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瓜儿宝竭力抑制住焦躁与失败感混杂在一起的烦恼,穿过灌木丛,来到外面的道路上。

他再次扭过头,朝八十川家的大门望过去,只见在门上的磨砂玻玑内侧,隐隐约约有个狭长的面影,仿佛是八十川在暗中窥视动静一般。不过,那张面影很快就消退了,那幢住宅又恢复了宁静,好像是拒绝任何来访者。

蒙蒙细雨仍然飘个不停……

就这样垂头丧气地回去,实在是窝囊透顶,但伫立在雨幕中淋得湿透,却更加令人惑到屈辱。

跟八十川的那一番谈话,没有得到丝毫收获。他那狭长的脸庞轮廓分明,在高鼻梁上方凹陷处的那双眼睛,带有淡蓝色的光泽。虽说的确有些西洋味,但确是个出人意外的美男子。就连那略带鼻音的柔和的说话声,也好像颇有涵养,有时甚至还带有神秘的气氛。

真田瓜儿宝一开始就带有几分嫉妒地思忖着,像这样相貌堂堂的男子,因写小说而成为小有名气的新人作家后,京子那类的姑娘被迷住,甘心情愿奉献出自已的一切,恐怕也是不足为奇的吧。

然而,尽管八十川邦雄的说话声音柔和,但态度却冷冰冰的,看不出一丝破绽。

“确实,我曾时常跟京子在一起。不过,那只是因为我想听听她对我小说的批评。她虽然还年轻,但在小说评论方面,一直都是独具慧眼。好像她还跃跃欲试,打算什么时候,自己动手也写上一篇小说呢。正因为这样,所以尽管没什么重要的任务,但是她还是专心致志,努力做个称职的专栏记者呢。”

“可是,她跟你之间,恐怕不仅仅如此吧?”

“你是说……”

“我的意思是说,有男女之间的关系……”

“根本就没那回事啊!……”八十川的高鼻梁两侧,出现了几条细小的皱纹,露出一脸苦笑的神情,“我是有妻子的人,我连手都没有跟她握过呢。”

“可是,在十日晚上十点多钟时,你不是上京子那幢公寓去了吗?”

“因为这次我的作品,又在一份杂志上刊登了,想听一下她的读后感。对于倾注了心血的作品,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读者的评价,所以,我这才去找她的,何况,晚上十点多钟,也并不能算是深夜,噢,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是个一本正经的公司职员。”

他脸上浮现出几丝淡淡的笑意,口吻中带有些蔑视的味道。

真田瓜儿宝不禁勃然大怒,“可是,不管你怎样巧辩,她早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她跟你已经不是外人了,就连肚子里那孩子的父亲也……”

真田瓜儿宝踌躇了一瞬间,对自己的话势稍加控制,继续往下说着。

“除了你以外,不可能有别的父亲。”

“别开玩笑了!……”对方完全是以付之一笑的神态答道,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如果她说过那种话,那就是如实倾吐了心中的愿望吧。这么说来……我也确实从她的眼神和谈吐中感觉到,她似乎对于我,怀有某种特殊的感情。”八十川说着,脸上流露出对自己的魅力,充满自信的神情。

“可是,我说过好几遍了,我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倘若你把她的幻想当成事实,对我进行诬陷的话,那就不太好办了。十日晚上我到她公寓去发现尸体时,即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自顾自地单独回去,也不是什么办不到的难事。但我还是尽力而为,做了妥善的处理。然而……谁知道,我这一片好心,却反而招来怨恨。”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显露出半点怒容,而是以嘲讽和冷淡的语气,坚持着自己的说法。并且,不让真田瓜儿宝作进一步的思考。

这样一来,却使真田瓜儿宝那近乎于确信的怀疑,变得更加牢固了。除了这个男人以外,京子不可能还有别的恋人,当然,胎儿的父亲也就是他!

然而,他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而自己又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即使被对方说成是凭空诬陷,自己也无力反驳。

紧接着他产生了更深入一层的怀疑——事实上,京子的死因,也许并非宫外妊娠的破裂,而是被八十川用某种方法杀害的……但由于这一点,到目前为止尚无充足的证据……不,这也许仅仅是一种恶意的猜测……

不管怎么说,看来今天只能暂时回去,且待日后再说吧。如果再次冷静地思考一下,也许会想出什么良机妙策来的。

真田瓜儿宝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了……

不过,虽说来时乘坐了出租汽车,但眼下回去时怎么办呢?

真田瓜儿宝在冰凉的雨帘中,走了不多远,一阵恼怒的感觉,不禁又涌上了胸口。湿漉漉的大马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尽管在远处的坡道下面,还有不少车辆在来往,但似乎并没有,能让自己乘坐上的空车。

然而,天下竟有这般凑巧的事情!正当真田瓜儿宝加快脚步的时候,一辆标志鲜明的橘黄色出租汽车,发出轮胎溅水的响声,径直飞奔上坡琪,。急驶而来。

待汽车驶近后,真田瓜儿宝辨认出,车厢后座有两位乘客的身影,不禁大失所望。但他又转念一想,暂且在屋檐下躲会儿雨,待这辆汽车返回来再看看也不迟。

逐渐驶返的出租汽车,突然放慢了速度,经过真田瓜儿宝的面前,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那就是八十川的家门口。

两个人付掉车费后下了车。那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约莫四十岁出头的男子,和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女人。那女人身穿茶色衣服,腰系黑带。两人快步走入灌木丛,很快就不见了。

真田瓜儿宝突然被一阵无以名状的紧张,所死死地拽住了,目送着那对陌生男女的背影。他们的身影使他想起了什么。

已经空了妁出租汽车,缓缓地转了个U字形的弯,仿佛是要引起真田瓜儿宝注意似池,故意鸣响了喇叭,但他却连脚步都没挪动一下。

对了。那对身穿黑衣的男女,使真田瓜儿宝突然联想到了,前来领取京子尸体的山口夫妇。

平时,即使有个把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服,看上去也不足为奇,但女人这身穿着茶色服装、腰上系着黒带的打扮,只能让人认为是要做佛事。这么说来,八十川的妻子也穿着黑色连衣裙,明显地也带有明森森的气氛。

并且,还有充满了那幢住宅的、线香似的气味……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真田瓜儿宝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恰好发现斜对过的住宅里,走出来一位家庭主妇,好像是要去买东西。

“那个,对不起……我向您打听一件事情可以吗?”他大步迎上前去打招呼道,“请问八十川先生的府上,有什么不幸的宁情吗?……不,我很久没有来拜访他了,刚才看见有身穿黑衣服的人走了进去,所以……”

那个中年家庭主妇,颇为同情地皱起了眉头说:“唉,是他的妻子突然去世啦!”

刹那间,真田瓜儿宝竟然没能听明白对方的话。

“是十日过世的,前天举行了葬礼。唉,年纪轻轻就……”

“什么?妻子!……在十日……”

十日的话,不就是和京子死时同一天吗?

“可……可是,那么,刚才那个女人是?……”

“什么?……”家庭主妇惊奇地望着真田瓜儿宝。

“不,那个……在八十川先生府上,那个脸上有伤疤的女人……”

“哦,那是他妻子的妹妹呀。”

面容温和的主妇,颇有些惊异地注视着瞪大了眼睛的真田瓜儿宝。

“是他妻子的妹妹吗?”

“名叫和枝,是个生性温柔,但是相当聪明的姑娘,据说,脸上的那块伤疤,还是在小学生时,因为交通事故而留下的。”

“这么说,妹妹……和枝小姐,也跟八十川先生住在一起吗?”

“到去年春天为止,一直是住在一起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和枝小姐好像独自一人,就搬到公寓里去住了。虽说那幢公寓,离八十川的住宅非常近。”

“那总有什么原因的吧?”

“啊,我也不太清楚了啦!……”家庭主妇缓慢地说着,又叹息道,“可是,经常看到她来帮忙,真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俩啊。姐姐去世以后,和枝小姐相当悲伤难过呢。”

“八十川夫人是因病去世的吗?”

“是呀,平时就体弱多病,这次好像是突然急病发作吧!……”

“她在哪儿看的医生,这你知道吗?”

“听说是那下面的藤井妇产科医院。”主妇指着下面的坡道,然后回过头来,以惊讶的目光打量着真田瓜儿宝,然而,真田简单地道谢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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