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逃出来了。但是现在该到哪裡去?

虽然刚刚在餐厅裡表演了一段拿手的魔术,但我的心仍然忐忑不安。

现在该去哪呢?

我换个档转个弯,天啊,我爱死了这部宾士,尤其是在深夜开著她在路上奔驰。这个时候我最能说服自己生活并不是毫无意义,只要我不断快速往前走,总有一天我会到达我要去的地方。

但是今天晚上却一点用也没有。我仍感觉到嘴唇上残留的香槟味,头髮满是淤味。我快精神崩溃了,刚才我到底干了什麽好事?

过去的六年裡,我的生命非常充实。一方面我有充满刺激和危险的工作,另一方面有著美丽的房子、整洁的草坪、友善的邻居、男女主人的浴巾和牙刷总是放在一起,而且晚上七点准时开饭。

我努力过著规律的生活,也努力扮演顶尖的情报员、最棒的老婆、和最好的情人……但是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根本不知道一个快乐的家庭应该长得什麽样子,我只能从窗户偷看别人快乐的生活,来设计出自己所谓完美无缺的世界。

虽然我的世界外表看来似乎是完美无缺的,但我知道它仍有缺陷,却不知道那缺陷究竟是什麽。

现在我的两个平行宇宙开始交叉混乱,两条界线变得模糊不清。

我的生活开始失控,这让我有点惊慌失措。这会让我在三击公司的同事笑掉大牙:“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但他们都错了,我混乱的世界可把我吓惨了。

我转开收音机,寻找一些不用大脑的广播节目来转移我消极的想法。一个声音沙哑的深夜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正试著帮助一位婚姻走下坡的妇人。

我想转台,但那位妇人所说的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愿意做任何事。”妇人抱怨著说,“我出外工作,甚至利用午餐时间上健身房来保持我的身材,每天晚上都亲自准备丰盛的晚餐,我的小孩们全部都是资优生,我的房子乾淨得可以让你趴在地上吃饭。”

“那麽,你还有什麽好担心的?”主持人问著,“你的老公酗酒吗?”

“他喝得不多。”

“打你吗?”

“没有。”

“背著你偷腥吗?”

“从来没有。”

“那还有什麽问题呢,珍?”

这下可好了——她也叫珍。

“每天晚上我的老公坐在餐桌对面看著我,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嗯……”主持人说,“那你知道该怎麽做吗,珍?”

“怎麽做呢?”我跟另一个珍同时轻声的说著。

“你应该忘掉炉子上正在煮的东西,把小孩送到奶奶家去,试著在床上狂野些,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个房子上!谁管它呢?别再为你的炉子做牛做马,亲爱的,那些不过是食物罢了,你可以去买些便当回来。听著,珍,‘完美’这两个字一点都不吸引人,‘性’才是充满狂野和神秘的。生活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甚至应该冒点险,就像乘著云霄飞车从高空快速衝下的快感一样,令你无法抗拒的刺激,如果你愿意放纵自己,你就会成功。”

“喔,但是我……”

“相信我,珍,还有那些正在收音机旁收听节目的女人们,如果完美生活让你觉得枯燥乏味,那麽你的生活或许正与梦想背道而驰。你必须放纵一下,亲爱的,别再画一成不变的图,应该像波拉克一样天马行空的涂鸦,搞得愈乱愈好!把你老公身上的衣服剥下来丢在地上,然后……”

我的手颤抖著转台。

一个低沉的男音说著:“今晚我将带你去参加一趟情人爵士乐的知性之旅……请记得,当你有需要的时,我会随侍在侧……”

饶了我吧!当我把收音机关掉时,我的手机也响了。

谁——?

约翰?

会是他打来的吗?

我看著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真的是他。

我的心跳加快,好像喝了过多的咖啡因,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喂?”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几乎要了我的命。”

该死,他的声音简直可以去色情电话打工了,感谢老天,还好我正遇上红灯。“喔,拜託,”我冷静而讽刺的说著,“那不过是个小炸弹罢了。”

“我想让你知道,”他咆哮著说,“我现在要回家把你买的东西通通烧掉。”

我加快油门,他大可以说:“我现在要回家和你做爱,直到你大喊救命!”这句话也会让我有同样的反应。

我飢渴的笑著,毕竟我今晚还没吃饭。

红灯依然亮著,但是管它的,反正没人看到,或许收音机裡的那个主持人说得对,一点冒险,一段刺激的旅程……。

“来比赛看谁快吧!”我发出像猫一样满足的笑声,用力往油门踩去。

约翰

天啊,她的声音简直可以去色情电话打工了。我的心跳跟著赛跑,是因为危险?兴奋?还是其他原因?

我并没有停止分析整件事的状况,我只知道,我必须在今晚抓到那个要杀我的人,然后,一切来龙去脉就会水落石出。

一辆黑色的四门轿车突然停在我身旁,司机从车窗探头出来问著:“先生,需要加长型礼车吗?”

我打量著这车,就像医生诊断病人一样。

没过多久,我在高速公路上奔驰著,一手握著方向盘一手拿著手机。你可以这样说,我强迫那司机今晚休假去了。

希望他不要因为我超速驾驶而收到罚单。今晚我有约,而且绝对不能迟到。

很快地,我回到那个以前叫作“家”的地方,亲爱的老婆会像以前一样在那裡等我。

但是并没有。

如果我的老婆和我记忆中的不同,那麽她还是我老婆吗。

我望著前方的路。

再看看我的手机。

又看路上。

然后再看手机。

“妈的。”我喃喃自语,然后按下手机上的快速拨号键。

珍——我还能打给谁?响了很久她才接起电话。

“你还没到吗?”她连个喂都没说。

“我要知道一件事,”我直接了当的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麽?”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第一次,她没有回应,也没有聪明巧妙的反驳。

我让她失去防备。

“你先说。”她终于开口。

天啊,又要玩这个该死的游戏。

这游戏令我厌恶,我们该死的婚姻一直都只是场游戏。这一次,我想直接了当的说。

“我当时在想,你看起来像圣诞节的早晨,”我说,“我不知道还有什麽话语可以形容。”

我以为会这样一直沉默到永久,突然她说:“为什麽现在才告诉我?”

“我想……事情走到尽头时,你就会开始回想最初的一切。”天啊,我干嘛这样说。

她没有说话。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啸声,她一定开著窗驾车。我可以想像她的头髮随风飞舞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些事实。”我说。

仍然没有回应。她是不是睡著了?停车去加油了?她到底有没有在听?我真想大声对她说:“说话啊,珍。该死的!说话啊!”

“那麽,告诉我,”我要求著,“你的答案呢?”

“我想……”她的声音很温柔。

“然后呢?”我轻声的说。

“我想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

她一说话,我的心整个鬆懈了下来。

但是我一定是会错意了,因为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温柔,她接著说:“……符号。”

我在黑暗的车中点点头,回味并消化她说的每一个字。

这句话嚐起来像垃圾。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全是职责所在,一开始就是吗?”我希望她否认。

“正是职责所在,”她说,“冷酷、无情、而且精准。”

你乾脆杀了我吧,干嘛还不动手。

我决定变换车道,从后视镜裡我看到一个可怜兮兮的男人。真可笑,那个人长得好像我。

我应该谢谢她,谢谢她让我保持头脑清醒,也给我机会让我整理自己的思绪。

“谢谢,”我很快地说,“这正是我需要听到的。”

挂上电话,我重新武装自己。

我还有任务在身,没空谈情说爱。

我重重的踩下油门。

圣诞节的早晨。他竟然说我看起来像圣诞节的早晨。

在婚姻的最后一年裡,我们几乎把对方闷死,简直就像迪士尼乐园裡一对由电脑操控的机器人,直到现在他才对我说了句人话。

我不能接受。热情、愤怒、恐惧、性,我都能处裡得很好,但我却无法接受那句话。

他没有关上心门,我满怀期待的望著门内……但我太害怕了,毕竟,他过去的行为实在太像个骗子。他冷酷的玩著这个致命的游戏,我似乎不再认识他了,到底什麽才是真实的他、什麽又是他欺诈的伎俩。

所以最后,我还是犹豫了。

约翰

我终于回到了这个他妈的甜蜜的家。

我像滑板高手似的飞跃过最后一个山坡,但她还是比我快了一步。

我不能让她比我先进屋裡,所以我抄了捷径,穿过草坪抵达前院,将她的宾士车溅了一身葬。我没机会看到她下车时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这样的举动足以令她抓狂。

管它的,每週除三次草的人可是我。

我将引擎熄火,迅速地下车后越过栏杆,比她早一步抵达门口。我胜利的微笑,正要伸手开门……

“去它的!”门竟然是锁著的,而且我没带钥匙。

我左顾右盼,看她是否接近,但是她已经从侧门溜进屋子裡去。

天啊!对珍这样身经百战的情报员来说,这间房子简直就像个军事堡垒。无论如何我一定得想法子进去。

我向后院衝去,或许还可以破门而入。

但是当我跑到半路时,我听到后门开启的声音。珍就站在那裡——像个天杀的亚马逊女战士——头髮随风飞舞、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双脚大开站著,用蓝波的招牌姿势宣告:“少惹我!”

一支衝锋枪挂在她的胸前。

我立刻无法动弹。

好吧,我得承认,该死,她看起来性感极了。

我相信她知道如何使用这些武器,但她真的会开枪吗?

她可以边看著我的眼睛边对我开枪吗?尤其是我在电话裡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毕竟,她是个女人。就算她打从内心裡讨厌我,她会这样扣下扳机吗?

珍动了一下,而且我知道,答案是……

去它的,会!

我快速跳开……

砰!

真是个性情狂暴的女人!

我倒在地上,嘴裡吐著泥沙,我知道不管我爬得多快、滚得多远、或挖得多深,都只有死路一条。她一定会开枪,在她面前,我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但是,什麽事都没发生。

我鬆了一口气,人头尚未落地。我惊讶的看著她回到屋裡,大力把门甩上,听见门上锁的声音,也听见她把枪放下。

这几个动作意味著:“别再靠近这个屋子!”

“抱歉,史密斯太太,”我一边起身一边喃喃自语,“房契上还是我的名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偷偷摸摸潜入自己的房子,但是这一次,我的头脑比以往清醒,过去的经验告诉我,地下室是最容易潜入的地方。

我拔掉杂草、拆掉挡风门,终于进入屋子裡。然后跃上楼梯、从门缝溜入、像个黑影般朝书房飞奔而去。

在这私人的避难所裡,我打开牆壁上的暗门,拿出一支已经上膛、摺叠式的灭音手枪。不需要打扰到隔壁正在看电视的邻居们,然后我蹑手蹑脚的摸进走廊。

实在是太安静了,让我有点毛骨耸然,自己的家突然变得像外星人的领土。她是否知道我已经潜伏进来了?她在偷偷跟踪我吗?还是她以为我已经被吓跑了?或许她以为自己已经在安全的堡垒裡面,所以就睡觉去了。

好吧,宝贝,我从来不曾让女人阻止我到想去的地方。

我踏上阶梯。

然后看见一线光正对准著我的眼角。是珍在瞄准目标吗?

砰砰砰!

我连忙蹲下,子弹朝牆上射去,打碎了相框和烛台。

很好,她还没睡,而且非常的不爽。

我朝最近的掩护处厨房跑去

,但珍仍然不放过我,我转身开枪还击,连滚带爬的到了厨房。

珍又再次朝著我开枪,我猛力拉开了冰箱门,就像希腊战士的盾牌一样,她的子弹被冰箱门反弹回去。

如果之前她并不是真的想杀我,现在她一定会想这麽做。这可是她最爱的冰箱,足足让她等了三个月才买到。

冰箱裡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喔,我的天,还有一大块她吃剩的柠檬派在冰箱裡。此刻我像小狗一样流著口水,都怪今晚在餐厅时,珍放的烟火害我错失晚餐,现在真想大咬一口!

我正想著该如何在手不被子弹打断的情况下,拉开放刀叉的抽屉……。

砰!砰!

喔,很好,老婆杀手仍然暴跳如雷。

唉,看来那块派暂时别想吃了。

或许该去饭厅了。我朝著门口走去,顺手开了几枪,一排排精緻的玻璃杯应声而破,就像在园游会玩射击瓶子的游戏一样。橱柜也被子弹射穿,餐具散落一地。她最珍贵的茶壶以及水壶也难逃一劫,水壶再也不会吹口哨了。

珍停了下来,不敢相信她最喜欢的饭厅被摧毁成这副模样:电器、橱柜、以及装饰品——这裡已经面目全非。

然后她转身向我,冷酷无情的瞪著我,我彷彿看见十八层地狱裡的牛头马面。

好吧,我受不了了。我一定得离开厨房。

我脚步蹒跚的朝门口走去,并且向背后开了几枪。突然间——卡!卡!卡!——喔,糟糕,没子弹了。

我看了一眼女魔头,狼狈的往最近的出口逃去,回到了黑暗的院子裡。

珍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大声的甩上门并上锁。

“该死!”她为何一直这样做?我觉得自己身处在奇异的卡通影片裡。

手无寸铁地被关在黑暗的门外。

情况不妙,她始终佔在上风,消息如果传了出去,我在这行一定名誉扫地。

我往工具房跑去,希望还能够找到其他的武器。我知道她和她的党羽已经搬走了我所有的武器,但或许可以在工具堆中找到一些临时代用品。

螺丝起子——不太好;电锯——太血腥;杀虫剂——死得不够快。

我翻箱倒柜寻找任何可用的东西:用过的油漆罐、破烂的救生衣、一大叠旧报纸、和一台生鏽的脚踏车。天啊,我真需要好好整理这个地方。

然后我看到一个或许还派得上用场的东西:一个笨重的园艺剪。

它的重量十分沉重,却非常管用。我可以敲、撬、刺或剪。虽然不像我惯用的武器那麽高科技,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相信它会蛮好用的。

我回到夜色的掩护下,试著挥舞它,彷彿一个日本武士在挥舞著他的剑。但这次当我回到地下室的门,竟然进不去。该死!超有效率小姐一定下来装了链锁。

或许我还是进得去,但是得花上一段时间,而且会製造很多噪音,所以我选择其他方法。

我鬼鬼祟祟的绕房而走,从窗户隙缝中偷看。我知道珍还在四处巡逻,但是此刻我却看不到她的踪影。

“啊,书房。”我告诉自己。她从不进去那裡。

至少我不认为她曾进去过。管它的,或许她晚上常偷溜进去,在书桌上一丝不挂的跳舞,而她的祕密情报员爱人在一旁翻箱倒柜。现在,我还能相信什麽事呢?

我蹑手蹑脚的到了书房,冒著风险探出头看了一眼,没有人,看起来也不像有人在书桌上裸舞过的样子。窗户是锁著的,我将园艺剪深入窗櫺的隙缝中把它撬开。

现在的房子不比以前的坚固了。

还是不见珍的踪影,我爬了进去,园艺剪替我开路。

我振作起来,朝著厨房的方向走去。我猜想她不会在那儿,因为她一定无法接受那裡的一团混乱。

到了厨房,我顺手抓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平底锅,但是眼角馀光看到了一个更好的东西——一个超大型铜製煎锅。感谢珍,她总是买最好的。

现在我回到战场上,全副武装,一手拿著生鏽的园艺剪,一手抓著我最忠实的煎锅。

嘿,就像人们说的,你有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运用你所有的。

我慢慢移到客厅,家用武器握在手裡挥舞,搜寻著每一个角落。

目前为止,一切都还不错。

当我踏进了门厅,然后……

砰砰砰!

珍像一个狙击手站在楼梯上朝我开枪。

我退回客厅,紧紧地背靠牆等著。

死寂般的沉静。

一分钟后,我贴著角落悄悄伸出亮晶晶的煎锅,藉由锅底的反射,看看是否可以找到珍的位置。

砰!

她朝著煎锅开了一枪,煎锅应声从我的手中飞越整个房间。

现在我才恍然大悟,为什麽这个任务比一般的都来得危险。

大部分的时候,只要我有目标就有计画。我照著计画进行,毫不犹豫的追逐著目标。冷静、自信、有效率:而且丝毫不带感情。我的目标会反击都是为了生存,完全没有私人情感。

这件事一开始,纯粹只是老爸派给珍的例行任务,就像我接受从亚特兰大来的命令一样。但现在已演变成私人恩怨,所以更加棘手。

我感觉一双眼睛看著我,于是我拿起园艺剪准备著。

哈,我几乎笑了出来。

原来是她的玩具熊,儘管它破了个洞,躺在火炉旁对著我笑,好像我是它多年不见的好友,还有珍其他的小娃娃也整齐的排列在柜子上。她离开前一定收集了一些我俩值得珍藏的生活片段。

或许是想一把火烧光吧。

无论如何,这给了我一个灵感。

我流著汗,停下来重新上膛。

然后我紧紧贴在楼梯的牆上,聆听著脚步声、扳机声、肚子的咕咕声、打嗝声——任何可能洩漏敌人位置的声音。

突然间有声音传来,我屏住呼吸。声音是从楼下传来,可能是从客厅发出的。这个声音并不寻常,甚至非常怪异。那是什麽?

卡嚓——卡嚓——卡嚓——怎麽听起来像……剪刀!

突然间,某个物体从门厅裡滚到了楼梯下。好像是颗球——不——是头!我尖叫了一声。

然后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麽。

我的玩具熊!约翰肢解了我的玩具熊!

他怎麽可以这麽做!他怎麽敢!现在他真的把我惹毛了!

我下了决心往敌人扑去……但是此刻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卡嚓——卡嚓——卡嚓——

又怎麽了。

一片片碎布在空中飞舞,

我蹲在楼梯上,从栏杆的间隙中偷看,他该不会……

他来真的!我认出了布料上的图案。

他有病!

约翰正用园艺剪将我新买的窗帘剪得乱七八糟!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兴高采烈:“现在”——卡嚓——“我们不需要”——卡嚓——“买新地毯了!”卡嚓!卡嚓!

我像木马屠城记裡的战士一样跃起往前衝去,朝著客厅开枪,子弹碎片将所有的室内装潢摧毁得一乾二淨。

“珍!”他大叫:“你使我完美!”

这个男人疯了,终于他妈的疯了。

出自于对他摧毁窗帘的气愤,我开著枪衝下楼梯,就在我刚到角落的同时——

轰!

桌灯从角落飞了过来,重重的撞在我的身上!

我退到牆边靠著,头昏昏沉沉。我不敢相信,他竟然用桌灯打我!

他到底知不知道那桌灯有多贵?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约翰朝我扑来想抢我的枪。

为了争夺那支枪,我们在地上扭打著,枪声此起彼落,子弹不停地在空中扫射。

终于,我用手肘击中了约翰的脸,他应声而倒。

当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像柯林伊斯威特西部片裡的坏人一样,趁机从腰间掏出了双枪握在手上。

现在——那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他要为那个窗帘付出代价!

但是就在我准备扣下板机前,那个混蛋竟然用灯绳将我绊倒。当我的屁股跌在地上的同时,我的手枪也落在地上。

我们各喘了一口气,朝相反的角落扑去。我摸索著距离最近、可当武器的物品——高尔夫球奖座。

没错!我讨厌高尔夫,讨厌他花时间打球,只为了有个藉口好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在酒吧裡鬼混。“我很忙。”他总是这麽说。

我现在就让他更忙!我转身面对他,将他珍贵的高尔夫奖座高高举在头上。

如果表情能够杀人的话,此刻这场战役便告终结。“那奖座是乡村俱乐部的,”他大叫,“我只是暂时帮它保管!”

嘿,嘿,嘿!我阴沉的笑著,将奖座朝他的脑袋扔去。

约翰抓起火炉旁的火钳试图抵挡——但是代价颇高。奖座上那个小高尔夫人的头断了,它坠落在坚硬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可怜的叮噹声。

约翰像个疯子般的吼叫著。

窗帘换高尔夫奖座!

现在情况愈来愈糟,我们像猫狗大战一样朝对方扑去,拳脚相向,比动作片的拍摄来得更加血肉横飞。

两个职业杀手愚笨的攻击对方,越过桌椅、撞上牆壁,几乎要毁了这个我们曾经如此在乎的房子。

以这个任务来说,我们的战斗目的已经改变。这不再是一场两个情报员、两个敌对组织之间的战斗,这已经是为了高尔夫奖座与窗帘而战。

冷血的暗杀是一回事,致命的愤怒却是自古即有。

我想要他妈的杀了我那该死的丈夫。

而且很显然的,他也想要他妈的杀了我——他的老婆。

我像拳击手般退到了角落,找到我的枪并且向它扑去。甩掉眼角的汗水,我拿起枪、转身、与约翰面对面——他手上正拿著另一支枪。

是到了该摊牌的真情时刻了。

我们相距咫尺的站著,彼此的胸膛剧烈跳动,我们的手指紧扣扳机,四周的断垣残壁象徵著我们破碎的婚姻,地板上一片狼籍。

七零八落的照片、破烂的窗帘、四分五裂的珍贵回忆。

牆壁和地板满是锅碗瓢盆。

我们的生活全搞砸了。

我们的眼睛看著对方,如同吸血鬼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同类一样,此时此刻,我俩才真正的看清彼此的真面目。

我们都心知肚明,对方是个足以匹敌的职业杀手。

在如此近的距离,我们可以很轻易的将彼此送上西天。

所以,接下来该如何收场呢?即使此刻放彼此一马,到最后还是会刀剑相向。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下,我们停顿了一会,不知道该怎麽办。

如果我转身逃跑,他一定会朝我的背后开枪;如果我先开火,他会还击,然后同归于尽。

即使是好莱坞最棒的编剧,都没有办法写出完美的结局。

过去我曾经数次扮演死神,但下手时从来不曾如此犹豫不决。

这是我第一次害怕下手后会有遗憾。但愿……如果……

我仔细观察著约翰,他顽固的下颚,一副不肯屈服的样子,彷彿蔑视死亡。

还有那对叛逆的嘴唇,儘管满口谎言,我还是渴望能在临死前与他再度温存。

约翰用怀疑的眼神看著我,忽然间我害怕被他看穿心事。我需要隐藏自己的情感,如果我退缩了,他会抓住那个时机开枪,而我却不确定是否会还击。

如果我们俩注定只有一个人能生存,或许这会是最完美的结局。让他杀了我,总好过我眼睁睁地看著他死。

当约翰抬起头仔细观察我的脸庞时,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这段很长的时间裡,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我俩急促的呼吸声。此刻世界彷彿静止了。

我似乎感到我俩之间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

突然间约翰放鬆了他的肩膀、垂下了枪。

我嚥下一大口口水,疑惑的问:“你在做什麽?”

他将武器放下,脸上出现难以理解的表情,轻声说:“来吧。”

他往前站了一步,朝著我的枪靠近,让枪口紧紧抵住他的胸膛。

我颤抖著,汗水滴入我的眼睛,“这是你的诡计!”

“不是,”他简单的说,深深看入我的眼睛。“现在,告诉我,”他请求著,“告诉我这是冷酷、无情、而且精准的任务。”

我无法动弹,闪避著他的目光。

然后他伸出手,我以为他要抢我的枪。

但他却用强而有力的手指温柔地握著我的手,像个情人般的诉说著情感

,然后用另一隻手握住那支正对著他心脏的枪管。

我的天啊!他想干什麽?

我用力眨著眼睛,惊讶的望著他,努力不让他突破我的心防。

我声音嘶哑的说:“这是冷酷、无情……”

约翰靠得更近了,枪管深深陷入他的胸膛。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看见他的脉搏跳动。只要我轻轻扣下扳机,就可以摧毁他那颗砰砰跳的心。

“……精准的任务吗?”他大声的说。

手指放开了扳机,枪从手中滑落。

我做不到,我知道我永远都做不到。

我感觉自己很恐惧,不停地往下坠落……直到约翰用他的臂膀接住我,并给我一个渴望已久的拥抱。

我像一个飢渴的女人,贪婪地吻著他,也让他贪婪地吻著我。

他变得不再陌生。

我们倒在地板上撕裂彼此的衣服——地板上堆满了我们过去生活的回忆。

同时身为杀手,却又臣服于对方。

约翰

该死!这女人是谁,她对我的老婆干了什麽好事?

地板上满是我老公的衣服碎片,房子乱成一团,我完全失去控制。

这对我是好事。

躺在充满汗臭的衣服上,四周全是灰尘和碎片,我记不得过去是否有过这麽美好的感觉。

是的,我记得。

就是第一次。

“嘿,陌生人,”我轻声的说。

他微笑著:“嘿,你也是。”

“还不错嘛。”

“你也很棒喔。”他用手指比著枪的姿势,从我的乳沟滑下,在我胸前画了几个圈圈,“我老早就该把你杀了。”

我挑著眉毛,“再杀我一遍吧。”我满足的说。

他像野兽般拥我入怀,缠绵的吻著,像是暗示著我们还活著,只要还活著就有希望。

然后,我无法克制的笑了起来,约翰放开我,看著我说:“怎麽了。”

“我在想,要是邻居们看见我们美丽的房子变成这副德性,他们会怎麽说?”

我们互看了一眼,然后同时捧腹大笑。约翰站起身来,拉著我的手,高呼一声,带著我旋转了起来。我像在游乐场乘著云霄飞车的孩子一样尖叫著,刺激的快感令我无法呼吸。

然后约翰把我放下,牵著我的手,一起离开了混乱的现场,上楼就寝。

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史密斯夫妇。

我们像新婚夫妇般做爱,眼前星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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