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紫乃声称,那次是发现有人在屋檐下面躲雨,就让他进屋里来坐了一会儿,那是三月底的一个傍晚,雨下得很大,由于她看到他的腿,好像不太方便,就请他进来坐下休息。到雨下得小些时,她还借了一把伞,让他撑着回去。但我立刻不客气地指出,医生看到这个青年的那一天,从早到晚根本没下过一滴雨。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医生看到的那次,一定是他来还雨伞,并顺便前来道谢的。据紫乃说,那青年上她家去,一共只有过这么两次……”

高木防犯科长在大久保新一家的会客厅里,向大久保透露了这些情况。这是在手冢邦悦失踪后,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星期的六月半过后的一个晚上,手冢邦悦依然下落不明,杳无音信,也没有得到什么新的线索;古川紫乃仍然有很大的嫌疑,但她还是十分顽强地坚持着,自己最初说过的那些话,声称六月三日那天晚上十点左右,自手冢邦悦回去以后,始终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至于到锅田围垦地去,只是一个人驾车兜风而已。

一野濑也同样一口咬定,那天晚上没有外出过,并说公共住宅内的居民,提供的所谓看到过自己的证词,是胡乱编造出来的,靠不往。

还是没有找到古川紫乃和一野濑同谋作案的证据。

因此,尽管一旦发现了尸体,案情侦破会有明显的进展,但若拿不到两人同谋的证据,光凭着不具备“不在现场的证明”这一点,毕竟是无法进行强硬的审讯的。

照这样下去,只能陷于一筹莫展的胶着状态。高木左思右想,觉得从大久保那里,也许可以找到一个突破口,就单身前往,又一次走访了他。

自从手冢邦悦失踪以来,这己经是第三次跟大久保见面了。高木和大久保都不是难以接近的人,彼此年龄也相差不多,四此两人之间,很容易产生融洽的气氛。

“紫乃说,那青年自称姓井上,住在附近的石佛街,其余的情况没有问过他,也就不知道。可是,照那位整形外科医生说来,似乎是有些形迹可疑,所以,我就到石佛街去调查询问了一下,果然,那儿并没有什么姓井上的瘸腿的青年住着。”

“确实如此啊!……”大久保的脸上,显出对此颇感兴趣的表情,前倾着魁梧的上身,凝视着高木防范科长。有几家报纸在报道中提到过,手冢邦悦有个情人,是教授民谣小调的女艺人,因此,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件了。

“可是,那个小青年不是没有必要,要对古川紫乃说谎吗?……查明他所说的住址是假的之后,就更加使人感到可疑了。我已经开始怀疑,他很可能在这一案件中,起了某种极其重要的作用,比如说,帮着搬运手冢先生的尸体什么的。”

“哦!……”

“这一设想跟……不瞒你说,是你上次说过的那句话,使我联想到了这一点……”高木科长露出他那种天生的和蔼可亲的微笑,尽量使语气委婉一些,“当听到手冢先生失踪的一瞬间,我的头脑中条件反射般地,立刻就浮现出了一野激的名字——大久保先生曾说过这样的话吧?坦率地说,你是否考虑过,一野濑先生会不会为了遮人耳目,故意伪装成瘸腿青年,悄悄地跟古川紫乃接蚀呢?”

“……”大久保未曾作答。

“啊,这只不过完全是一种假设而已,只要一野濑先生能够证明,那天晚上他不在作案现场,我们就可以节省不少精力和时间了……当然,也可以用别件逮捕的办法,对他进行强硬的审讯,但这样做会给以后留下一些麻烦的问题。——怎么样,大久保先生能否设法协助我们查明,他究竟出于何种动机,不愿意让人知道那天晚上的行动?不然的话,他的嫌疑老是没有办法排除,到头来一旦有了什么证据,他的处境将变得极其不利。”

其实,把话说穿了,高木是想委托大久保劝说一野濑,假如确实参与了手冢邦悦失踪一案的话,还是尽快地坦白自首为妙。

“嗯!……”大久保低声沉吟道,抱着胳膊,朝高木的眼睛凝视良久,但随后便露出了下定决心的神情,大幅度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他是我的直属部下,再说事情又牵涉到我女儿,因此,我也感到自己负有责任。我就慢慢地对他说说看吧!”

当高木俯首致谢的时候,他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似地,低声嘟哝道:“一野濑先生的是非曲直,我还是能够弄清楚的!”

次日晚上,大久保把一野濑叫到了自己家里。白天一整天,大久保始终在翻来覆去地反省思考着,手冢跟一野濑平时的不和,以及所谓的“情敌意识”,还有芙蓉子违背父亲的意志,向一野濑表示倾慕之意等等。最终,对一野濑的怀疑越来越大,已经到了无法排除的地步。

让家里人回避,大久保在空荡荡的会客厅里,跟部下相对而坐时,费了好大的劲,才使自己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一野濑老老实实地端坐不动,那双富有理智的阴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膝盖。

“今天,警察署有人来找过我!”大久保把刚点燃的香烟,摁熄在雕花的玻璃烟灰碟里,开口说道,“据说,古川紫乃已经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不,她尚未被拘留,虽说并非全面地坦白自首,但似乎已经开始供述,承认了一部分犯罪行为。警方声称,这样一来,只是时间问题了,只要再加把劲,案情就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是说犯罪行为……?”一野濑面露疑惑、诧异之色反问道。

“当然是指杀死手冢先生,并隐藏尸体啦。但警方估计,在这样的作案过程中,无论如何也不会,没有共犯者的存在。可是,关于这一点,她顽强地拒绝交代,守口如瓶。”

“……”一野濑的脸色很沉重。

“一旦查明共犯者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等于确定了她是有罪的,所以,她才不肯轻易地吐露真情的吧。因此,警方把可疑人物的照片,逐一摆到她的面前,观察她的瞬时反应,并声称,根据情况,可能还要使用测谎器。实话实说,他们来找我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向我借一张你的照片。”

“要借我的照片吗?”一野濑倒吸一口冷气,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是的!”大久保微微点头,转脸又说道,“可是我对他们说,请稍微等一会儿。因为,我想在这之前,开诚布公地跟你谈一次话。”

“……”

“唉,一野濑先生,其实我也不愿意,说出这样的怀疑呀,或许,你出于偶然跟那位教授民谣小调的女艺人相识,她恳求你帮助她谋害手冢先生吧?当然,我丝毫也没有认为,你直接参与了杀人行为的那种意思。可是,在事情的善后处理阶段,你难道不会在她的再三哀求之下,终于不忍心拒绝吗?万一果真是这样,能不能如实告诉我?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只要有人求助,决不推辞。关干你今后的前途,我打算尽力相助。”

“……”一野濑一脸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倘若你一味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一旦女方坦白招供,或者警方获得了其它的证据,证实了你的共犯行为,那将会是怎么样呢?你不妨想象一下吧。与其这样,还不如自报姓名,上警察署去坦白自首,会对你有利得多。假如是遗弃尸体的共犯,罪过也较轻些。我会想方设法,替你寻找优秀的律师出庭辩护的,因为这也是关系到公司名誉的问题啊?

“怎么样,你还不信任我吗?……即使是从我的立场来说,不让你头脑清楚清楚,恐怕也不行吧。”

由于一野濑并不俯首垂目,只是缄口不言,太久保的语气,不知不觉地变得粗暴严厉起来了。

于是,一野濑的脸上,显示出了清楚的反应。他眼角彻微发红,嘴唇朝两边牵动着,表情里分明渗出了抑制不住的愤怒。

“我根本就没有跟什么民谣小调艺人见过面。”他仿佛扔出什么东西似地,狠狠甩出了这句话。

一野濑这种有些出言不逊的抵触情绪,条件反射般感染到了大久保。他的两颊也马上胀红了,高声叱喝着:“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手冢先生失踪的那天晚上,你到哪儿去了?你在十点左右驾车离开住宅区,不是至少有两个人证明了这一点吗?可是,你却硬说自己在家里,从来没有出去过,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够蒙混过去吗?”

“这么说,部长是要查询我是否具备‘不在现场的证明’吗?”

“这也是出于不得已。”顿时,两人屏住气息,相对注视着。最先把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的,是一野濑康造,他突然垂下了肩膀,吐出了郁积着的一口气,他那张消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苦涩的阴影。

“实在是不得已啊。”他扭着脸,嘟哝道,“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那我就实说了吧!……不过,请部长无论如何,也要将我说的这些话隐藏于胸中,千万不要对别人声张。”

“……”大久保一脸茫然地望着一野濑。

“那天晚上十点不到些。我接到铃木科长打来的电话之后,就驱车前往一位女性居住的、位于平针的简易公寓去了。”

“是铃木科长打来的?”大久保的脑海中,迅速掠过了第二科科长铃木那张额头宽阔,眉梢下垂,好像是一副忠厚相的脸。由于铃木是手冢邦悦的顶头上司,按理说在呈递捜索申请书的时候,他也应该在场。并且,他是一野濑就读过的大学的前届同学。在个人感情方面,对一野濑似乎比对手冢。更怀有一份亲近感。

“铃木,他怎么啦?”

“啊……”一野濑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但仍然难以启口似地,紧紧咬着嘴唇嘟囔着,“实话实说……那位女性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跟科长往来十分密切。据说,那天她在那家妇产科医院里做手术……”

“你说什么?妇产科医院!……那么,是做人工流产手术了?”

“是的,正是这样,由于是星期六,她从医院里回来以后,科长便前去探望,原来打算到晚上就能告辞回家的,不料傍晚时分,那位女性感到腹部一阵阵地,痛得更加厉害起来了,并且还有热度……”

看眼下这种症候,该不是又要被抬进医院去吧?她恐慌不已,说什么也不让铃木回去。而铃木娶了公司常务的侄女为妻,作为“怕老婆的男人”,在公司内部,几乎是无人不晓的了,除了出差之外,在外面过夜什么的,他根本连想也不敢想,何况已预定明天星期天,全家一大清早就要出远门去旅游,囡此,必须作好充分的准备,只要他没有提早回家,妻子就会面露不悦之色。

可是,这个平时温顺听话的女人,这天晚上却无论如何,也不准铃木离开自己身旁,并啜泣着嚷道:“只要你胆敢扔下我,这个刚动过手术的病人,径自回去,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你太太,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兜底翻出来,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她……”一野濑说道,当时铃木苦苦诉说着自己听处的这种窘境,恳求援助。

“她终于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就是说,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扔在这儿,实在是心里发慌,因此,叫公司里铃木的哪个可以推心置腹的男部下来,在医院里陪上她一晚上也行。铃木在电话里说,从你的住宅区到平针,几乎只有一箭之遥,就当作是救人一命吧,不能来一下吗?……”

一野濑在十点半左右,到达了那幢简易公寓。他一走进屋里,铃木立刻就手忙脚乱地,急匆匆地回家去了。那女人整整一夜,都诉说着腹痛难熬,几乎没有睡着过,直到次日早上七点左右,才总算是好了一些,于是平静下来,对一野濑道谢说:“你可以回去了,大概不要紧了。”

“我已经与一位贸易客商约定,星期日上午九点钟,一起去打髙尔夫球,故此,回家取了球具背囊,立刻就驱车直奔犬山的高尔夫球场——我曾对科长起誓说,此事绝对不向任何人泄漏风声。科长正因为信任我,才把这一非同寻常的任务委托给我。所以,我本来确实是不想,把这事情说出来的……要是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部长直接去问铃木科长,以及那位女性吧。”

解释清楚了“不在现场的证明”之后,他简直就像深感羞愧似地垂下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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