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喜欢魔术?”松尾边喝威士忌边问年轻的酒保。

“魔术一一”

酒保是位高个子年轻人。他拿起我眼前的空杯子,往里面加入新的冰块。

“那里不是放着个魔术顶针吗?”松尾说。

“魔术顶针?”

“给我再来两杯威士忌。”我插嘴道。

松尾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酒保身后的架子。

“是这个吗?”酒保转身从架子的角落拿起一个红色的塑料顶针,放到松尾面前。

这是个魔术小道具,可以套在手指上进行表演。

“请问客人也爱好魔术吗?”酒保问。

我不由觉得这位酒保虽然年轻,但很聪明。如果换作别人,这时八成会拿起魔术顶针向客人炫耀自己的技巧吧。

这是个店面不大的小酒吧,店名“Tonguing”吸引了我们。

因为Tonguing(舌动作)正是香烟魔术中的一种技巧。

推开酒吧的门,一股夹杂着石油暖炉和柠檬气味的热气扑面而来。但松尾似乎毫不介意,径直坐到了吧台前。

吧台另一边聚集着三个人。其中一位是个化着浓妆的中年美人,她是这个酒吧的女招待。第二位是个挺有气质的年轻酒保,他看到我们后立刻起身来到我们身旁。第三位是个皮肤略黑、戴着顶黑帽子的男子。他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仅仅瞟了我们一眼就转过了头。酒吧中正播放着长笛的乐曲。

“客人能否展现一下您的魔术?”

酒保看了一眼吧台那边的另外两个人后,礼貌地说。那个戴黑帽子的男子自顾自地玩着手中的骰子。

“你这里有纸牌吗?”松尾问。

我有些意外。松尾从不会在酒吧之类的地方炫耀魔术。

酒保拿来一副背面印着三只猫、边缘有银边的纸牌。松尾接过牌,在手中展开。我凑过去一看,只见所有牌都是两张一对排好了的。

“我可以打乱顺序吗?”

得到酒保的认可后,松尾将牌洗好,背面向上展开。

“请选择一张。”

酒保从里面抽出一张牌,立刻翻过来看了正面一眼。

那天晚上,松尾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展示了几个纸牌魔术。但里面有些技法实在有些过激,甚至让我看得直皱眉头。

比如,赌博中常用的出千技巧——给看客故意发出很好的牌,但发排者却给自己发了更好的五张同花顺。而且在表演时,松尾竟当着酒保的面偷偷设定纸牌的顺序,或采用特殊手法洗牌。这些手法本应在后台或暗处进行的。这天的松尾似乎没了平时的谨慎。

没过多久,吧台另一边的两人也凑到松尾近前。尤其是那位女招待,松尾每次翻出要找的纸牌,她都会发出惊叹声。

“这种手法也适用于花札。”酒保看着松尾手中的同花顺,冷不丁道。

松尾表演的最后一个魔术,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最近的《新魔术技巧》中刊登的提尔·巴因先生的《完美机关》你读过吗?”松尾略显兴奋地大声问。

“没有。”我皱着眉回了一句。

“你读过吗?”松尾转向酒保。酒保缓缓点头。

“完美机关?好有趣,表演给我看看嘛。”女招待说。

松尾说:“这个魔术需要三位观众的协助,而表演者一一我,则什么都不用干。”

松尾略微思考了一下,将纸牌交给女招待。女招待遵照他的吩咐将牌洗好,背面向上平摊在吧台上。

“第一位客人将纸牌洗好了。第二位客人……”松尾转向酒保,“请从中任选一张纸牌,记住花色,不要给别人看。然后将纸牌放回牌堆中的任意位置,并将牌整理好。”

酒保点点头。松尾立刻转身背对吧台。酒保按照松尾说的,随意抽出一张纸牌,看了看牌的正面,然后将牌放回牌堆,并将所有牌整理好。

松尾转过身,再次拜托女招待洗牌。牌洗好后被放到了吧台上。

至此为止,松尾一次也没触碰过纸牌,酒保选择的牌也完全混杂在纸牌之中。我觉得这种情况下他是无法判断酒保选的是哪张牌的。于是我好奇地伸直了身体。

“第三位客人,请从一至五十三随意说出一个数字。”松尾突然对戴黑帽子的男人说道。

黑帽子男人将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中礙灭,缓缓开口:

“二十九。”

松尾转向酒保:“不可思议的是,你选择的纸牌正好是从上面数的第二十九张。”

我吓了一跳,难道松尾想替换纸牌?这么多人看着,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惊人的是,松尾宣布让别人来数出第二十九张牌。

酒保刚要拿起牌,黑帽子男人立刻过来按住了牌。

“由我来数也可以吧?”

“请吧。一张张仔细数,然后把第二十九张取出来。”松尾一脸平静。

“一张……两张……”

女招待在一旁发出声音帮忙数着。

“第二十九张……”

黑帽子男人将第二十九张纸牌翻过来。

与此同时,酒保叫道:“鬼牌,就是这张!”

黑帽子男人手中的鬼牌诡异地笑着。

“这就是提尔·巴因氏的杰作。”松尾对惊讶得张大了嘴的我说。

提尔·巴因氏,有这么个魔术师吗?提尔·巴因——等等,难道说——

酒吧里吹进一股凉风,我看到女招待正在送黑帽子男人离开酒吧。我转回头,发现面前摆着两杯香槟酒。

“请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酒保满脸笑意。

我有些诧异,拿起杯子问:“刊登《完美机关》的《新魔术技巧》是哪一期啊?”

“这个人对魔术一窍不通,问他也没用。”松尾突然说道。

“但他不是看过《完美机关》吗——”

“这个人对魔术完全是个门外汉。”松尾回答。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竟然看出我对魔术一窍不通啊。”酒保也一脸惊异。

松尾不禁笑了一笑:“当然看得出来。从你拿来的那副三只猫图案的纸牌就能看出来。因为金边或银边图案的纸牌本来就不适于变魔术,而且这副牌都是两张一对地凑在一起。那是你用来做占卜的纸牌吧?”

“确实如此,你可真是个名侦探啊!”女招待惊讶不已。

“魔术师绝不会将自己的纸牌用作他用。还有,我表演的第一个魔术,你还记得吗?你抽出纸牌后立刻看了一眼正面,但我们魔术师如果不打算确认正面就不会翻看。我由此判断你不懂魔术,甚至几乎没太看过纸牌魔术表演。况且,我刚才提到魔术顶针的时候,你有些不知所措。哪有魔术爱好者连魔术顶针都不认识呀?”

“这是有位客人落在这里的,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要这样用。”

松尾说着将顶针套在手指上,然后握紧拳头伸到女招待眼前。松尾轻轻吹出一口气,手张开的时候顶针消失了。而消失的顶针却从松尾的手肘中出现。

松尾接着说:“但是我有一点搞不明白。你明明对魔术一无所知,但为何故意表现得对魔术很了解。看上去你又不像在迎合我,或是特别争强好胜的样子。所以一定有其他理由。我表演了两三个魔术后,在你们面前展示了赌博中的出千技巧。我在你们面前肆无忌惮地调换牌的顺序,鹿川先生看到后不免有些不快,而你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很有兴趣地看着。并且,最后你说了一句‘这种方法也适用于花札’。于是我由此得出一个假设一刚才这里的那个戴黑帽子的男人是这附近的黑帮成员吧?他一直缠着你,想让你加入他们的花札赌博活动。而你正为此烦恼不已。但是,如果你精通魔术,可以随意猜出对方的花札纸牌。那么黑帽子男人就肯定不会强拉你参加赌博了——”

“好厉害!正如您所说的。”酒保说。

“因为这是提尔·巴因①先生的推理啊。”我若无其事地说。

“哦?原来鹿川先生早就猜出提尔·巴因就是我了啊。”

这次轮到松尾惊讶了。

“我急于检验我的假设,于是想出一个完全不可能实现的纸牌魔术。所幸你‘看过’提尔·巴因的《完美机关》。于是我设定了一个不可能猜出纸牌花色的状况。”

①“提尔”是松尾的“尾”字的英文“tail”的发音。

“不可能猜出纸牌花色的状况?”

“按照那个流程,从观众指定的数字取出特定的纸牌,就算神仙也办不到啊。”

“所以您没有猜对。”酒保笑道。

“我抽出的纸牌不是鬼牌,而是梅花K。”

“那你为什么要说猜对了呢?”我问。

酒保说:“直到那个男人离开之前,我都要表现得像个魔术师一样。如果我说没猜对,那就不得不指出魔术的错误之处。但我对这类魔术可是一窍不通啊。”

“《完美机关》确实很惊人。所以黑帽子男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女招待说。

“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没搞清楚。这家酒吧的店名Tonguing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松尾问。我也对这一点很在意。

酒保说:“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我的朋友起的名字。他是个长笛乐师,Tonguing似乎是演奏乐器时的一种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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