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特林执事是个时刻不忘记恭敬和谦虚的稳重绅士。他在奥沃索镇住了九年,以前住在圣苏马里堡—那时密歇根还是法国的殖民地。一六六八年,马凯特在这里设置了耶稣教的传教所,因此成为了闻名的历史宗教圣地—他住在这里时,没有受到任何的差评。在圣苏马里堡,霍特林也是模范教会成员,是愿为传教事业奉献的活动家,他曾经在卡尔卡斯卡镇隐居,不久又再次出现在附近的奥沃索,继续从事着教会的事务,并且全身心地投入。他平时很喜欢和人说话,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奥沃索镇上的木工非常多,木材作为本州特产占第一位,在州府兰辛家具制造非常有名气,制材和建筑业也很发达。木工作为一种职业已经开始集团化,这也成为了这个镇的特征之一,也是美国地方都市化的一种倾向。从这方面来看,奥沃索四周都被茂密的森林环绕着,可称作是一座“木工之城”。基督教会的信徒里有不少是从事木工工作的,阿道夫·霍特林也是其中之一。他是个非常优秀的木工,不是拿撒勒的木工,而是奥沃索的木工。霍特林把木工作为谋生手段并且非常开心地干着。

他四十六岁,是五个孩子的父亲,两个长女已经成人并且嫁出去了。他对谁都是微笑着,总是为子女操心着,非常重视家庭,是一个好丈夫。他除了在工作地外就是待在自己的家里。他的家在奥沃索北希科里大街九〇八号,这里是他奋斗了半生建立起来的家。

但是他不喜欢和教会成员外的木工一起工作。那些没有宗教信仰的工人可能也不愿意和那些不接受他们敏感的宗教之心的人一起并肩工作。昂然前进和偏激的一面可能是疯狂的信徒们常见的共同特征吧。如果发现同事的毛病就马上会偷偷告诉雇主,因此他在那些不去教会的木工里很不受欢迎。这天早上是推选霍特林升做长老的日子,他一如既往地一副执事威严而亲切的样子出现在教会里。

离礼拜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他把家人留在坐席上,自己则加入正围着炉子闲聊的男信徒中。

他和大家大声地打着招呼:“早上好,霍特林老兄。”

哈罗德·洛思里奇热情地向他打招呼。霍特林升做长老后,洛思里奇应该就能坐上执事的位置了。他就是之前做梦的那个木工,二十五岁,住在奥沃索镇东康斯托克街四〇六号。

“喂,洛思里奇兄弟,今天天气可真好,难得的星期日啊!虽然还是有点冷……”

霍特林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

关于天气的话题还在继续着。这两三天来一直是晴天,但是气温却突然急降。有一个同样是做木工的人加入了霍特林和洛思里奇的谈话,并且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他们谈论着教会的事务,各种各样的工作,若无其事地闲谈着。牧师詹姆斯·W.弗莱也加入到他们中间,在等待礼拜开始的这段时间里大家轻松地开着火炉谈话会。

那时和那之后,在教会里没有人谈到少女桃乐丝被暴行杀害的事件。

到了礼拜开始的时间。闲聊被沉静打破了。弗莱牧师坐在圣坛的正中间,洛思里奇加入到合唱队里。他们唱着祈祷词,教会里响起了赞美歌的声音。平淡无奇、寒冷的教会的早上,这是霍特林最后一次担任执事的工作,他神情感慨地担当着圣餐的助司。

晚上的集会也是同样的。

由于是霍特林升任长老,洛思里奇升任首席执事的仪式,所以几乎所有的会员都来参加了。他们两人都非常受欢迎,这次的晋升大家也都非常认同,全体成员都满心欢喜地迎接着他们的上任。大家都因为有了新的工作,对自己的教会更加感到自豪,高兴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洛思里奇沉浸在升任执事的幸福里,内心兴奋不已,他和妻子并排走在寒冷的回家途中,突然他开始感到不安并且陷入了沉默。

刚才轻快的步伐也变得缓慢起来了,身体也不自主地在颤抖。

“你这是怎么了?哈罗德,你的样子很奇怪。”

洛思里奇夫人盯着他问道,丈夫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没什么,别担心了。”

可是那天晚上他一整夜都没合眼,叹着气思考着什么。早上在餐桌上,洛思里奇想到什么似的对妻子说:“这该怎么办才好,我担心得不得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梦,我怎么也无法忘记,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梦。那个梦就像现实一样真实,背景非常清晰,我记得很清楚。”妻子端着咖啡笑了起来,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你真傻,梦这种东西也能让你一直思考到现在。”“可是,那个少女被杀的现场情景我都历历在目。”洛思里奇有点神经质似的。

“这样的话你好像说过,你还说凶手就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嗯,是的。不仅认识,而且是一位非常受尊敬的前辈。”洛思里奇夫人的脸上开始露出一丝认真的表情:“是谁?就算是问,你也不会说的吧?我不喜欢这样的猜测。”

洛思里奇默默地低下了头,摆弄着手里的烤面包片,妻子半开玩笑地用严厉的声音问道:“到底是谁?”

“我说了吧,还是说出来好—就是我们教会里的人。”丈夫抬起头来。

“教会的人?你在说什么啊,教会里有这样的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在说我梦里的事情。我会梦见谁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知道呀!但是问题是梦里,阿道夫·霍特林把少女……”

“阿道夫·霍特林!”妻子手里的汤勺掉到了地上。“啊,是昨天当上长老的……”

“嗯,但是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梦,绝对没有必要和现实混在一起来想。”洛思里奇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那当然,而且还要看到底是什么人,如果说是霍特林—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霍特林长老。”洛思里奇看上去自责得不得了,“我也否认了那种无聊的梦,但是昨天在教会里再看到他时……难道你不那么认为吗?”

“什么?”

“报纸上和收音机里公布的杀害桃乐丝的犯人的长相,和霍特林非常相似!”

妻子反复回顾了很多遍新闻里对犯人长相的描述—已经将他熟记于心,她眼睑浮肿,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啊,真的!”

“是吧?”

“真的,那种感觉非常吻合!真不可思议,这么说……”“碰巧的一致。”

“是的,碰巧的一致。”

“虽然是碰巧的一致,但是在这样大肆搜捕犯人的时候,就算只是怀疑也是应该的。单从梦的方面考虑就采取行动的话有点奇怪,这该如何是好!干脆去告诉警察吧。”“不行,如果告诉警察这都是梦里见到的话,肯定会被大家嘲笑的,而且谁也不会相信的。”妻子补充道,“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就去说同一个教会的会员而且还是长老的人是嫌疑犯,这不是一个基督教徒应该有的行为。梦只是梦,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麻烦了。”

去找父亲商量是最好的办法。哈罗德·洛思里奇的父亲也是一名木工,就住在附近。那个时候奥沃索镇和弗林特市中间的法拉盛市正好要修建小学,父子俩都在那里工作。洛思里奇因异常兴奋而睡不着,自己驾车去了法拉盛市的建筑工地,他立刻开始寻找父亲,找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哪里都找不到。

“爸爸,我有些关于修纳易达事件嫌犯的事情想和你说。很不可思议,我也是猜想的……”

父子俩站在脚手架上,小声说着但还是被旁边的人无意听到了。谢尔登·S.罗宾逊也是曼特·莫里斯镇上的一名木工,他正爬到高处若无其事地干着活,洛思里奇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并且让他听到了这番不简单的谈话。他一直在旁边偷听着洛思里奇的话,等他说完后,罗宾逊慢慢地从脚手架上下来。他捡起工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工地。

听了洛思里奇的话,父亲开始的时候态度很敷衍,但是看到儿子如此认真,便决定一起去奥沃索镇的警察局,他们做好了被人耻笑的心理准备,决定去报告这个奇怪的梦—一方面父亲苦笑着和洛思里奇一起坐上车,准备返回奥沃索,另一方面还有在旁边听到这一切的谢尔登·S.罗宾逊。罗宾逊把车一直开到了弗林特市介雷西镇弗兰克·格林的事务所门口,他小声把自己听说的洛思里奇的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一个在这里做代理警司的朋友—马克·贝尔索普。

但是贝尔索普对这一奇怪的说法完全不认同。自从事发以来,空穴来风、恶意中伤他人的事情每天都会有数十上百起,有的是亲自到访,有的是通过书信,这些人让当局应接不暇,感到非常烦恼。很明显这次也不例外。搜查现在还是毫无头绪,刑侦队也正忙得焦头烂额。

虽然知道是白费工夫,但是还是试一下吧,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贝尔索普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站了起来。“喂,谁和我一起去一下,虽然很可能是白费工夫。托马斯·卡林、亨利·蒙吉尔我们一起去散散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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