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拉·莫洛夫斯基坐在办公室一把特大号的椅子上,双脚悬在地板上面。她只有五英尺高,一百镑重,这让她看起来像一个误人巨人客厅的小孩。罗拉正在看哈利刚刚给她的犯罪记录,她调整了一下架在长长的鼻子上的半框眼镜。

“卑鄙的家伙。”她说道。她翻过一页,抬眼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哈利,“你当然也意识到了,你这里不仅有成人记录还有少年记录,而你是不应该有少年记录的。”

哈利装作很吃惊但并不试图令她信服的样子,“一定是电脑出了差错。”

罗拉从半框眼镜的上方看着他,温柔的褐色眼睛里充满了温和的责备,“是的,一定是。”她的话语中带着讥讽的口吻,这让她的布鲁克林口音变得更浓了,“你感兴趣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已来到耶稣的家中。”哈利说。

“那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个牧师……他的牧师父亲任命的他。他在他爸爸的福音教会工作。”

“这对他可是个不小的转变。”罗拉说着,继续去看犯罪记录,“我们来看,少年时期,他曾面临三项非法持有毒品罪和几项人户行窃罪的指控,这些指控往往是同时做出的。但结果看来都是软禁和缓刑,只有一次是在海军训练营劳动改造。后来,成人时期——看来他在训练营没学到什么,情况往往如此一他有几次被指控开具空头支票,但赔偿后所有这些指控都被取消了。”

“可能是被他爸爸取消的。”哈利插话道。

罗拉点点头,“可能吧。年轻人惹了麻烦,父母掏腰包,这并不罕见。但这通常只是个创可贴,而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她继续往下看,边看边点头,“接下来,又有一次非法持有毒品罪的指控,但在他同意配合员警调查他的供应商后,该指控被取消。然后有一项欺诈罪,在该案中,一个叫罗伯特·约瑟夫·沃尔多的人通过一项虚假的住房改善计划,从一对退休夫妇身上诈取了一万美元。这次他爸爸不能拿钱把他买出来了,他被判刑一年。从那以后,就没有其他记录了。”

“他的狱中记录表明他在里面遇到些麻烦。”哈利说,“但记录上面并没有具体的文字表述,这都是监狱里的人口头说的。据他们说,鲍比·乔指控两个同室在押犯对他实施性侵,声称他们在洗衣房一同工作时,那两个人袭击了他。但是这项罪名并未成立。其他三名在押犯按说是目睹了那次袭击,但他们声称什么也没看见,因此指控那两人的证据只有鲍比·乔自己的话。监狱当然是采取了省事的解决方法。两名性侵者受到一些轻微的行政处罚,失去了优待那一类的东西,鲍比·乔则被放人隔离牢房。后来,这很可能成为他被提前释放的一个原因——他服刑六个月后就出来了。”哈利耸了耸肩,“司法长官不喜欢在他的监狱中有在押犯被鸡奸的新闻故事,而且有消息说,在鲍比·乔答应闭口不提此事后,司法长官施加压力把他提前弄了出来。司法长官认识鲍比·乔的父亲,尽管我不能确定他们的关系有多好,但事实上,这位牧师办公室的墙上有一张他们握手的照片。”

“当然,这会让你想到,由于受害人在跟他父母达成一致意见后拒绝出庭作证,让达琳·贝克特逃脱了本该更为严重的指控。”罗拉伸出一只手掌,掌心向上,“这是很有意思的巧合,哈利。但是作为谋杀动机,其可能性非常、非常小。”

哈利点点头,“尽管可能性小,但我得找到突破口,开始我的工作。你觉得鲍比·乔会是个嫌疑犯吗?”

罗拉冲他耸耸肩,一副不能确定的样子,“他的背景无疑表明他可能是个反社会的人,但我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才能给他贴上这个标签。从你告诉我的情况看,我怀疑他父亲十分刚愎自用,那很有可能成为他心理问题的根源。但同样,这需要分析,甚至可能是长期的分析。”

“这么说,我一无所获。”哈利说。

“你锁定了一个嫌疑犯,哈利。这总是收获吧。”

当哈利回到办公室时,发现那个叫阿妮塔·莫拉里——又名贾斯敏——的脱衣舞女,正坐在皮特·罗克办公室隔壁的会议室里,辨认曾去过达琳家的那些男人们驾驶证上的照片。现在这个会议室也用作专案组新增人员的办公室。其中一个新派来的身穿制服的协警坐在她的对面。

哈利把手放在那个协警的肩上,“去喝点儿咖啡。”他说,“我替你一会儿。”协警离开后,哈利把照片收在一起,“咱们挪到我办公桌上吧。”他建议道,“我正等几个电话,不想错过。”

不在躲猫猫俱乐部,阿妮塔·莫拉里就像换了个人。哈利上次见到她时,她只穿着一条丁字裤和一件透明的海滩服,很张扬地展示出她那优美的线条。而今天,她穿着一件特大号的T恤衫和一条宽松的短裤,这让她显得很瘦小,几近虚弱。她的黑色短发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淋浴间冲出来似的。在躲猫猫俱乐部时她的那双生动的蓝眼睛还留在哈利的记忆中,可现在看上去只有疲倦。她让他想起了一句谚语:马被狠命骑,疲惫汗淋漓。

“有你觉得熟悉的照片吗?”当他们在他的办公桌旁坐下时,他问道。

“还没看见。”她看着他,把头歪向一侧,“如果你们已经知道这些家伙去过达琳家,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我辨认这些照片?”

“我想知道去过她家的某个人是不是也跟踪她去过其他地方。”

“你是说,像个暗恋者?”

“是的。可能是为她着迷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她对他们或对别人做过什么事情而一直跟踪她的人。”

“就像人们所说的那个被她骚扰的小孩?”

“是的。”

阿妮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永远理解不了那样的事。我总想问她,她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但是我们的关系从来没有近到让我觉得可以问她这个问题的程度。”她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哈利,好像他会知道答案一样,“我是说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没有多少女人看上去像她那样漂亮。而且男人们看她时的表情……”她又摇摇头,接着耸耸肩,“我在台上几乎全裸的时候,倒是能换来男人们的那种表情。但达琳,即使她穿着粗麻布口袋走进来,都照样能博得男人们的那种表情。你知道吗?她不是个坏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好人,我是说,我跟她说过话,但没说过那么多。”

“但多得足以知道她不是一个坏人。”哈利说。

“是的,没错儿。但这似乎不合情理。”

“许多事情都不合情理。”哈利把笔记本翻到他用过的最后一页,正准备翻到新的一页。

阿妮塔突然身体前倾,指着笔记本说,“你这儿写着一个教堂的名字。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不去看……那名字好像一下子冲我跳了出来。”

哈利看了一眼笔记本,上面用大号的大写字母写着“主耶稣基督第一教堂”的名字,名字下面还画着一条线。“这个怎么了?”他问。

“我知道那个教堂。”阿妮塔说,“我是说从工作的地方知道的。”

“怎么回事?”

“在停车场,他们的一辆车刮蹭了我的车。”

“躲猫猫俱乐部停车场?”

“是的。”她冲他微微耸耸肩,“每当我在那里停好车,准备去上班时,我都会写下停在我两边的汽车的牌子、型号和车牌号码。我是说,人们离开那里时已经相当醉了,老天,他们大多数人到那里时已经相当醉了,假如有人撞了我的车,我想确保我有办法知道是谁干的。”

“这么说,你的车被教堂的一辆车撞了?”

“肯定是的。”她向前凑了凑身体,“我可能不该告诉你这个,我有个朋友是警察,他管理牌照。结果一调查呢,那辆车是那个教堂的。于是我就把电话打到那里,最后我跟其中的一个牧师通了电话。”

哈利感到一阵激动,“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阿妮塔皱起眉,“是个可笑的名宇,真正的南方名宇。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鲍比·乔?”哈利反过来问道。

“是的,是它。鲍比·乔·沃尔多,我现在记起来了。”她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哈利觉得这让她看起来像是刚刚做对一道难题的女生。“很好笑的。他接电话时特别紧张,当我告诉他车停在哪里,我是在那里工作的一个舞女时,他就更紧张了。他说如果教堂的顶头牧师发现了这件事,会非常不高兴的,还说他愿意私了,不找保险公司或是什么的,就告诉他修车花了多少钱,他会把钱给我。”

“他给你寄了一张支票?”哈利问。

“没有。被撞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坑,他让我去做个估价,看看修那个坑会花多少钱。我便找人估了价,第二天给他回了电话,他第三天就让人把钱交给了我。”

“是谁把钱交给你的?”

“我不知道。就是一个人吧。那周我白天上班,按我们约好的,他在俱乐部的停车场见我。我记得我当时心想,我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也许是在俱乐部,但我不能确定。除非一个客人要我跳私人舞蹈,我一般对男人不怎么注意。”

“你能形容一下他的模样吗?”

阿妮塔皱起眉头,“当然,我觉得能。让我想想,他是个高个儿,不是特别高,跟你差不多。但是很瘦,一点块头也没有。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的头发和眼睛。他的头发垂到肩上,颜色非常浅,有点像金色的假发,像是染过的。他的眼睛也一样,是那种给人以冷感的蓝色,不是特别自然,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戴着有色隐形眼镜。”

“他有多大岁数?”哈利问。

“噢,二十八九岁吧。至少那时我这么认为。”她所描述的人正是鲍比·乔·沃尔多,而且该描述对任何陪审团来讲都是绝好的证据。哈利把这一点记在心里,因为他不想以后被指控损害了证人的利益,“他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阿妮塔摇了摇头,“他只说是沃尔多牧师派他来的,然后递给我一个信封,赔我的钱就装在信封里面。”

哈利慢慢地点点头,考虑着阿妮塔的话,“我需要你再多留一会儿,”他最后说道,“我想把照片排成一列——也就是几个嫌疑犯的照片——这样咱们可以看看你能不能把那个家伙挑出来。”

阿妮塔看了看手表,“我的孩子两小时以后才出幼稚园,所以我想我有时间。”

二十分钟后,哈利让人把八张照片排成一排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照片上都是二十几岁的男人,都是金色长发。阿妮塔一下子就把鲍比·乔·沃尔多挑了出来。哈利告诉她,在不久的将来他可能会把真人排成一排,请她指认。还不到时候,他心想,首先他还需要对鲍比·乔·沃尔多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

哈利向皮特·罗克简要介绍了鲍比·乔、他的父亲以及主耶麻基督第一教堂的情况,皮特·罗克一边沉思一边轻叩着一俩的鼻翼。哈利结束时提醒罗克队长,这样一来他可能会要求法官签发证件,查封教堂记录,并搜查鲍比·乔的住宅、汽车和私人物品。

罗克向后靠在椅背上,举起一个手指警告道,“你在做这事以前,最好非常确定你要找什么。我是说百分之九十九的确定。这是在佛罗里达,哈利,要法官签发一个搜查教堂或其牧师的证件,就像在说你想让他往圣水器里撒尿一样。”哈利想到那一形象就笑了,这让罗克又一次举起手指警告他,“我是认真的,哈利。别不当回事儿,否则你小子的麻烦会多得你做梦都想不到。”

“知道了,队长。”哈利心里想像着,鲍比·乔的父亲非把鼻子气歪了不可。

有人敲了一下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紧接着,维琪推开门,快步走到桌旁。吉姆·摩根跟在后面,看起来对他们的突然闯入感到有些紧张。

“对不起,队长,但是你和哈利需要马上听到这个。”维琪说。

罗克怒视着她,“这个最好他妈的令人满意,侦探。做队长的乐趣之一就是有间私人办公室,当该死的门关着,有来访者坐在该死的椅子上时,就不允许有人闯进来。”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他的音量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凶。

维琪若无其事,哈利咧嘴在笑,而摩根看起来好像希望他此时不在这里一样。

维琪像小女孩一样冲罗克笑了笑,这几乎让哈利笑出声来,“相信我,队长。”她睁大眼睛,一脸无事地说道,“这事儿你需要马上听到。”

罗克眯起愤怒的眼睛,“说吧,”他咆哮道,“好好地说!”维琪向摩根伸出一只手,而摩根此时似乎还是那样,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事吉姆值得表扬。”她开口道,“原来他是个电脑奇才。”

罗克不高兴地看了摩根一眼,想让他知道,不管他是不是奇才,他和她一样,已经踏人同一摊屎里。哈利怀疑这个工

作卖力的年轻协警是否看到,他在侦探部门的前程就悬在维琪下面要讲的话上。

“吉姆查到了是谁签名后把车开出去,停在了达琳的车道上。”她解释道,“用车记录被人改动过,看上去好像从来没有签名用车一样,但是用车记录还存在硬碟里,吉姆最终把它们调了出来。”她钦佩地看了摩根一眼,“我一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调出来的。”

“两辆车都是同一个人开出去的?”哈利问。

“那当然。”维琪说,“你听这个,那人是这个案件的侦探之一,尼克·班尼武度。”

罗克看着她,然后嘟嚷道,“哦,妈的。”

哈利微微摇了一下头,像是在赶走一只恼人的飞虫,“记录是什么时间被改动的?”他问。

维琪朝摩根看了一眼。

“尸体被发现的那天。”他回答道。

“尸体被发现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刚一下班就被更改了。”摩根说。

“这么说,有人在案发后第一天,在尸体被发现之后更改了记录。”哈利一边说一边把这一资讯草草地记在笔记本上。

“对。”

罗克从办公桌上抽出一个资料夹,把它打开,“达琳被杀那天班尼武度没有值班。”

哈利凝视着空中,“这不合情理。”他最后说道。

“什么不合情理?”罗克问。

“班尼武度更改警局记录。”哈利说,“第一,证人是在案发后第二天才告诉摩根他有一个车牌号没有交给我,也就是说,我们是在案发后第二天才得知此事,此前班尼武度不可能知道我们有个证人记下了警局一辆车的车牌号。那么,是什么促使尼克,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们可能忽然明白他去过达琳公寓这一事实的前一天就更改了记录?除非……”

“除非是他杀了她,并试图掩盖他认识她的事实。”维琪说。

哈利慢慢地点点头,“对。但是如果他是凶手,他为什么要等到尸体被发现后才去掩盖呢?他为什么要冒他更改记录以前有人可能偶然看到那些记录的危险呢?”哈利摇摇头,“我不理解这一点。因此把尼克看作嫌疑犯,我认为不现实。”

“为什么不呢?”维琪问。

哈利听得出她的话语中带着锋芒,“你看,我能理解,尼克遇到达琳以后,就决定要设法跟她上床。我甚至能理解,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会主动找她。哼,没有多少女人尼克·班尼武度可以轻易放过,当然更不可能放过像达琳那样性感、漂亮的女人了。”

“但是?”维琪催问道。

“但是尽管尼克有许多缺点,可他并不愚蠢。”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罗克说。

“我的意思很简单,队长。尼克做了很长时间的侦探,在员警系统相当有名了。达琳应该受到严密的看管,她不仅受到缓刑部门的监视,还受到检方的监视,当然还有媒体的监视。无论是谁,一个检举人、一个记者或其他什么人,如果看到她与尼克在一起,就会咬住不放。”

“就像苍蝇叮在屎上·”罗克补充道。

“对此尼克应该知道。所以我不能理解他会深深地爱上达琳。与她偷偷情,可以理解,但仅此而已。如果认为他是谋杀犯,其动机肯定要比这个复杂得多。”

“为什么?”维琪问道。她话语中的锋芒现已变成了戒备。

哈利把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如果我们把尼克想像成嫌疑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乎常理的动机就是他深深地爱上了达琳。他从躲猫猫俱乐部跟踪她出来,逮住她正在跟别的男人交欢,于是在妒火中把两人都杀死了。但我觉得这不合情理。”维琪刚要反驳,哈利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她,“我可以理解他更改记录以掩盖他与她交往的事实,但是由于时间顺序的缘故,我甚至对此也有些怀疑。”

“那么是谁更改了记录?”摩根问,“还有谁有理由去更改它们?”

“问得好。”哈利摇摇头,“除了尼克,其他任何人去更改记录都讲不通。所以我们会问一问尼克。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我不想让他在专案组了。”

“理所当然。”罗克说,“我会让他执行限制性任务——与本案无关的任务——直到电脑记录事件解决为止。眼下,整个事件交给内务部处理。”

哈利迟疑道,“我希望你能拖几天再交给内务部。我不希望他们对这个调查指手画脚。”

“不行啊,哈利。”罗克说,“不管你喜不喜欢,内务部将参与其中,直到我们弄清那些记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尼克·班尼武度走进皮特·罗克的办公室时,看上去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担忧。哈利认真地看着他,寻找着破绽。就哈利所见,尼克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罗克不慌不忙地把情况做了说明,伴随着罗克的每一句话,班尼武度脸上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着,从轻微的尴尬,到担忧,直到大怒。但在尼克的这些表情下面,哈利发现,还隐藏着害怕。

“是的,我花了些时间跟她在一起。”罗克讲完后,尼克说道,“可这他妈的哪里犯了罪?”他依次怒视着罗克、哈利、维琪和摩根,“那纯粹是公务,在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你们都听好了,我从未碰过她。如果你们把我看成谋杀她的嫌疑犯,你们不是到了穷途末路就是他妈的脑子出了问题。”他把注意力转向摩根,冷笑道,“按照你的大理论,我更改了部门记录,你给我听着,小子,我不知道怎么他妈的更改电脑记录。我知道怎么开机,怎么他妈的打报告,就这些。你要不信,去问我的搭档。如果我们需要在电脑上做什么,他得去做。”

“冷静点儿,尼克。”哈利说道。他的声音温和而镇定。

“冷静,屁话,哈利!你知道我的。你认为我杀了她?”

哈利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是怎样认识她的?”

尼克两眼注视着他的鞋子,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在那个俱乐部——躲猫猫俱乐部——走访一个舞女。我认为她在我们辖区的一个娱乐场所工作时,可能目睹了一起谋杀案。是布鲁德一案,杰佛瑞·布鲁德。案子发生在去年一月底,可我刚一开始调查该案,那个舞女就消失了。后来我终于在三月初找到了她。这个案子现在还没结。你们可以看我的工作日志,可以拿它跟我的笔记本比对。”

“那么这跟达琳·贝克特有什么关系?”罗克问。

班尼武度摇摇头,呼出,一口气,“她在酒吧。我一见她就认出了她,我跟我的证人谈完后,跟她攀谈起来。”他再次摇摇头,“她的案子刚刚庭审结束,所以认出她并不难。见鬼,电视上、报纸上到处都是她的新闻。我知道她被判缓刑,但有一些相当严格的限制,所以我问她,她是否该到酒吧来。”

“只是想做个好员警,对吗?”维琪插了一句。

班尼武度看着她,那架势,似乎要卡住她的喉咙,一个星期不松手。

“是的,女士。”他说的最后两个字里渗透出十足的恶意。

“好了,给我闭嘴,你们两个。”罗克厉声说道。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哈利问道,同时看了维琪一眼。

“嗯,她告诉我她去酒吧、餐馆之类的地方没有任何限制。她说只有她住的地方受到限制——比如她不能住在靠近学校、操场或类似的地方。她不能去孩子们经常去的地方,也不能再去教书。”他耸耸肩,“当然,那是胡说,酒吧永远是被禁止去的地方。”

“这么说你只是一直跟她聊天。”维琪说道,没有理会哈利无声的责备。哈利又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尼克对她怒目而视,“对。我甚至得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和住址,而且我告诉她我会打电话给她。她看起来对这个主意很感兴趣。”

“你从未想过,她还在缓刑期,这样一个交际物件对员警来讲不太合适?”罗克问。

尼克死死地盯着罗克的眼睛,“我没有把她看成交际物件。你认为我想跟那个搞小孩的娘儿们鬼混吗?我想让她做个内线。”

“哦,上帝啊。”维琪说。

尼克突然对她骂道:“滚你妈的,女人。”

“闭嘴!”罗克咆哮道,“这是对你俩的最后一次警告。”

哈利举起一只手,“所以你打了电话,到她住的地方拜访了她。”他说。

“是的。”

“多少次?”

“三四次吧。我不是很确定。”

“我们知道的有两次,两次用的都是警局的车。”罗克说。

“比那个次数多。你们说的那个邻居错过了一两次。”

“你在见她的那三四次过程中,她戴着脚踝监视器吗?”哈利问。

尼克望向别处,好像在试图回忆什么,然后慢慢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每次我见她时,她都穿着宽松的长裤。”

哈利不错眼珠地盯着尼克。这次破绽就在那里,他想让尼克明白,他看出来了。

“她答应为你做内线了吗?”这次是罗克,他的每个字都带着怀疑。班尼武度要么没听见,要么就是决定不予理睬,“是的,勉勉强强。”他说,“我们第二次见面,也就是我第一次去她家,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想到让她做个秘密的线人。她对此不怎么热情,但是当我敦促她,跟她讲如果她遇到麻烦,我也许能够跟她的缓刑监督官说个情时,她说她会支棱起耳朵,听到什么消息就给我打电话。当时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后来我催她去看看能否从我在躲猫猫俱乐部走访的那个舞女那里发现些什么。因为我认为,那个舞女知道布鲁德谋杀案的一些内情。”

“达琳同意做这事了吗?”哈利问。

尼克慢慢地点点头,“是的,她同意了,但没那么热情。她说她不想给那个舞女带来任何麻烦。这种事儿你们都了解。你的内线可以告诉你他们听到的事情,但是他们能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深入地问一些问题。他们知道做这样的事很危险。通常你只能让有毒瘾的人去做这种事,而且只能在他们急需现金买毒品时。”他耸耸肩,“不管怎么说,达琳很可能还没来得及跟那个舞女说话就被谋杀了。”

“但是你对此并不确定。”哈利提示道。

“嗯,对。我不能确定,但我觉得她还没来得及。”

“你在想什么,哈利?”罗克问。

“我们不得不去追查的另一种可能性。目前只是个‘要是……会怎么样’的假设。”

罗克为他完成了那个假设,“我要是她的确问了那个舞女一些问题,而那个舞女回去后又告诉了其他人会怎么样?”

“比如说,谋杀了布鲁德的那个人。”班尼武度试图抓住这根意外出现的稻草。

“哦,算了吧。”维琪说,“我那不大可能。”

“是的。”哈利说,“我但是我不想忽略它,以免以后才发现我们原来与杀害达琳的凶手失之交臂。”

“约翰和我可以核实这个情况。”尼克提议道。

“不,你不能。”罗克说,“我从现在起,你离开这个案子,去做行政工作。那意味着你将伏案工作,直到此案水落石出。我需要你关于布鲁德谋杀案的工作日志和笔记本,我还需要韦瑟斯来这里告诉我们有关你电脑水准的情况。同时我要收缴你的枪。哈利和内务部证明你无罪后,这一切你再取回。”

“内务部?这是胡扯。”尼克猛地把头转向摩根,“我就是因为这个懂点儿电脑的臭小子提出了什么狗屁理论,说我更改了警局记录,我就被调职到了‘橡胶枪队’,就被扔到他妈的狼群里了?”

“这是规定,不得不这样,尼克,”哈利说,“你知道的。我保证我们会尽快把这边处理完。但就内务部而言,它对我们任何人来说都一样。队长也无能为力。”

“屁话。”班尼武度吼道。他把枪放在罗克的办公桌上,愤怒地依次看了他们每人一眼,“今天我走之前,你们会拿到我的工作日志和笔记本。”他猛地转过身,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告诉约翰我需要他立刻到这里来。”罗克冲着他的后背说道。

在约翰·韦瑟斯证实他的搭档的电脑水准仅限于知道如何开关电源、如何操作键盘后,哈利他们离开罗克的办公室,回到了会议室。

“那么,我们能得出什么结论?”当他们围着桌子坐下时,哈利问道。

“我认为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尼克是一名主要嫌疑犯。”维琪说。

哈利看着摩根,“你怎么看,吉姆?”

摩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不慌不忙地研究着会议桌的桌面,“我所知道的是更改那些记录并不难。”他抬起头,说道,“关于电脑水准,即使尼克跟他自己所说的一样,知之甚少,但如果他找我来,我可以在五

分钟之内轻而易举地把他教会。你看,我不愿说这些废话,不愿意告发一个兄弟警察。我只是认为,我发现了这个资讯,就不能把它扣下来不报告。”

摩根说这些话时显得很有激情,但哈利一个字也不相信。摩根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员警,哈利毫不怀疑,如果什么事情有助于摩根获得侦探资格,他绝不会放过到手的任何机会。“那么你是说,尼克很可能找到一个电脑高手,把更改记录的操作步骤一步步写了下来。”哈利说。

这个问题似乎让摩根很痛苦,“就是那样。”他说。

“哼,胡扯!”韦瑟斯两眼冒着寒气。他把目光移向维琪,“我不知道你和尼克之间有什么问题。是的,当然,有时候他是个浑蛋,有点过于主动。也许他曾经那样对待过你。但是我跟他一起工作三年了,他是个好警察。根本不可能由于某个娘儿们拒绝了他,他就把她杀了。见鬼,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到现在这个县得有一半的女人已经死了。”

维琪迎着他的目光,“约翰,要是他真的爱上了她,却又发现她在酒吧里勾搭男人会怎样?要是他有天晚上跟踪她,发现她在海滩上跟别的男人胡搞又会怎样?”

“全是屁话。”韦瑟斯厉声说道,“尼克从未爱上过任何女人。他所想要的就是她们两腿间的东西。我觉得他甚至不喜欢女人。他有一次告诉我,如果她们没有阴部,我们会把她们当鹿一样去猎捕。”

“好了,咱们就到这儿吧。”哈利举起一只手,说道,“目前我们没有任何选择。尼克是个嫌疑犯,直至我们证明他无罪为止。我个人认为我们能证明,但即便到那时,我们也要跟内务部交涉,他才能回到专案组。在这期间,约翰,你跟其中一个便衣组成搭档——你随便挑——就像跟尼克在一起一样继续办这个案子。你可能要浪费很多时间跟内务部谈话,但这没有办法。我继续调查教堂那边的情况。”

“你依然认为那是最重要的线索?”维琪问。

“是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你想让吉姆和我继续调查尼克?”

哈利注意到了维琪声音里流露出的怀疑,“是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们发现新情况就来找我。不管情况如何,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内务部会希望监督你们。至于怎样与他们一起工作取决于你们,但是不要让他们阻碍这项调查。”

“你要跟他们一起工作吗?”韦瑟斯用冷竣的目光看着哈利,问道。

“我要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们。”哈利说,“如果他们需要我,他们得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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