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感觉斯卡佩塔那难以捉摸的机智就像热闪。它不像普通闪电那样伴随者夸张的雷声,而是一道道无声的闪光。母亲曾告诉她说,那是上帝在拍照。

无论你做了什么他都会拍下来,妮可,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因为终有一天“末日审判”会到来,那些照片将到处流传。

妮可上了高中就不再相信这种事了,但她那沉默的伙伴,她的良知,或许永远不会停止警告:恶行总有一天会被揭发。妮可认为自己的罪恶还真不少。

“罗比拉德学员?”斯卡佩塔说。

妮可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心思回到冷飕昏暗的餐厅和坐在其中的同学们身上。

“告诉我,假设凌晨两点电话忽然响了,有个非常紧急的犯罪现场需要你去处理,而你刚喝了几杯,这时你会怎么做呢?”斯卡佩塔问她,“我必须补充一点,那就是每当发生重大案件时,绝没有人愿意置身事外。或许我们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

“我不常喝酒。”嘘声四起,妮可一开口便后悔了。

“老天,你在哪里长大的?主日学校吗?”

“我是说,我真的没办法,因为我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一一”妮可的声音渐渐变弱,好像拖着哭腔。她从不曾离开孩子这么久。

一片令人难堪的沉寂笼罩着餐桌。

“嘿,妮可,”卜派说,“带你儿子的照片了吗?他叫巴迪,”他扭头告诉斯卡佩塔,“你该瞧瞧他的照片。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骑着匹小马一一”

此刻,妮可可没心情把这张钱包大小、因她不断摩挲而发黄变软,连背面签名也模糊退色的照片传给众人观赏。她只希望卜派能换个话题,让她归于沉默。

“你们当中多少人有孩子?”斯卡佩塔问。

约有十二个人举手。

“这份工作最令人痛苦的一面,”她指出,“或许也是最糟糕的一面——也许我该称它为使命,就是无论我们如何努力保护所爱的人,还是难免对他们造成伤害。”

不是热闪,而是丝绸般的黑暗。触感冰冷但柔滑舒适。妮可望着斯卡佩塔,心想。她很温柔,在无畏、睿智、热情的外表下,善良慈悲。

“在这份工作中,人际关系也会成为致命因素。或者说往往如此。”斯卡佩塔继续说。她只想好好授课,对她来说,分享自己的想法比碰触那些惯于压抑的情感容易得多。

“医生,你有孩子吗?”来自旧金山的犯罪现场技术人员丽芭问。她又要了杯柠檬威士忌,口齿已有些含糊,说话毫不委婉。

斯卡佩塔犹豫片刻,“我有一个外甥女。”

“噢,是啊,我记起来了。她叫露西,经常上报。我是说,以前一一”

鲁莽的醉鬼。妮可暗暗恼怒,在心中斥责。

“是的,露西是我外甥女。”斯卡佩塔回答。

“联邦调查局探员,电脑专家。”丽芭不肯罢休,“后来出了什么事?让我想想一一与直升机和AFT有关的。”

是ATF,笨酒鬼。响雷在妮可内心深处炸开。

“哦,我记不起来了。是不是发生了火灾之类的,而且有人丧生了?她现在在做什么?”丽芭喝光那杯柠檬威士忌,又开始找服务生。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斯卡佩塔没有回答丽芭的问题。妮可察觉到一股倦意和哀伤,有如老家南路易斯安那州的沼泽和湾流处常见的老柏树的残桩和须根,老迈、残破。

“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都忘了她是你外甥女。她现在成器了,好吧,或许以前也是。”丽芭说着甩开垂在醉眼上的深色短发,“可她惹上麻烦了,对吗?”

该死的同性恋。闭嘴。

闪电撕破夜晚的黑幕,有那么一瞬妮可仿佛看见了地球那一端的白天。父亲经常这样告诉她。知道吗,妮可,那就是明天,看见了吗?睁大眼睛,妮可。每个暴风雨的夜晚,单着窗外猛然劈下的如刀锋般白森森的闪光,父亲总是这样告诉她。亮光的另一边就是明天,瞧它去得多迅速,上帝治疗伤痛就是这么快。

“丽芭,回饭店去休息。”妮可的语气很坚定,就像每次对付巴迪闹脾气时那样。“你喝多了。”

“哈,抱歉了,老师的乖学生。”丽芭快醉了,嘴里像含着橡皮筋。

妮可感觉到斯卡佩塔的目光。真希望自己能递给她一个眼神以作抚慰,或者只当为丽芭的粗率道歉。

斯卡佩塔因露西的潜入而产生的含蓄深沉的情感反应,让妮可在震惊之余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妒意。和偶像这位天赋、才干远非自己能及的外甥女相比,她无比自卑。她的心痛起来,好像错位的关节被矫正的那一刹锐利的刺痛。每次固定妮可骨折手臂的夹板脱落时,母亲总这样轻轻替她扳直。

会痛是好事,宝贝。如果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表示这条手臂废了。你不想这样,对吗?

不想,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别傻了,妮可,你又不是故意的!

可我没照爸爸说的做。我径直跑进林子里,然后跌了一跤一一

害怕的时候难免会犯错,宝贝。或许你跌倒了反而是件好事,周遭雷电交加时你恰好趴得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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