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科·卡加诺最偏爱的休闲方式是在啤酒馆坐上大半天,一杯接一杯地畅饮格洛斯·拜尔啤酒。

淡金色的液体用简单的高脚杯盛着,他喜欢气味纯净的淡啤酒,至于小麦啤酒则碰也不碰。罗科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坐着喝光一加仑啤酒,却无法喝完一加仑水,就算给一整天也喝不下,或许三天都不行。他一直很奇怪,无论多少啤酒、葡萄酒、香槟或调制酒他都能喝得精光,却喝不完一杯水。

事实上他讨厌水。也许那个灵媒的说法是对的,他前世曾经溺水。真是可怕的死法。他时常想起英国的一个杀人狂,先后将几任妻子溺毙在浴缸里,抓着脚把她们的头浸入水里,看她们像码头上垂死挣扎的鱼那样拼命挥动手臂。卡加诺开始憎恨他的第一任和第二任妻子的时候,这个案子的情节也曾在他内心蠢动。但万一被法医发现尸体上有淤青之类的,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比赡养费更为昂贵。就算他真的在前世溺水而亡,并认为溺毙是不错的谋杀方式,这依然不是以解释他的疑惑——纯粹的生理现象——他为何能消耗如此大量的酒精,却喝不完一杯水。

没人能说出令他满意的答案。细微的谜团总像黏在袜子上的蒺藜草,让他担忧不已。

“一定是因为人喝啤酒时常常尿个不停。”几乎每次聚会卡加诺都要提出这个问题,“尿了之后,就又有空间了,对吧?”

“喝一加仑的水同样也会尿个不停。”几个月前,罗科和几个尚多内集团的朋友在慕尼黑一家啤酒花园喝酒时,任职荷兰海关的一个同行揶揄道。

“我讨厌水。”罗科说。

“既然这样,你怎么知道喝酒跟喝水哪个排尿速度更快?”一位德国货轮船长说。

“他不知道。”

“说的也是,你应该试验一下,罗科。”

“我们喝啤酒,你喝水,看谁尿得多又尿得快。”

一群人狂笑起来,带着醉意干杯,把啤酒溅得满桌都是。那天愉快极了。在啤酒花园狂饮以前,他们先去裸体俱乐部闲逛了一阵,看见一个裸体男子踩着自行车经过。那个荷兰人同行用荷兰语大嚷,要他当心换挡。德国船长用徳语大叫自行车的后座置物架真小。罗科则用英语高声说,那人不需要担心他的小弟弟被轮辐卡到,因为它连车座都占不满,自行车上的人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往前骑。

裸体俱乐部里的女人大都躺着做日光浴,毫不在意男人们的目光。罗科和他的同伴于是愈发大胆,在一个仰躺在浴巾上的女人身旁徘徊不去,对她身体上的敏感部位评头品足。遇见这种情形,女人们通常会翻个身,继续睡觉或看报纸杂志,任由男人们浏览着她的臀部,仿佛那是他们准备攀登的高山。亢奋往往会让罗科变得异常恶毒,他用卑鄙淫秽的言语攻击那些女人,直到同伴们劝阻才肯罢休。罗科对裸体俱乐部里的同性恋者尤其恶意。他认为所有的同性恋者都该被阉,而且巴不得由自己动手执行,看他们恐惧得小便失禁。

“人遭到折磨或快死的时候会大小便失禁,这是医学事实。”他在啤酒花园里发表高论。

“什么医学事实?你是律师,又不是医生。”

“你知道的可真多,罗科。你怎么会知道?你亲眼见过吗?还是特地脱掉人家裤子检査过大便和尿——”众人大笑。“才这么肯定?如果是这样,我不禁要问,你是不是也脱过死人的裤子?我想我们有权听听你怎么说。至少我自己必须弄清楚,万一我死了,你会不会脱我裤子。”

“如果你死了,”罗科回答,“连个屁都不会知道。”

或许罗科已不记得这场醉言醉语,也不记得医生多年来对他的告诫。由于压力、抽烟和酗酒等因素,罗科一直患有胃肠宿疾。是啊,一切疾病都该怪罪生活压力、抽烟和酗酒,每次罗科走出体检室都这么嘲讽。他的应对方法是申请医疗保险金,然后继续过糜烂的生活。

某天他坐在旅馆房间,被一把上膛的点三八柯尔特手枪抵住脑袋时,杜子和膀胱不听使唤地狂泻了一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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