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个阴天,也是一个星期天。这个阴天显得异常的沉闷,宋雅文在厨房里洗着碗,她想,要是下场雨就好了,就不会如此闷热了,她觉得就像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里,这种天气让她想起一个遥远的正午,那也是一个这样闷热的阴天,她被一块布蒙上了眼睛,一双有力的手掐住她孩童似的脖子,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金光飞溅,耳朵嗡嗡作响,心脏像一个充气过足即将破裂的气球……她闭上了双眼,作了短暂的心理调整,宋雅文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吐出了一口气。

她紧张的神经得到有效的缓解之后,才睁开了眼,这时,她的嫂子王芹站在她面前。王芹关切地问她,雅文,你怎么了?

宋雅文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王芹说,雅文,是不是太辛苦了,等你找到工作上班了就好了,我和你哥商量过了,等你找到工作后,我们就请一个保姆带孩子。

宋雅文笑了笑,请什么保姆呀,我帮你把孩子带大。

王芹说,别说傻话,你好不容易上完了大学,不工作怎么能行,让你服侍我这么久,我都心里很不安,这对你来说,是大材小用了。

雅文说,嫂子,你别那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上大学还是你和我哥供的呢,我做得还很不够。

王芹出去后,宋雅文叹了口气,在这样阴沉闷热的天气里,她觉得自己心情很沉重。她想起了张医生,她想去张医生那里和他说说话。收拾好厨房,宋雅文来到了哥嫂的卧室里。宋雅文看到嫂子王芹在给孩子喂奶,宋正文坐在她的旁边,深情而甜美地看着孩子,他说,这孩子的鼻子长得真像我。

宋雅文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宋雅文迟疑了一会儿说,哥、嫂,我今天想去学校一下,有点儿事。

宋正文抬头笑着看了看妹妹,欢快地说,去吧,去吧。今天我在家,可以帮助你嫂子。

王芹也说,雅文你去吧,自从孩子生下来,你也没有休息过,正好,你出去散散心吧。

宋雅文说,哥,嫂,那我走了,我下午回来。

宋正文说,放心去玩吧,玩痛快点,晚点回来也没事。

宋雅文点了点头就出去了。宋正文在宋雅文出了他们的房间后对妻子王芹说,我也出去买菜吧,晚了的话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你要吃什么,尽管说,你想吃什么我买什么。

王芹笑了笑,这段时间我吃得够好的了,你们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我无所谓。

宋正文说,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现在全家你是重点,要以你为主。

王芹说,好了,快去吧。

宋正文是和宋雅文一起下楼的。

在电梯里,宋正文看着宋雅文,眼神有些飘忽。

宋雅文没有说话。

宋正文想说什么,但他没说出口。

他们出了电梯,一起朝小区的大门口走去。他们走出了情韵小区的大门,又一起往凡人东路地铁方向走了一段,宋雅文就和宋正文分开了。宋雅文要去坐地铁,地铁可以把她直接送到赤板大学。宋正文则穿过凡人东路直接去古美菜市场。他过了马路后,没有直接进入古美菜市场,而是用目光在追踪着妹妹宋雅文的背影,他觉得宋雅文有什么不对动,妹妹宋雅文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无所知。直到宋雅文消失在地铁口那边,宋正文才移动脚步朝古美菜市场走去。

宋雅文在进入地铁口时,看见了矮马,那个平常老在凡人东路上游荡的瘸子。那个叫矮马的瘸子在地铁出口旁边的那个垃圾桶边上站着,他出神地盯着那个垃圾桶,像是在等待垃圾桶里出现一块金子。宋雅文觉得矮马是一个古怪的人。她突然想,如果自己是矮马,她会像他那样盯着垃圾筒出神吗?这个假没让她的心尖突然痛了一下。

这沉闷的天气总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宋正文走进菜市场,他看到吴肥婆的那个摊位空空的。平常,他都是在吴肥婆的摊位上买蔬菜的,他觉得吴肥婆可怜,他总是在她那里多买蔬菜来表示对吴肥婆的帮助。他总想,自己也会有老的那一天,说不定也要人帮助。宋正文想到吴肥婆,就自然地想起了那个晚上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人,那个人和吴肥婆有着重要的关系。他现在在哪里?宋正文想起那个人,心里就不舒服了,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晚上到母爱医院去?他为什么要从那个窗口往病房里张望?

宋正文不想那么多了,他问吴肥婆旁边的人,吴肥婆怎么不卖菜了?

那人说,宋先生,你不知道呀,吴肥婆住院了。

宋正文问,她为什么住院?

那人指了指紫罗兰洗头店说,是那里的一个洗头妹害的。

宋正文往紫罗兰洗头店望去,紫罗兰洗头店店门紧闭,宋正文知道,像这种开到凌晨的洗头店,不到中午是不会开门的。宋正文把目光从紫罗兰洗头店收了回来,那人在讲着朱雀儿到吴肥婆这里要钱的经过。

宋正文听完后,没有责备朱雀儿,反而说,吴肥婆的儿子阿三太不像话了,太不负责任了,怎么能这样呢!

那人也附和着说,是呀,据说现在又找不到人了,不知跑哪里去了。

宋正文摇了摇头,他会跑哪里去呢,我前几天晚上还在母爱医院看到他了的,难道我看错人了?

宋正文正要走,那人说,宋先生,买点什么菜吧,你看看这些菜,都新鲜着呢,都是绿色食品,没农药的。

宋正文笑了笑说,我先到里面买些肉食,出来后再买蔬菜,你放心,我出来一定在你这里买的。

那人也笑了,当然,我放心,谁不知道你宋先生是个讲信用的大好人呐!

矮马望着空空的垃圾桶出神。沉闷的空气让他呼吸有些急促。就在昨夜,他又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他可以分辨出婴儿啼哭声的方位,应该是从垃圾桶里发出的。矮马从一大早起来就来到了垃圾桶边上,他没有发现那个婴儿,也没有见到那只白猫。在垃圾车来收垃圾时,矮马问收垃圾的那个中年妇女,你看见一个婴儿吗,在垃圾桶里的一个婴儿?

中年妇女说,矮马,你一定神经有问题了,这垃圾桶里哪来的婴儿呀,矮马,你应该去精神病医院治疗了。

矮马十分的迷惘,难道自己真的得了精神病?这不可能,自己的思维还异常的清晰。

约摸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矮马看到了小舞。小舞坐在一辆自行车的后架上。骑自行车的人他认识,是星期五川菜馆的厨师阿扁,在矮马和星期五川菜馆王广大老板吵口时,他拎着菜刀威胁过矮马。矮马心里讨厌这个满脸麻子的厨师。

小舞看见了矮马,她朝他喊了一声,矮马——

矮马愣了一下,看着她。

阿扁说,小舞,你喊他干什么?

小舞说,我喜欢喊他,怎么了?

阿扁说,他是这个城市里最烂的人。

小舞跳下了自行车,对阿扁说,你先去饭店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阿扁脸色沉了下来,他停下了自行车,小舞,你干什么呀?

小舞没理他,径直朝矮马走过来。

阿扁又说,小舞,你别忘了打卡了,要扣工资的。

小舞好像没听见阿扁的话,她来到了矮马的面前。小舞的脸是一朵花,向日葵一样的花,矮马,你在这里干什么呀?这垃圾桶是空的,没有你要的东西。

小舞说话时,矮马一直看着悻悻骑车而去的阿扁,矮马觉得阿扁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充满了仇恨,他的表情也十分怪异。

矮马缓过神来,看了看小舞,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小舞,你昨天晚上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

小舞奇怪地看着矮马,哪来的婴儿的哭声呀!

矮马指了指垃圾桶,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婴儿的哭声。

小舞睁大了眼睛,这垃圾桶里有婴儿的哭声?

矮马使劲地点了点头。

小舞说,矮马,你没病吧?

矮马摇了摇头。

小舞也摇了摇头,然后她就走了。

矮马想,我此时在胖妞小舞眼中一定是一个怪物。

在凡人东路待久了之后,矮马认识凡人东路上的许多人,比如情韵小区的保安朱水旺。矮马觉得自己应该去问问他,他想夜里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听见了凡人东路上婴儿的啼哭。

这时,矮马看到民警黄小初朝他走了过来,矮马正想往情韵小区走。黄小初的脸色十分难看,矮马可以发誓,自从黄小初到凡人东路上当片警,矮马从来没见过他有过笑脸,他的脸就像今天阴霾的天。矮马不喜欢警察找他,矮马甚至对他们心生恐惧,所以,黄小初朝他走过来时,他心生恐惧。也许是矮马的神色张皇引起了黄小初的注意,他堵住了矮马的去路。

矮马有些结巴地说,黄,黄警官,你找我有事?

黄小初面无表情地说,矮马,你还没从治安亭里搬出去吗?看你把好端端的一个治安亭弄得臭哄哄的。

矮马说,还,还没。

黄小初说,你赶快找个地方搬吧,我是好心告诉你,这个治安亭已经废置很久了,我们所里新来的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清理这个治安亭了。

矮马听了他的话,脑袋里嗡嗡作响。

黄小初见矮马迷惘的样子,又说,不过,你还可以住上几天,新所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把火暂时不会烧到你这里,但你动作要快一点,明白吗?

矮马连忙说,明白,明白。

矮马顿时觉得冷面如霜的黄小初警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其实谁又说得清楚谁好谁坏,这个世界没有了标准。

黄小初走了后,矮马松了一口气,但心头很快又堵上了一块石头,他该搬到哪里去住呢?哪里才是他的安身之所?

矮马此时还去找情韵小区的保安朱水旺吗?

去,怎么不去!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回响,矮马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和他说话。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矮马一瘸一拐地走向情韵小区时,他看到街对面古美菜市场吴肥婆的那个摊位空着。她难道还在医院里住着?想想吴肥婆也算是个好人。但是他一想到吴肥婆晚上在街上游荡的样子,他的内心就会对吴肥婆产生另外一种想象,那时的吴肥婆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想到这里,矮马身上就发冷。

矮马来到了情韵小区的大门外,朱水旺正站在门口,他迎了上去。朱水旺也发现了矮马,他对矮马说,矮马,还是你潇洒呀,成天无忧无虑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矮马笑了一声,我是个废人,怎么能跟你比呢。

朱水旺说,矮马,我不让你进情韵小区你可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这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不比对面的老街区,如果业主们发现你在里面捡垃圾。他们只要一个投诉电话打到物业那里去,我这饭碗就保不住了,我老婆孩子都没工作,就指我养活他们了。

矮马说,朱水旺,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理解,我怎么会给你添麻烦呢?也就是你把我当人看,别的保安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根本就不正眼瞧我的,只有你,还把心里话掏给我。

朱水旺这时发现有人走过来,就说,矮马,你快走吧,有人来了,我怕人说我。

矮马说,好的,我马上走,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昨天晚上听见凡人东路上有婴儿的哭声吗?

朱水旺说,没听见呀,前几天的那个晚上倒是听到过,怪瘆人的。矮马,你快走吧!

矮马听完朱水旺的话,心想,难道昨天夜里就我一个人听到那婴儿的哭声?

朱水旺显然不愿意和他探讨更多的问题,矮马只有离去。矮马转身就要走,他看到了提着一篮子菜走来的宋正文。他也看见了矮马!矮马看见宋正文,显得慌乱起来,朱水旺不明白矮马为什么看到宋正文会如此慌乱。宋正文还是向矮马投来针尖一样的目光,他的目光让矮马浑身颤抖了一下。矮马赶紧逃开,在逃开的过程中,他不敢回头张望,他怕宋正文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这个衣冠楚楚的人是他的噩梦。矮马心里十分悲哀,他对自己说,我是个谁都可以鄙视的废人,在凡人东路上,我是一只肮脏的老鼠,我是这个城市里的一个污点。

宋正文在进入情韵小区的时候,他朝朱水旺古怪地笑了一下,朱水旺突然心里冒出了一股寒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宋正文身上有种让他害怕的东西。他不敢说出口,他提防着。朱水旺会突然想起一个深夜里发生的事情。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在一个深夜,他分明看见宋正文一个人从斜对面的小巷里走出来,他不知道宋正文去那里干什么。那个晚上,宋正文进入小区时,神色十分的慌张,好像是刚刚干完见不得人的事情回来。宋正文刚刚进去不久,朱水旺就看到了吴

肥婆也从那个巷子里走了出来,吴肥婆的样子十分诡异,让人不敢接近。朱水旺很自然地把宋正文和吴肥婆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他们难道在一起干了些什么?

沉闷的空气的确让矮马的呼吸困难,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就像当年在战场上闻到的让他窒息的血腥味。血腥味从何而来?或许它来自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矮马不知道这个城市里每天有多少人在流血,因何而流血。或者它来自矮马内心的某个隐秘的部位,他不能阻止自己脆弱的内心流血。矮马不能确定,所以十分的迷茫。

矮马希望天降一场猛雨,冲刷掉这股子让他窒息的血腥味。

宋正文回到了家里,他把买来的菜放进了厨房。卧室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宋正文皱了皱眉头。他在厨房里待了一会儿,然后换上一副笑脸走进了卧室。妻子朝他示意了一下,让他不要出声,她在哄着孩子。妻子王芹边哄孩子,边轻声地唱起了儿歌。王芹那充满了母爱的歌声很快就让孩子进入了梦乡。

宋正文呆呆地看着妻儿,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王芹轻轻地把孩子放在了婴儿床上,然后蹑手蹑脚地把宋正文拉出了卧室。她轻轻地带上了房门,来到客厅里,妻子王芹看着宋正文说,正文,你怎么浑身是汗呀,快去冲个凉,换身衣服吧。

王芹的身上充满了一种奶腥味,这种奶腥味刺激着宋正文,他的眼睛里出现了让人恐怖的色泽,这股奶腥味让他受不了!他站在那里,心里说,我要掐死你,你这个魔鬼!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难道你一生都要跟着我,让我受难吗!

他好像又要发作。他的嘴唇嚅动着,脸上的肌肉也在微微地抽搐。

王芹发现了他的异常,她有些害怕,她说,正文,你,你不要这样,我怕!我真的很怕,我看到你这样,我就受不了,真的,正文,你能不能够正常一些,求你了!

宋正文内心在起着变化时,他的内心被另外一种东西代替了,那是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过的冲动。

宋正文凝视着妻子,突然一把把王芹搂了过来,对着她的嘴巴狂吻起来。

他低吼了一声,把王芹抱起来,进了妹妹宋雅文住的那个房间。

王芹说,正文,不要,我还不行,医生说要满月以后才能做的。

宋正文仿佛没有听见王芹的话,他把王芹放到宋雅文的床上后,便扑在了王芹的胸脯上,对着王芹的胸脯狂乱地吻吮着。这时的宋正文像一只发情的野兽。

王芹说,正文,真的不行,你为我想想,为孩子想想,我刚生下孩子才几天,你不要这样,快下去,正文!

宋正文喘着粗气,他浑身冒着烈火,他无法控制自己。宋正文吮吸着王芹鼓涨的乳房,他是在吮吸着生命的琼浆。

王芹哀求道,正文,你快下去吧,我快不行了,正文,你可怜可怜我,好吗?等能行了,我让你痛快,正文?

宋正文执著地吮吸着,他的手努力地退着王芹的睡裤。

王芹死死地拉着裤带,不让他得逞,口中继续哀求着宋正文。就在这时,突然从他们的卧室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婴儿的啼哭声像一颗子弹击中了宋正文,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他哀鸣了一声就从王芹的身上滚了下去。

王芹趁机慌乱地冲出了宋雅文的房间,她的眼中积满了泪水,王芹来到了卧室,抱起了惊醒的儿子。她一抱起儿子,儿子就不哭了,还突然咧开小嘴,朝王芹笑了一下,仿佛他的啼哭声是为母亲解围的。

王芹说了声,我的宝贝——

王芹的泪水掉在了儿子稚嫩的脸上,尽管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滚落下来。王芹突然想起了一种令她恶心的气味,那种气味仿佛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卧室,她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的胃部一阵痉挛,王芹把孩子放回了婴儿床,赶紧跑进了卫生间,她把嘴巴对准便桶,大口大口地狂吐起来。

宋正文似乎没有听到妻子的呕吐声,他仰面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他似乎看到一个女人正在远离着他,有一个孩子在那个女人身后哭喊着追赶,那个女人一直向原野的深处走去,直到消失,那个孩子站在空茫的原野上,已经哭不出声了。那孩子是谁?

宋正文大口地呼吸着,他的双眼一片迷蒙,他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宋正文的内心在挣扎,在呼喊。此时,他正在疯狂呕吐的妻子王芹根本就听不到他内心挣扎和呼喊所发出的惨烈的声音,谁也听不到。宋正文突然翻了个身,把头趴在枕头上,抽泣起来。他顿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助。

小舞进入星期五川菜馆的那一刻起,老板王广大就坐在一个角落里,边喝着茶边审视着小舞的一举一动。他看到小舞刚打完卡,就被大厨阿扁拉到了一边。阿扁似乎情绪十分激动,他和小舞低声地说着什么,有几个服务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笑。阿扁还没说完,小舞就离开了他,去换工作服去了。阿扁看着她的背影,满脸愤怒的神色。

王广大皱了皱眉头,说了声,乱弹琴!

饭店里是个很难藏住什么秘密的地方,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在最短时间内传得沸沸扬扬,关于大厨阿扁泡小舞的事情,他已有耳闻。王广大知道,饭店本来就是个是非之地,他不想让手下的员工闹出什么和工作无关的乱子来影响工作,特别是男女之间的关系,这种事不但会影响饭店的管理,还会影响到饭店的服务质量,甚至生意。本来近来饭店生意就不好,要闹出些什么乱子,那不更加雪上加霜了。

王广大站起身,对一个服务员说,去把阿扁师傅叫到我办公室。

说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阿扁就进来了,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王广大的对面说,老板,你找我有事?

王广大盯着他满是麻子的脸看了一会儿。

阿扁用手摸了摸脸,说,老板,你这样看着我做啥子哟?

王广大冷冰冰地说,阿扁,你脸上除了麻子还有什么?

阿扁又摸了一下说,没什么呀!

王广大提高了声音,难道你不脸红吗?

阿扁十分不解,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有多吃多占,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呀?

王广大点燃了一根烟,说,阿扁,我问你,你多大年纪的人了?你孩子又多大了?

阿扁说,这些你都知道的呀,老板,你问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呀?

王广大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阿扁,我对你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孩子都上初中了,你还和小舞扯什么淡,小舞都可以做你的女儿了,你骚情什么呀!还一大早就骑单车去接小舞,你搞什么搞呀,全饭店上下,有谁不知道你在和小舞搞鬼!

阿扁显然也很激动,我连小舞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谁他妈的胡说八道,这不是在我身上泼脏水吗!

王广大的声音十分的严厉,你不要狡辩,你做了什么事情我心里很清楚,况且,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无风不起浪,我现在也不需要你承认什么,我只要你给我一个保证,说实话,你要不给我这个保证,你想到哪去就到哪去,我找个大厨还不容易,一分钟的事!

阿扁一听王广大这话,就低下了头,王老板,你要我给你什么保证?

王广大说,保证你今后不再骚扰小舞了,不要打她的主意了!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不要毁了她!

阿扁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王老板,我保证!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

王广大又说,大声一点说,我没有听到!

阿扁又说,我保证!

这时,王广大露出了笑脸,他递给了阿扁一根烟,帮他点上了火,口气变得温和了,阿扁,你要知道,我是为你好,你想想到时小舞真是要赖上你了,你怎么脱身?你那母老虎一样的老婆要知道了,不来剥了你的皮?你就永无安生之日了。况且,小舞长得那个样,值得你那么做吗?你真的想怎么样,随便找一个,给点钱不就解决问题了?现在满大街都是那样的漂亮女人,我看对门紫罗兰洗头店的朱雀儿就不错。

阿扁吐出了一口烟雾,连连点头,但他心里恶狠狠地骂道,狗日的王广大,你他妈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呀,你自己怎么不去嫖朱雀儿,那样的烂货我才不要,况且还要花钱!

王广大笑了笑对他说,阿扁,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阿扁这时站起来,对王广大说,王老板,那我干活去了。

王广大心满意足地说,去吧,去吧,小舞的事你一定要处理好,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了再来找我。

阿扁说,明白,老板,你就放心吧!

说完,阿扁就迈开他的鸭子步,一摆一摆地出去了,看得出来,尽管他口头上答应了王广大,但他还是十分的沮丧。

王广大在阿扁出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后说了一句,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毛病,只要想到女人,腿就走不动了,唉!小舞有什么好的,让他给看上了。

王广大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长叹了一声后自言自语道,妈的,为什么最近事情总是这么不顺利?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婴儿,一群婴儿,他们裸露着身体朝他爬过来,他们爬到了他的身上,每个婴儿都伸出了手来抓他,他看到他们的手指都变成了锐利的爪子。王广大叫了一声,很快地,他平静下来,他开始给一个人打电话。

宋雅文坐在张医生的对面,张医生的微笑让她心里觉得踏实了些。张医生是赤板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也是一个心理医生。宋雅文在校时就一直找张医生给自己做心理治疗。她有心理问题,宋雅文很早就知道,她在张医生这里找到了一个出口,只要她觉得自己心理上出现了什么障碍,就会去找张医生,她希望自己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张医生是个温和的人,他又十分的敏锐,他可以通过很随意的聊天,捕捉到宋雅文内心最要命的弱点。宋雅文进了张医生的办公室后,张医生就放了柔缓的音乐。他和宋雅文在随意的聊天中引出了宋雅文想要和他倾诉的话题。宋雅文觉得张医生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基于这一点,她才会把心中的压抑和困惑对他倾诉。

宋雅文说,自从我嫂子的孩子出生后,我总是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我总怕这个孩子会突然消失。我还常常做一个噩梦,我梦见自己被一双手掐住了脖子,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次我梦醒后就心悸,喘不过气来,我会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掐着孩子的脖子,特别是今天早晨,我来到哥嫂的卧室,发现孩子好好的安然无恙,可我心里却越来越焦虑。

张医生看着宋雅文惊恐的眼睛,轻轻地说,雅文,你说出来就好了,你不是说过吗,你侄儿生下来的头一天晚上,医院里失踪了一个孩子,你担心你侄儿也会失踪,你把这件事和你小时候的那件事连在了一起,所以,你认为你侄儿同样也会受到袭击,你的恐惧来自你的内心。其实,多年以来,很多事情都过去了,都有了变化,你没有必要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

宋雅文又说,可是,可是我觉得我哥很不正常,特别是他有了孩子之后,那天晚上,他很晚回家,我正好起来小便,我看见了他,我看见他神色仓皇,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愣愣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就进了卧室,他的脖子上还有三道血痕,像是被什么利爪抓的,那个晚上,我一夜未睡,总害怕会发生什么事情。

张医生说,雅文,你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这来源于你童年那次遇袭后对你哥的猜测,你内心一直认为那件事和你哥有关,可你又一直找不到可以说服你自己的证据。你承认你哥对你很好,而且你是他的亲妹妹,他不可能加害于你,至于你哥脖子上的伤痕,你没有必要记在心上,他不愿意对你启齿,证明他有他的隐私,他的隐私和你没有关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以前,我也找你哥说过几次,他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他很镇静,我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你应该信任他,信任他对你的爱。这么些年来,他做得很出色,他供养你上完了大学,而且对你父母亲又很孝敬,这说明了你的很多猜想是多余的。你心里的阴影在你紧张的时候就会出现,这不要紧,我要求你的只是一件事,放松,把这世界想象成一个美丽的大花园,每个人都在这个大花园里快乐地生活。

宋雅文说,我这样子很不好,是吗?

张医生说,一切的根源都和你童年的那件事有关,你要忘记它,它永远不会再重现了,雅文,那是你的一场梦,不是真实的,真实的你活在幸福温暖的亲情里,大家都喜欢你,爱着你!

宋雅文此时闭上了眼睛。

张医生心里说,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姑娘呀!接着,张医生来到了宋雅文的身后,他的口气很轻很软,雅文,你此时尽可能随便些,尽你所能地放

松自己,如果你松弛下来,请将右手握拳,攥得越来越紧,同时观察绷紧感。对,你保持绷紧状,注意拳头,手和前臂的绷紧感……现在放松,放松右手手指……再将右手握拳……保持住,对,再次观察绷紧状况……打开,放松。雅文,请把你的手指再次张开,请再次观察肌肉状态的不同……雅文,你现在用左拳重复做一遍。将左手握成拳头,身体其他部位保持松弛,将拳头握得更紧,观察绷紧感放松,是的雅文,放松,观察有什么不同。你就这样保持放松状态……雅文,现在你将双手握拳,越来越紧,绷紧双拳,绷紧前臂,注意这些感觉……放松,雅文,放松了张开手指,体会手和前臂肌肉的松弛感。雅文,放松手和前臂肌肉,雅文你做得很好,对,进一步放松,松弛手和前臂的肌肉……现在挥动双肘,绷紧头肌……

就这样做了十五分钟,宋雅文觉得自己的身体平静了下来,早上的那种焦灼感消失了,她的肌肉也松弛下来,呼吸也有规律了,尽管窗外的天空还是那么的阴沉。

张医生在她离开时还给她开了一些镇静的药物。张医生微笑着对她说,雅文,你应该参加工作,最好搬出去自己住,你也可以尝试去恋爱,那样对你会更有帮助,更能够舒缓你紧绷的神经。

宋雅文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张医生。

张医生还是满脸温存的微笑,欢迎你来找我聊天,记住,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你。

宋雅文走后,张医生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漂亮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听她哥哥的话来到了小河边的一片林子里。哥哥让她在那里等他。那是一个黄昏,宁静而美丽的黄昏夕阳把小河水映得波光潋滟。有微风从河面拂过来,小树林子里还有鸟儿的歌唱。那个美丽的小姑娘坐在树林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嘴巴里叼着一根草根,她透明的大眼睛扑闪着,无忧无虑地望着远方。就在她耐心等待时,她听到了身后树林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发现。小姑娘一直在等待着,她相信自己的哥哥一定会来的。她的哥哥平常对她是那么的疼爱。可太阳落山了,黑暗漫上来了,哥哥也没有来。小姑娘哭了,她的哭声穿过树林子,传得老远。就在这时,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一块布给蒙上了。然后,她就被一个人压在了草丛里,那人的双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呼喊着,一会儿,她就喊不出了声。那人放开了她,逃离了现场。她没有死,当她一口气呼吸上来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树林子上空的星星。她惊惶地站了起来,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一个东西,那是一枚纽扣,是从掐她脖子的人衣服上拽下来的一枚纽扣。她号啕大哭起来,直到村里的人和她父亲举着火把把她找回家。来找她的人中没有哥哥,那天晚上,她哥哥很晚才回家,衣服上少了一枚纽扣……

想到这里,张医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那件事对宋雅文而言,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现在,长大成人的宋雅文还笼罩在这个噩梦中,他该不该为宋雅文担忧?她的未来会怎么样?张医生一无所知。同样的,张医生对凡人东路在这个夏天将要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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