了。他走出父亲的办公室套间,穿过户外长廊,向远处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作为助理牧师,鲍比·乔的办公室仅仅是一个十二英尺见方的屋子,缺少他父亲所享有的任何令人愉快的东西。办公室只有一扇小窗户,窗外景色寥寥,没有风景优美的池塘可看,相反,却有一块残留的满是灰尘的丛生松林地。原来早在教堂建筑兴建以前,这片土地上长满了丛生松林。办公室的设施尽管舒适、够用,但都普普通通。办公桌和办公椅来自一家全国性的办公用具连锁店,都是批量生产的商品。来访者的椅子和灯具在任何一家沃尔玛超市都可以看到,而耐用的低档地秘则来自家得宝公司。为此,每当鲍比·乔从父亲的办公室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时,都怨恨不已,但今天他顾不上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由于愤怒和恐惧,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他父亲因为那个警察的探询而大发雷霆,但这个老东西知道的实情还不到一半。想到这个,鲍比·乔摇摇头。这是最关键的词:还不到。因为他确信,这个老浑蛋会查明一切,到那时地狱之门就真的要打开了。尤其是他若是知道了教堂的一辆汽车曾在坦帕的一个无上装酒吧的停车场出过事,而他自己的儿子曾付钱给那个车被撞了的舞女,把钱赔付给了那个舞女不说,还始终未告诉老东西所发生的事情,而那个酒吧也是达琳·贝克特常去的地方,要是老东西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嗯,那么倒楣的日子可就真的开始了。

达琳,似乎不管什么事都会牵扯到她。这个女人死了比活着还麻烦,但你不得不联想到她。从她决定勾引那个小孩上床开始,整个事情就开始了。不知何故,她让那个小孩对此事闭口不谈,就这样她几乎逃脱了刑事责任,从而成为真正的赢家。这让他的父亲几近疯狂。后来当那个小孩拒绝在会众面前忏悔时,老东西简直气炸了。想到这里他笑了。当老东西提出那一套忏悔的屁话时,那个小孩的母亲差不多是告诉他吃屎去吧。小孩的父亲看上去似乎准备扭掉谁的脑袋似的,若不是老东西的,那肯定就是达琳的。忏悔个屁!会众中的每个男人宁可不要左侧睾丸也愿意跟达琳上床一每个人,除了他这个肥胖的、已经无能了的老东西。但是说实话,也许甚至他也愿意,这个虚伪的老浑蛋。

他靠坐在椅子上。当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时,他笑了。那次,他跟踪她到了无上装酒吧,在检查了一下屋里、确保没有他认识的人以后,他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她马上就注意到了他,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一番,然后笑了。就在那时他明白了,这个女人即使拥有难以置信的美貌,她也不过是个漂亮的、过了时的人渣。

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他跟踪她是因为他父亲明确表示希望有人从她身上找到把柄,而且那个人最好是会众中的某个人。“务必使她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老东西的原话。所以他就上网查到了这个性犯罪者的相关资讯,找到了她的住址,然后躲藏在她的公寓外面,很快机会来了。那是第一次他跟踪她,而她直接去了躲猫猫俱乐部,他觉得自己发现了颇有价值的东西。然而,当她用那双淡蓝色的大眼睛看着他时,他知道他再也不想让她回到监狱里了。上帝,情色像汗水一样从这个女人身上冒出来,而他也欲火难耐,他的阴茎是那么硬,他简直不敢站起身来。她看在眼里,那个荡妇,她把手伸过来,给了它美妙轻柔的一捏。

这些发生在他告诉她他是个牧师之后。他至今还是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那样做,只能说那也许是挑战她的一种方式吧,也许他还在试图去做他爸爸希望他做的事情。狗屁!绝对不能那样。当他低头向她穿着的那件低领口圆领上衣里面望去时,他立刻明白,绝不能对那对儿似乎在回望着他的漂亮的、棕褐色的乳头动粗的。

奇怪的是,她的情欲似乎真的被他是牧师这一事实撩拨起来。她问他是否读过一本名叫《红字》的书。当他告诉她没有时,她笑了,说也许他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狄梅斯迪尔牧师。后来她把他带回家,与他翻云覆雨,直到他精疲力竭。一个十四的男孩,这又来了一个该死的牧师——为此给达琳再加一分。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在电脑上搜索狄梅斯迪尔这个名字,发现这个人原来是故事中的一位牧师,该牧师被一个名叫海斯特·白兰的已婚美貌女人弄得欲火中烧。仅仅读到这句时,他下面那东西就又硬了,彼时彼地,他明白,每次只要这个女人愿意,他就会满足她。

他把椅子转过来,盯着窗外那片满是灰尘的丛生松林。后来他的确这样做了,每次只要有可能,他就会去找她。他的麻烦正是由此开始的,而现在,他快要溺死在里面了。

七点半,哈利胳膊下夹着谋杀案卷宗的影本回到家中。他计划花几个小时把他们掌握的所有资料再看一遍,但是当他走进门口时,却发现约翰·道尔坐在沙发上。

“玛丽亚做了一大炉烤猪肉,还有一大锅豆饭。”他抬头看着他的养子,脸上挂着微笑,“所以……当然……她派我带过来很多。她确信,有了这个大案子,你不可能吃得好。因为没有女人来照顾你……”约柯笑了起来,“唔,你知道后面的话。”

约柯从不称他自己为哈利的父亲,也不把他的妻子称为哈利的母亲,尽管他们一直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知道哈利仍需要更多的空间。

哈利也微笑地看着他,“她是对的……无论如何都是对的。”

“她永远都是对的。”约柯说,“我带来的吃的放在厨房里,我们只需用微波炉一热就行了。”

“好的。”哈利说,“您吃过了吗?”

“吃过了,但是如果别人劝我,我总能再吃一小碗。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吃古巴饭。”

约柯又高又瘦,尽管五十五岁了,但他的身体还像以前是牧场主的儿子那样结实。他鼻子比较长,头发黑白相间,发际线后移。跟佛罗里达的早晨一样,他的眼睛呈淡蓝色,眼睛里似乎总是藏着笑意。

当他们在餐桌旁坐下时,约柯的眼睛暗淡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哈利觉得他知道约柯想说什么。

“我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约柯终于开口道,“一个负责你母亲案子的员警。”

哈利点点头,“我也接到一个电话。我认识的一个在监狱工作的人。”

“希尔斯伯勒县的州检察官办公室的人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哈利摇摇头。

“那些浑蛋。”约柯说。

“跟往常一样,公事公办而已。他们不想让受害者妨碍文书工作。”

“是的,这从没变过。”约柯说,“你怎么处理这事儿?”

哈利耸耸肩,接着长吸了一口气,“尽我所能吧。”

“一定很棘手。目前贝克特的这桩谋杀案已经让你忙得不可开交了。这个案子进展如何?”

“比我希望的慢些。”

“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哈利想了一会儿,“您在社区关系方面有过一段工作经历,对吗?”

“是的,大约干了一年。大部分工作内容是去吃午餐、跟社区领导握手。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年。”

“您碰到过一个名叫约翰·沃尔多的牧师吗?”

约柯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点点头,“是的,我想起他了。大约二十年前,他打理一个临街的小教堂,教堂位于奥特尼特街十九号,也就是沿着从海湾到堤岸的那条街往北走就到了。我记得,当时山达基人想买那块房产,那时他们在克利尔沃特尽其所能,买了很多地产,沃尔多和他的小教堂为此赚了一大笔钱。那之后我就不知道他怎样了。”

“他建了一个更大的教堂——非常大——沿吉斯通路向北走,离希尔斯伯勒县界不远。”

“我并不感到惊讶。山达基人出价很高。他们总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地方。了不得,最后他们把那片闹市区整个都买了。”

“您遇到过他的儿子,鲍比·乔·沃尔多吗?”

约柯看向别处,又沉思起来,“我觉得没有。他有前科吗?”

哈利点点头。

“你认为他和他父亲与贝克特谋杀案有关吗?”

“是的。但我不确定到底怎样有关,尽管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与之有关。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目前其他办案人员正在密切关注别的人。”

“谁?”

哈利告诉了他。

约柯在桌旁坐下,摇了摇头,“那是胡扯。我知道尼克·班尼武度。他来县警察局之前在克利尔沃特警察局工作。那人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浑蛋,但他绝不会那样做。即使他和她有染,她又跟别人鬼混,因而把他气坏了,但他可以有很多方式去陷害她。另外还会有很多人愿意为他去加害于她。唉,我们都知道侵犯一个假释犯或缓刑犯有多么容易。媒体对那个女人那么关注,即使有一点迹象表明她违反规定,她都会发现自己就像在县监狱的淋浴间里躲避女同性恋者一样,躲避着媒体。”他用叉子往嘴里送了些豆饭,接着说道,“我觉得你关于那两个牧师的看法更有道理。”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父与子两个沃尔多牧师。哈利已经一个多月没吃到玛丽亚·道尔做的古巴饭了,因而狼吞虎咽下地吃了两盘子。他吃完饭时,发现约柯正在冲着他微笑。

“怎么?”

“我在想,当我告诉玛丽亚你多么喜欢你的晚饭时她会多高兴。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让我再带一个爱心餐包到这里来。”

“爱心餐包永远受欢迎。”

约柯又露出了微笑,但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身体前倾,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咱们说说你母亲,以及下几周要发生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或者好一点,你希望发生的事情。”

哈利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一时间,约柯好像看到了多年前他带回家的那个小男孩。

时间似乎静止在那里。终于,哈利开口道:“就我所知,我不想让她出来。我不想让她再次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不想每天、每周或者每月不得不去跟她打交道。”

“如果她申请假释并获得批准,你可以要求假释委员会就此给出一个先决条件……她不能跟你有任何联系……如果她试图那样做,就会违背她的假释条件而重回监狱。”

哈利慢慢地摇摇头。他垂眼看着桌子,“每年,在她对……所做的……纪念日那天……我都要去吉米的墓地,告诉他,她还在里面……然后……然后我向他保证,我将确保让她留在那里。”哈利没有告诉约柯他也去监狱,但是他觉得约柯知道。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你得去争取。你必须让假释委员会听到你的意见,你要用证据提出诉求,说明她不应该被释放。但是记住,你可能会遇到医生——给她做治疗的心理医生说她对你或其他人没有危险了,所以你必须拿出非常有力的证据。”他停顿一下,“她也会跃跃欲试,哈利。我相信她会不甘示弱,会试图抢尽风头,告诉你她有多抱歉,她多么需要你的原谅。”

哈利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她不会抢走任何东西。我有她的来信。她每年写给我的信。所有的信,一封都不少。”他踌躇着,深吸一口气,“信上说,她多么高兴吉米和耶稣在一起,她多么希望我也在那里。”他摇摇头,“这个女人跟以前一样疯狂,假如她出来了,那么我在一天晚上醒来时,如果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把屠刀站在我床边,我都不会感到吃惊。”哈利双拳紧握,“那时我应该怎么办?抓起我的枪,把她直接送到她该去的地狱吗?”

约柯从桌子对面伸过胳膊,把自己的大手放在哈利的一只拳头上。这个孩子说了,他再也不想让她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哪怕只有一天、一周或者一个月。但是她已经假释在望,这一感觉如此强烈,就好像此刻她正站在他们所在的房间里。

约柯靠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对面的养子,“这些年来,她给玛丽亚写过几回信,有几回是写给我的。我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她是如何知道我们是谁的。看护和收养记录应该是保密的,但疯子们好像总能查明这些事情。”

哈利在椅子上坐直身子,“您从没告诉过我她也给你们写信。”

“我知道。玛丽亚和我谈过这事儿,我们觉得你从她那里收到的信够多的了,太多了。我们看到了那些信对你的伤害,我们不想让你受更多的伤害。”他抬起一只手,紧

接着又让手落到桌面上,“她寄给我们的信,嗯,是疯狂的,哈利,这些年来没有任何好转。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说,那个女人已经改好了,可以回到社会上了。如果你愿意,玛丽亚和我也可以向假释委员会提出诉求。我们可以把她写给我们的信与写给你的放在一起,作为证据。”

哈利盯着约柯,“她在信上说了什么?”

“主要是,总有一天我们得为我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什么事情?”

约柯注视着桌面,然后抬头看着哈利的眼睛,“就是我们不让你去见耶稣。”

哈利向后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您认为假释委员会会听你我的话吗?”

“他们会听的。我将确保这一点。但他们是否听得进去……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哈利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谢谢您的建议。如果我决定去做什么,我会让您知道的。”

约柯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哈利身边,用一只手轻抚着哈利的头,把他拉到胸前,“我得走了。”他说,“玛丽亚正等着我给她做一个全面的汇报,汇报你看起来怎样,你感觉怎样,你是不是穿着好看的衣服,你房间里有没有女人的痕迹,以及她做的饭你吃了多少。”

哈利笑了起来,“您一定要告诉她我的袜子是干净的”

“我会的。”约柯停顿一下,“真的干净吗?”

“真的干净。”

“好的。我不喜欢跟她撒谎。每次我试图撒谎时,她都看得出来。”

“是的,我记得。有时真挺神奇的,她好像总能知道我什么时候没有跟她讲全部实情。”

“不只是玛丽亚,女人都这样。”约柯说,“她们很了不起,但她们也像地狱一般吓人。”

约柯走出哈利的家门,向人行道走去。空气中充斥着热带的闷热气息,从海湾不断吹来的微风带来了一丝凉意。星星已经点缀在夜空,一弯新月挂在水面上,看上去像猫的笑脸。约柯走到人行道上,猛然察觉到街对面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当他望过去时,看到一个人的头和肩部在停在路旁的一辆车的驾驶座上缩下来。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辆车,只见它突然向前摇晃一下,紧接着一个U形急转弯就开走了车开出五十码后,向右转向曼德勒大街。他听到了汽车加速时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

他转过身,看见哈利站在门口,“你到家时,那辆车停在那里吗?”他问。

哈利摇摇头,“没有车停在街道的那一侧。”

“我认为,不管那人是谁,他可能一直在监视你的房子。是一辆雪佛兰马里布,蓝色或黑色,跟你们警局使用的无标志警车一样。”

“我注意到了。”

约柯微微耸了一下肩,“这可能是内务部干的。一旦他们对一个单位里的某个人展开调查,他们就会盯上单位里的每一个人。不过你最好也核实一下班尼武度,看他是否仍在使用警车,尽管他目前在做行政工作。谁知道,我可能会错怪他。我以前错怪过他一次。”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慢慢绽开轻松的笑容,“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但是我肯定有过那么回事儿。那事儿可能还与你有点儿关系。”他随即冲哈利笑了笑,接着他的笑容消失了,目光也变得严肃起来,“从现在起,你一定要留意尾随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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