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子的时候,平日到五点的诊疗时间早已结束了。光广的手机在工作的时候总是关机,经常就这样关上好几天。广海对着打不通的电话咂舌,无奈地直接前往表哥家。

位于楢场地区的光广家还没有灯光。广海打电话给千鹤,她说光广也还没有到店里露脸。

“上次是很早就下班了,可是最近好像很忙。”

“表哥很忙吗?”

“忙是好事啊。村里全是老人家,诊疗所生意一定很好。”

千鹤以爽朗的声音笑着说,告诉广海“钥匙在信箱后面”。

“你先进去等。如果光广有来店里,我会告诉他你在等他。”

“好。”

广海感谢姑姑的大方,打开门锁进去一看,久违来访的光广家和上次来时几乎没变。电视旁边的架子上摆着疑似光广的国中毕业纪念册。光广和由贵美差了两岁,但学校那么小,或许也有拍到由贵美的照片。

第一页是毕业生的全体合照。照片上的人数比广海的纪念册少了许多。这或许是当然的。广海和光广差了十岁,光广那时候还没有摇滚祭,应该是村子最为贫穷的时代。是基于过时的观念提出观光地计划、让投资的钱就这么血本无归的时代。

异于广海的猜想,照片照到的全是光广的同学,没有发现疑似由贵美的人影。放回纪念册时,他发现旁边夹了一本破破烂烂的手工小册子。抽出来一看,图画纸的封面画着熟悉的国中校舍。

《大河—睦代中学校刊—》

在广海那一届,校刊的标题一样是《大河》。学校每年会出一本校刊,刊登全校学生的作文和俳句。

“噢。怎么,在埋伏我?”

背后传来光广的声音,广海忍不住把校刊藏到纪念册底下。

“表哥。”

“不好意思弄到这么晚。我听妈说了。”

光广看到广海手上的东西,似乎立刻就明白他的来意了。他走近过来,放下皮包,边脱外套边苦笑。

“你在找织场的照片吗?你就这么喜欢她啊,青少年?”

“不是啦,我是被市村跟门音拜托……”

瞬间,打马虎眼的话脱口而出。光广也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应道:“想看就拿去吧。”

“反正毕业纪念册平常根本不会看,顶多只能在杀人歹徒落网的时候,拿去给电视播而已。”

“我觉得艺人跟歹徒差很多耶。”

“不管怎么样,如果同学里面出了名人,用途都是一样的。”

“没关系,我在这边看。”

广海说完,注意到这形同不打自招是自己要看,但光广也没有特别要亏他的样子,态度依然平淡。

“那你来做什么?又要聊由贵美的事?”

“达哉叫我告诉他织场家在哪里。”

广海这么说,背对这里换衣服的光广动作停住了。

“织场由贵美的家。他说他只是要去看看而已,可是毕竟是达哉,我担心会出事。”

“达哉真是,拿他没办法。”

光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去说说他,警告他别做坏事。”

“谢谢。”

这种时候,年龄的差距果然重大。一股安心感涌上心头,可是下一瞬间,光广摇了摇头,呢喃说:“……所以就叫她快点回去了。”表哥的呢喃就此打住,没有下文。

“表哥什么时候跟织场由贵美说上话的?”

广海战战兢兢地问。她和光广现在也在见面吗?

“你什么时候劝她快回去的?”

“去年葬礼。”

“那这次她回来以后,你还没有见过她?”

光广在桌前的椅子坐下,“嗯”地点点头。

“葬礼的时候,那家伙跟邻居还有亲戚起了点纠纷。她回来这里,看到当地人在准备守灵式跟葬礼,问我说:‘葬礼就不能安静点办吗?’”

“安静?”

“意思是不要扯进亲戚跟邻居,自己跟寺院悄悄地办。别说向亲戚邻居道谢了,一副他们多管闲事的态度。我急忙打圆场,但她的那种态度,葬礼的时候看得出来的人就看得出来吧。我叫她在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快点回去。就算是现在,她也一样太显眼了。”

“——为什么她不回去?”

“天晓得。”

光广口气悠哉地应道。昨晚才从她那里听到的复仇,光广应该没有听说吧。

“应该是工作累了,想回来休息一下而已吧?电视剧收视率不好、绯闻缠身什么的,好像很多麻烦事。”

“……这样吗?”

“你没听说过吗?”

直到上次的摇滚祭前,广海对她都毫无兴趣。一股疼痒的痛在心底扩散开来。

“表哥很清楚嘛。”

“在村子的诊疗所这种地方工作,这类消息自然就会传入耳中。像早上的候诊室,那简直是异世界。只不过是有由贵美登场,老太婆们就在谈论深夜时段电视剧的人际关系。”

“这样啊。”

广海稍一想像,忍不住稍微笑了。他佯装若无其事地问:

“——你们交往过吧?表哥跟织场由贵美。”

光广的表情依旧。太追问不休了吗?广海就要反省的时候,光广告诉他:“只到国中。”

“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没了,一干二净。她说她不想要自己的人际关系结束在村子里,把我甩了。”

“这样啊。”

自己应答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回家之前,广海悄悄打开藏在毕业纪念册底下的校刊。等待光广离席才这么做的自己,令他觉得没出息。

翻开的那一页,标题是〈川柳〉。上面列着不到二十人的姓名,旁边用手写字写着各自的作品。

才一翻开,一行文字就跃入眼帘,令他心头一惊。

偶像明星不红了就等着露毛

他看看是谁写的,但名字不认识。——可是由贵美的名字就在附近。写下这首〈川柳〉的似乎是她的同学。

原来喜欢把黄色笑话或恶搞带进校园这类公共场所的人到处都有。可是这个时候的由贵美应该异于其他人,已经决心要一个人前往东京闯荡了。两年后她正是以成为“偶像”为目标,参加现在的事务所的试镜。这是不是一首诅咒的〈川柳〉?——真想当作没看到。

广海阖上校刊,默默地放回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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