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有事,打我的移动电话,”妮可站在父亲的白色砖造房门口说道。这里是老花园区,豪宅遍布,大片的木兰树和橡树林遮蔽着古老建筑。

即使在最晴朗的口子里,这栋妮可度过童年的老屋依然显得阴暗不祥。

“你知道我不会打你那部时髦的电话,”父亲朝她眨着眼睛说,“就算你一个电话都不打,还是得付费,对吧?还是有无限制里程——我是说时间——通话服务?”

“什么?”妮可皱着眉头问,很快又笑着说,“算了。我的新号码贴在冰箱上,有事打给我吧。要是我没有马上回电,那就是太忙了。要乖哦,巴迪,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对吗?”

五岁的儿子从祖父背后探出头,扮了个鬼脸。

“抓到啦!”妮可伸出拇指假装捏他的鼻子,这是他们之间的老游戏了。“想把鼻子要回去吗?”

巴迪吐着舌头,摸摸鼻子。他穿了件过短的衣服,就像乖巧的唱诗班男孩。

“你总吐舌头,有一天它会大得连嘴巴都装不下。”祖父警告说。

“嘘,别这样说,爸爸,他会当真的。”妮可绕过父亲,一把抓住儿子说着。

“抓到啦!”她将他高高举起,猛亲他的脸。“看来我们该去买衣服了,大男孩。你又长大了·你怎么这么棒呢,嗯?”

“我也不知道。”巴迪紧抱着她的脖子说。

“你想穿件别的衣服试试看吗?”

他用力摇头。她轻轻放下他。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去?”他嘟着嘴问。

“妈妈必须工作。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乖乖上床,醒来就有惊喜。”

“什么惊喜?”

“要是告诉你就不算惊喜对吗?”妮可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他紧张地拨着头发,像在驱逐讨厌的虫子·“糟糕,”妮可对父亲说,“有人又闹别扭了。”

巴迪望着她,眼里有愤怒还有伤痛。每每这时,妮可便觉得自己背叛欺骗了他。自从她那担任业务员的前夫里奇升职后,他们夫妻的共处时间便越来越少。他老是出差,满腹怨气又脾气暴躁。他终于走了,妮可很庆幸,内心深处的创伤却难以平复。生命中的苦难是上帝的最佳恩赐,这是父亲的信念。他深爱女儿,但始终不赞同她离婚。

“你该知道,一旦结婚,你就很难兼顾你的警察工作和家庭。”八年前他曾经这么告诉她。那时她刚结束在扎卡里一家福特经销商担任记账员的乏味工作——她和里奇就是在那里邂逅的,考进警察学院。他们交往了三个月便开始同居。又一桩罪孽。最后她决定摆脱婚姻的噩梦。

“妈妈也有自己的事业。”每次父亲这么说,妮可都会反驳。

“亲爱的,这不一样。她可没配枪啊。”

“说不定她有……”

“你给我闭嘴!”

她只有一次机会把话说完。那是诉请离婚那天,父亲教训了她整个下午。他在客厅里来回地走着,一副混合了难以置信、恐慌和愤怒的慑人表情。父亲又高又瘦,只消几步就可以横跨整个房间。脚步震得沙发边桌上的古董水晶灯开始晃动,最后终于落在地上,碎了。

“看你干的好事!”他大吼,“把你母亲的灯摔破了。”

“是你打破的。”

“女孩子家不需要拿着枪到处追犯人,里奇就因为这个才离开你的啊。他娶的是女人,不是霹雳娇娃。什么样的母亲……”

这时妮可开口了,“要是她当时有枪,说不定就不会在自己家里被个他妈的疯子杀害了!”

“你敢用那种字眼对我说话。”他激动地用手指朝她猛戳,就像他对母亲那样。

之后他们再没讨论过这话题。父女俩仍时常见面,她却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他的温情,总觉难以亲近。尽管她从未见过的哥哥姐姐因早产夭折后,她成了父亲唯一的女儿,尽管教高中社会学的父亲退休之后,生活了无生趣,可以花大把的时间散步,可以在不必照顾孩子的上午玩字谜游戏。

妮可知道父亲在责怪自己。八年前的某天,她和父亲都外出工作了,母亲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杀害。也许她同样在责怪自己,但不是为了母亲的死,她这样告诉自己,而是因为,如果没有在下班后和一群朋友外出,就不至于让父亲发现妻子的尸体并目睹满屋鲜血的惨状,那是母亲奋力抵抗凶手,被追至走投无路时留下的。待她喝完啤酒微醺着回家,只看见家中挤满警方人员。母亲的尸体已被移走,妮可始终没能见到,葬礼中也没有开棺供人凭吊。她一直没机会取得警方报告的复印件,而由于这起案件至今尚未侦破,验尸官办公室也不肯提供验尸报告复印件。她只知道母亲被人用刀子刺杀,失血过多至死。这就够了。可基于某种理由,她并不甘心。

这天晚上,妮可打算和父亲谈谈。但巴迪在场,这很不合适。

“你想看几分钟电视再去睡觉吗?”她问巴迪。

这真是天大的恩惠。

“好。”他仍然嘟着嘴。然后跑进屋,打开电视机。

妮可朝父亲点头示意,两人一同走出房门。

“来吧。”她细声对他说,在属于他们的老地方,院子角落的那株老橡树下。

“但愿是好事。”他开了个头。老掉牙的台词。

她瞥见他说话时露出了牙齿,知道他很高兴被叫到屋外,谈论些幼儿不宜的秘密话题。

“我知道你不想谈这些,”妮可说,“是关于妈妈的事。”她感觉他猛地一颤并有些退缩,仿佛灵魂暂时脱离了身体。“我必须知道真相,爸爸。我不想继续被蒙在鼓里。也许是因为这附近发生的一些案件,许多起女性失踪的案件。我有种预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是种预感,可怕的预感。”她声音颤抖着,“我好害怕,爸爸,有时候这感觉真的很让人害怕。”

他沉默不语,阴森得有如身边的老树。

“记得我曾用扶梯靠着这树干,”她仰头,眼里映入大片浓密阴暗的枝丫和树叶。“接着发现自己挂在树上,不敢往上爬,又不敢下来。是你把我抱下来的。”

“我记得。”父亲冷冷地说。

“我现在也有同样的感觉。”她继续说,试图提醒父亲打开在母亲遇害后半闭的心门。“我现在进退两难。你必须帮我,爸爸。”

“我帮不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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