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佩塔走进罗丝公寓所在的大楼,四处看不到门房艾德的踪影。外面飘着毛毛细雨,浓雾散去,云朵急匆匆掠过天际,随着锋面飘向大海。

她走进艾德的办公室,四处张望。办公桌上东西不多:名片盒,一本封面标注“住户”的手册,一叠打开了的邮件——收件人是艾德和另两名门房,几支笔,订书机,个人杂物,其中有镶着小钟的小徽章、钓鱼俱乐部的奖章、手机、一串钥匙以及一个钱包。她察看钱包,是艾德的。今天晚上他值班,身上带着仅剩的三美元。

斯卡佩塔走出办公室,到处寻找,仍然不见艾德。她回到办公室里翻看住户手册,看到吉安尼·卢潘诺的公寓在顶楼。她搭电梯到顶楼,在门外侧耳倾听,里面传出不太大的音乐声,于是她按下门铃,听到有人走动。她再次按铃,然后敲门。脚步声来到门边,紧接着门开了,斯卡佩塔与艾德面对面。

“吉安尼·卢潘诺呢?”她走过艾德身旁,进入那萦绕的乐音当中。清风透过客厅敞开的窗户徐徐吹来。

艾德眼神惶恐,慌慌张张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办,太可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斯卡佩塔望着敞开的窗户。她往下看,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见浓密的灌木丛和人行道,以及后方的街道。她往后退,看着布置奢华的公寓:大理石和粉彩漆面、装饰细致的饰板、意大利皮质家具及风格鲜明的大胆艺术品。书架上摆满了做工精致、可能是设计师从二手拍卖场买来的古书。比起狭小的室内空间,成为视觉中心的整面墙壁可谓过度装饰。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艾德。

“我大概二十分钟前接到电话。”艾德情绪激动,“一开始他说:‘嗨,艾德,你发动过我的车子吗?’我说:‘是啊,为什么要问?’我感到很紧张。”

斯卡佩塔注意到沙发后方有五六把装在套子里的网球拍靠在墙上,还有一堆鞋盒仍在的网球鞋。意大利玻璃底座上方的玻璃咖啡桌上也摆着一叠网球杂志。最上面一本杂志的封面人物,是正要击出高吊球的德鲁·马丁。

“紧张什么?”她问。

“露西小姐曾发动他的车子,要查些东西,我担心会被他发现。但是他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我这可不是猜测,因为他接着说:‘嗯,你一直都把车子照顾得很好,我把车子留给你。’我说:‘什么?你这是在说些什么,卢潘诺先生?我不能收下车子。你为什么要把这么漂亮的车子送人呢?’他说:‘艾德,我会拿张纸写下来,大家才知道我把车子给了你。’所以我急急忙忙上楼来,发现门没有锁,好像要方便让人进来。接着我发现窗户开着。”

他走向窗边用手指着,好像斯卡佩塔自己没法看清楚。

斯卡佩塔打电话报了警,两人跑向走廊。她告诉总机,有人疑似跳楼,然后给了地址。在电梯里,艾德依然不着头绪地诉说他如何在卢潘诺的公寓里四处寻找,他在床上找到那张纸条,但是留在原处没有拿,然后不断呼喊卢潘诺的名字,正打算打电话报警的时候,斯卡佩塔就出现了。

大厅里,一名老妇人一路敲着拐杖经过大堂,斯卡佩塔和艾德匆匆经过她的身边,来到大楼外面。两人在一片黑暗中跑步绕过街角,停在卢潘诺敞开的窗户正下方。顶楼这扇窗户光线明亮。斯卡佩塔穿过高高的树篱,断裂的树枝劈啪作响,随后她发现了自己担心的一幕:一个男人躺在地上,赤裸的身体扭曲变形,四肢和颈部因撞击过大楼的边角而呈现出不自然的角度。她用两根手指按在他的颈动脉上测量脉搏,将他的身体摆平施心肺复苏术。她抬起他的头,擦去他脸上、嘴上的血迹。救护车的鸣声传来,红蓝两色的灯光照着整个东海湾。她站起身推开树篱。

“过来,”斯卡佩塔对艾德说,“看看这是不是他。”

“他是不是……”

“看看就是了。”

艾德推开树篱挤过来。“老天爷!”他说,“噢,不会吧!噢,天哪!”

“是不是他?”她问道。艾德点头表示确认无误。刚才她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就直接对他做口对口的人工呼吸,此时感觉十分不妥。“在他打电话给你,提到他的车之前,你在什么地方?”

“就坐在我的办公桌后。”艾德吓坏了,眼光闪烁不定,不但出汗,还不停舔嘴唇、清喉咙。

“大概在那个时候或他打电话给你之前,有没有其他人进大楼?”

警笛响亮,警车和救护车在街上停下来,红蓝两色的灯光照着艾德的脸。“没有。”他说,除了几名住户之外,他没看到别人。

车门关上,无线电嘈杂作响,轰隆隆的柴油引擎声不绝于耳,警察和紧急医疗救护人员从车上走下来。

斯卡佩塔对艾德说:“你的钱包就放在桌上。也许你把钱包拿出来之后才接到电话,是不是这样?”接着她指向树篱,对一名便衣警察说:“在这里,从那上面跳下来的。”她指着顶层敞开的明亮窗口。

“你是新来的法医?”警探看着她,似乎不太确定。

“是的。”

“你要进行死亡宣判吗?”

“那是验尸官的工作。”

警探迈步走向树丛,她则确认当事人——应该是卢潘诺——已经死亡。“我需要你的证词,别走开。”他回头对她说,接着拨开树丛穿过树篱。

“我完全不知道我的钱包是怎么回事。”艾德说。

斯卡佩塔站到一旁,让抬着担架和装备的急救医护人员通过。他们朝大楼远处的角落走去,避开树篱。

“你的钱包在桌上,办公室的门没关。你有这种习惯吗?”她问艾德。

“我们可以到里面去谈吗?”

“我们先把证词给那位警探,”她说,“然后再到里面谈。”

她看到有人从人行道上朝他们走过来:一个穿着家居服的女人,看起来十分眼熟,竟然是罗丝。斯卡佩塔急忙拦住她。

“别过去。”

“好像还真有我没见过的情况。”罗丝抬头看向顶楼明亮的窗户,“那是他住的地方,是吗?”

“谁?”

“在这些事情之后,你还能怎么想?”她边咳嗽边说话,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他还剩下什么?”

“问题在于时间点。”

“也许是因为莉迪亚·韦伯斯特,新闻报个不停。你我都知道她绝对死了。”罗丝说。

斯卡佩塔听着罗丝说话,对明显的重点十分不解。罗丝怎么会认为卢潘诺会受到莉迪亚·韦伯斯特的遭遇的影响?又怎么知道他死了?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很自满。”罗丝走向窗户下的阴暗树丛。

“我不知道你们见过面。”

“只有一次。直到艾德说了些话,我才知道那是他。我很久之前见过他,在艾德的办公室里和他说过话,他长相很粗犷,我以为他是维修人员,没想到他是德鲁·马丁的教练。”

斯卡佩塔看向一片昏暗的人行道,艾德正在和警探说话。医疗人员将担架抬进救护车里,紧急照明亮起,警察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射。

“德鲁·马丁在他一辈子中只出现这么一次,他还剩下些什么呢?”罗丝说,“也许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会死去,我不怪他们。”

“好了,你不应该出来,这里太潮湿。我陪你回去。”斯卡佩塔说。

她们绕过屋角,亨利·豪林踏下正门的台阶。他没有看向两人的方向,走得很快,似乎自有目的。斯卡佩塔看着他顺着海堤融入暮色中,朝东海岸街走去。

“他比警察早到?”斯卡佩塔说。

“他的住处离这里只有五分钟,”罗丝说,“他在贝特莱一带有处豪宅。”

斯卡佩塔盯着豪林离开的方向。远处的港口方向,海平面上有两艘亮着灯光的船,仿佛乐高玩具。天气转晴,她看到几颗星。她没对罗丝提起,这位验尸官从死尸旁边走过,却没有费心去看尸体一眼,没有宣判死亡,什么都没做。她陪着罗丝走进大楼,进了电梯,罗丝虽然刻意表现出不想让斯卡佩塔相陪的样子,却很不成功。

“我很好。”罗丝说,推着电梯的门,电梯停住了,“我得回床上去了,外面那些人会找你。”

“那不是我的案子。”

“会有很多人找你。”

“我要先确认你安全地回到公寓里。”

“你在这里,也许他以为你会接手。”罗丝说话的时候,斯卡佩塔关上电梯门,按下她住处的楼层。

“你指的是验尸官。”斯卡佩塔并没有提起他,也没有说出他竟然没有处理尸体,就令人难解地离开。

两人顺着走廊走向公寓,罗丝喘得太厉害,无法说话。她站在门前,拍着斯卡佩塔的手臂。

“打开门,然后我才走。”斯卡佩塔说。

罗丝拿出钥匙,她不想在斯卡佩塔面前打开门。

“进去。”斯卡佩塔说。

罗丝不肯。她越是迟疑,斯卡佩塔就越是坚持。最后,斯卡佩塔从她手中取走钥匙,打开门,两人一起入内。窗边有两把椅子,俯瞰着港口,椅子中间有张小桌,上面摆着两个酒杯和一盘坚果。

“和你约会的人,”斯卡佩塔进了屋,“是亨利·豪林。”她关上门,凝视罗丝的双眼,“所以他才急忙离开。警察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卢潘诺的情况,然后他告诉了你。接着他离开,稍后再回来,以免有人知道他早就在这里了。”

她走到窗边,似乎可以看到他走在街上。她再往下看,罗丝的公寓离卢潘诺的住处有段距离。

“他是公众人物,所以必须谨慎。”罗丝坐在沙发上,筋疲力尽,脸色苍白,“这并不算私情,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了。”

“这就是他如此偷偷摸摸的原因?”斯卡佩塔在她身边坐下,“很抱歉,但是我看不出个所以然。”

“为了保护我。”罗丝深吸了一口气。

“不受谁的伤害?”

“如果话传了出去,验尸官和你的秘书约会,绝对会有人拿来炒作,到最后会变成新闻。”

“我懂了。”

“不,你不懂。”罗丝说。

“只要你快乐,我就高兴。”

“在你去拜访他之前,他一直以为你厌恶他。这对事情没有帮助。”罗丝说。

“这么说来,没给他机会是我的错?”斯卡佩塔说。

“我没办法让他有别的看法,对吧?你一直认为他是个糟糕的人,他对你也有相同的误解。”罗丝奋力呼吸,情况却越来越糟。癌症就在斯卡佩塔的眼前折磨着罗丝。

“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对罗丝说。

“你去见他,他真的很高兴。”罗丝伸手拿过纸巾,开始咳嗽,“他今天晚上就是为这件事过来的,告诉我见面的经过,别的什么也没说。他真的很喜欢你,也希望你们能一起合作,而不是互相对抗。”咳嗽更剧烈了,纸巾上血迹斑斑。

“他知道吗?”

“当然,一开始就知道。”她表情痛苦,“就在东海湾的小酒店里,一见钟情。我们接下来碰面,开始聊起勃艮第与波尔多两个产区葡萄酒的差异,好像我真的有所了解。突然间,他建议我们不妨一起品酒。他当时并不知道我在哪里工作,与此无关,之后我才让他知道。”

“他知道些什么并不重要,我不在乎。”

“他爱我,我叫他不要。他说,如果你爱上一个人,就会如此表现,而且谁知道我们还会活多久?这是亨利的解释。”

“那么,我是他的朋友。”

她留下罗丝,看见豪林正和警探在发现尸体的树丛边说话。救护车和消防车都离开了,除了没有标志的警用车和一辆警车之外,附近没有别的车辆。

“我以为你躲开了。”警探对走过来的斯卡佩塔说。

她对豪林说:“我刚才只是确认罗丝安全地回到公寓里。”

“我来简要报告一下。”豪林说,“尸体正送往南卡罗来纳医科大学,明天早上会进行解剖。如果你想来,欢迎你全程参与,但不勉强。”

“到目前为止,没有别的证据显示有自杀之外的可能。”警探说,“难以理解的是,他没有穿衣服。如果他是跳楼,何必把衣服全脱掉?”

“毒物测试或许可以提供答案。”斯卡佩塔说,“艾德说,卢潘诺死前不久和他通过电话,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我认为,我们见的应该够多了。人在决定自杀之前,可能会毫无逻辑,甚至是抱着猜疑的心态。你们在屋内找到可能是他脱下来的衣物了吗?”

“我们派了几个人去找,现在正在里面。衣服都在床上,牛仔裤、衬衫,这方面没什么特别的。找不到他跳楼时还有人在的迹象。”

“艾德有没有说大楼

今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豪林问她,“或是有人突然造访卢潘诺?我可以告诉你,艾德放人进去的标准十分严苛。”

“我没和他谈这么多。”斯卡佩塔说,“我倒是问过他,怎么会把钱包就放在桌上,大家都看得到。他说,那是因为他接到卢潘诺的电话,匆匆忙忙赶上楼去。”

“他订了比萨。”警探说,“他是这么告诉我的。卢潘诺打电话的时候,他正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艾德的确订了比萨,向妈妈咪呀比萨店订的,结果比萨送来的时候没人在,送货员就离开了。我对这个部分存疑,他说他有张百元大钞。你们认为比萨送货员找得开吗?”

“也许你该问问是谁先打的电话。”

“好主意。”豪林说,“众所周知,卢潘诺生活奢华阔绰,带着现金四处跑。如果他在艾德当班的时候回到住处,艾德绝对会知道。他打电话订比萨,结果发现自己只有三块钱零钱和一张百元大钞。”

斯卡佩塔不想说出昨天露西进了卢潘诺的车,察看卫星定位系统。

她说:“事情的经过可能是这样:艾德打电话给卢潘诺,问他是否有零钱。就在这时,卢潘诺醉醺醺的,也许还吸食了毒品,脑袋不清楚了。艾德开始担心,于是上楼察看。”

“他也可能是上楼换衣服。”豪林说。

“这仍然表示艾德先打了电话。”

警探走开,说:“我去问他。”

“我有种感觉,你我之间有话要说。”豪林对她说。

她凝望天际,思绪翱翔。

“找个安静的地方私下谈谈好吗?”他说。

过街就是白岬公园,占地数亩,里面除了内战时期的纪念建筑,还有一整片生机蓬勃的橡树,以及对准桑姆特堡的大炮。斯卡佩塔和豪林在长椅上坐下。

“我知道罗丝的事了。”她说。

“我知道你会发现。”

“我只希望你好好爱护她。”

“你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今晚早些时候,我尝了你做的炖牛肉。”

“在你离开又回来之前吃的吧?这样才不会有人发现你已经在大楼里了。”斯卡佩塔说。

“你不会介意吧?”他说话的方式,似乎自己需要她的许可。

“只要你真心对她好。如果你不是,我会出面干涉。”

“我相信。”

“我得问你卢潘诺的事。”她说,“我离开你的殡仪馆之后,你是不是和他联系了?”

“可以问你为什么这样猜测吗?”

“因为我们谈起他的时候,我问过你,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荷莉·韦伯斯特的葬礼上。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认为我会问他。”

“你问了吗?”

“问了。”

“新闻上提到莉迪亚·韦伯斯特失踪,并假设她已经死亡。”斯卡佩塔说。

“他认识她,很熟。我们聊了一下,他相当沮丧。”

“他在这里保留一处公寓,是不是为了莉迪亚?”

“凯——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我很清楚卢潘诺在去年夏天出现在荷莉的葬礼上,但我当时不能告诉你,这无异于违背委托人的信任。”

“我对人们的保密协议越来越厌烦了。”

“我并不想妨碍你,只是如果由你去发现……”

“我也受够了自己去找答案。”

“如果你自己发现他参加了荷莉的葬礼,就没什么好苛责我的了。所以,我让你去查阅访客名册。我理解你的挫折感,但是你也会和我一样做。你不会违背任何人的信任,对吧?”

“我决定视情况而定。”

豪林看着公寓大楼明亮的灯火,说:“我现在却得担心,自己得负起部分责任。”

“什么秘密?”斯卡佩塔问,“既然都说到他们了,你还是在保留秘密。”

“几年前,家庭生活杯还在希尔顿黑德岛举行的时候,他就认识莉迪亚·韦伯斯特了。他们有段私情,所以,他才在这里保留一处住宅。然而在那年的七月,他们遭到了惩罚。他和莉迪亚就在卧室里,其他的部分你自己想。没有人注意到荷莉,她就这么淹死了。两人随后分手,莉迪亚的丈夫离开她,莉迪亚彻底崩溃。”

“然后他开始和德鲁上床?”

“天知道他和多少人上过床,凯!”

“如果他和莉迪亚的感情已经破裂,他为什么还留着这处公寓?”

“也许是为他自己和德鲁保留一个私密的爱巢,假借训练的名义。像他说过的,明亮的绿意,美好的天气,铸铁栏杆和灰泥墙的家,都让他怀想起意大利。他和莉迪亚依然维持着朋友关系——这是他的说法,他偶尔去探望她。”

“上次去看她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提过?”

“几个星期之前。他在德鲁赢得大赛后就离开查尔斯顿,之后又回到这里。”

“也许我没有把事情好好拼凑起来。”斯卡佩塔的手机响起,“他为什么回来?他为什么没和德鲁一起去罗马?还是说,其实他去了?她接下来还要参加意大利公开赛和温布尔登的比赛。我一直不能理解,她怎么会突然和朋友跑去玩,而不是加紧训练,为事业中最重要的球赛作准备?她去了罗马,不是为意大利公开赛受训,而是去狂欢?我不理解。”

斯卡佩塔没有接电话,甚至没看是什么人的来电。

“他告诉我,德鲁在这里赢得比赛之后,他就去了纽约。还不到一个月,简直难以相信。”豪林说。

她的电话铃声停止了。

豪林接着说:“吉安尼没有和德鲁一起去,因为她刚炒了他。”

“炒了他?”斯卡佩塔说,“大家都知道吗?”

“不知道。”

“她为什么这么做?”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因为塞尔芙医生要她这么做。”豪林说,“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去纽约,去和她对质,想改变德鲁的心意。”

“我最好看一下是谁打来的电话。”斯卡佩塔接了电话。

“在你去机场之前,得顺路过来一趟。”露西说。

“我并不顺路。”

“再过一个或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可以出发了。那时,天气应该转好。你得来趟实验室。”露西告诉斯卡佩塔到哪里和她碰面,然后补充道,“我不想在电话里说。”

斯卡佩塔说自己会过去一趟,然后对亨利·豪林说:“我猜,德鲁并没有改变决定。”

“她不肯和他讨论。”

“塞尔芙医生呢?”

“他的确找到了她,就在她的公寓里。你要记得,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塞尔芙医生向吉安尼表示,他对德鲁有害无益,只会带来负面的影响,她会继续建议德鲁离他远一点。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越来越烦躁、愤怒,现在想想,我应该早就猜到的。我应该立刻过来,和他坐下谈谈,尽点力。”

“他和塞尔芙医生之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斯卡佩塔问道,“德鲁去了纽约,第二天又去了罗马。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后,她便失去踪影,惨遭杀害,下手的人很可能也杀害了莉迪亚。可是我得去机场了,欢迎你和我一起去,如果我们运气够好,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忙。”

“机场?”他从长椅上起身,“现在?”

“我不想再多拖延一天。她的尸体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两人迈步向前。

“现在?我就这样半夜随你离开,还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豪林困惑不已。

“热感应信号。”她说,“红外线。任何热度变化在黑暗中都会更清晰,而蛆能将腐烂尸体的温度最多提高到二十度。已经超过两天了,他离开她家的时候,我敢肯定她已经丧命,但这并非基于我找到的证据。塞尔芙医生呢?卢潘诺有没有告诉你别的事?”

他们快走到了她的车边。

“他表示自己遭到了严重的羞辱。”豪林说,“她对他百般羞辱,并且不愿说出德鲁的所在。离开之后,他再次打电话给塞尔芙医生。此时本应是他事业的最高峰,却毁在了她的手上,接着就是最后的致命一击:她告诉吉安尼,德鲁和她在一起。当他苦苦哀求塞尔芙医生收回建议的同时,德鲁就在塞尔芙医生的公寓里。我不一起去了,你不会需要我的协助,而我呢,也想去看看罗丝。”

斯卡佩塔打开车锁,想到了时间点。德鲁先是在塞尔芙医生的顶楼豪宅过夜,第二天飞去罗马。时隔一天,也就是在十七H,她就失去音讯。十八日,尸体被人发现。二十七日,斯卡佩塔和本顿到罗马调查德鲁的谋杀案。同一天,塞尔芙医生入住麦克连医院,马洛尼医生编造出他接手的病人,也就是睡魔的档案,本顿认为这完全是谎言。

斯卡佩塔滑入驾驶座,豪林十分有风度,在她发动车子、锁上车门之前并未离开。

她问:“当卢潘诺在塞尔芙医生的公寓里时,有没有别人在场?”

“德鲁在。”

“我是说,卢潘诺是否看到了什么人?”

他想了一会儿,说:“可能有。”他犹豫不决,“他说他在她的公寓里用餐,我想应该是午餐,而他似乎对塞尔芙医生的厨师颇为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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