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船泊码头是拖车、小舟、鲈鱼和平底船的大杂烩。歪扭倾斜的码头挂着大量旧轮胎作为缓冲,许多轻便汽艇沿十字形码头系在木粧上。

停靠在泥泞河岸边的是几艘独木舟——阿卡迪亚人的独木舟,和一艘已经再也无法拖拽滑水者的废弃拖船。停车场是片泥地。加油区有两个油泵,一个装着普通汽油,一个是柴油。杰克从凌晨五点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就在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油漆脱落的墙上歪歪斜斜挂着许多龟类标本,旧金属办公桌上的日历尽是漂亮钓船的照片,时速可达六十英里的那种昂贵钓船。

除了窗口的空调和屋后的活动厕所,这里几乎没有现代化设备。杰克对此倒不在意。自幼生活困顿,在河流、水底生物和爬满寄生藤的树木间长大的他随时准备为护卫自己的处境而牺牲。

那些不时光顾杰克船泊码头的旅客常将船停在这里然后进城去采购杂货。而打算在湾流和小河边扎营停留数周之久的钓鱼客,也通常把车子或拖车寄放在这里。杰克从不花心思去想河边停车场里,夹缩在许多卡车和越野跑车之间的那辆白色切诺基吉普车是什么来历。他只关心自己的生意,即使他对人的直觉判断几乎和嗅觉一样敏锐。沼泽女刚出现时,他就接收到强烈的信号——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她总问些私人问题,行为相当古怪。

贝芙·基芬打开舱口盖,拿出海滩背包。她站在船尾,抛下锚后将两条塑料绳丢到码头上,抬头瞧见杰克正挥着手快步朝她走来。

“这不是沼泽女吗?”他招呼道,“要加油吗?”

船泊码头亮着灯,吸引大群蚊虫围绕着昏黄的灯泡飞舞。杰克将套索抛给她。

“我想把船寄放在这里几小时。”贝芙将绳子绕索栓钩打了个活结。然后掀开防水布,把几只汽油桶放在码头上。“装满。多少钱?”

“一美元八十五美分。”

“可恶。”贝芙跳上码头,就她的身材而言动作相当灵活,“你抢钱啊。”

杰克大笑。“油价可不是我定的。”

杰克身材高大,秃头,像棵柏树般强壮黝黑。贝芙每回见他,他总是毫无例外地戴着那顶汗渍斑斑的橙色哈雷帽,嚼着烟草。

“你刚来就要走?”他啐了一口,用布满晒斑的粗糙手背抹着嘴巴,然后帮她处理船尾的绳索。

“得去趟杂货店。”

贝芙从海滩背包里掏出一把钥匙,为免掉落水中还拴着小浮标。她的目光往停车场一带游移,随即盯住那辆切诺基吉普车。

“我想我最好先启动船,看看电池有没有故障。”

“你知道,”杰克说着把那四只汽油桶排列在油泵旁边,“万一有故障,我会修好的。”

贝芙看着他蹲下,逐一将油管嘴插入油桶,她的钱就这么一点点被吸走。他的颈背让她想起鳄鱼皮,双肘长满厚茧。她每年至少来找他十次,大多在天黑之后。他对她一无所知,这反而是好事。她走向那辆吉普,忽然担心这车或许也需要加油。她记不得上回是否加过。

贝芙打开驾驶座车门,钻进去,转动点火装置上的钥匙,试了三次终于启动引擎。发现油箱还半满,她松了口气。开慢一点,可以到下一个加油站再说。她开了车灯,倒车到码头附近,停车,从钱包里抽出钞票,眯着眼睛数起来。杰克正拿抹布擦着手,等她摇下车窗。

“一共四十四美元五十美分,”他说,“我会替你把那些油桶抱上船,好好看着。我看见你带了家伙。”他是指手枪。“你想把它留在船上吗?要是我绝不会那么做。别用那东西射鳄鱼,会惹恼它们的。”

贝芙不敢相信自己差点没带枪就开车离去。今晚她脑袋不太灵光,膝盖正痛。

“在你离开前,”她看着他下了船补充道,“别忘了给鱼箱添些冰块。”

“加多少?”杰克拿起手枪,回到码头上,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切诺基吉普车后座。

“加个一百磅吧。”

“这么多,一定捕了不少鱼吧。”他说着把抹布塞进他那污秽的旧工作裤后袋。

“这种天气东西很快就腐坏了,”

“冰块二十。少收你三美元。”

她递给他两张十美元纸钞,没有感谢他的优惠。

“我九点钟走人。”他望着她那辆旧切诺基,“要是到时候你还没回来……”

“不会的。”贝芙说,换挡倒车。

她绝不会迟到,也不需要人提醒。

他望着她另一边的副驾座车门、严严实实的车窗、掉落的把手和按下的控制钮。

“知道吗,妞,要是你愿意把车钥匙留下,我可以帮你把车子修好。”

贝芙瞥了眼车门。“无所谓,”她说,“反正没人会搭我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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