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嫌疑犯接受私刑,要是日后他被判无罪的话怎么办。”格林这样说,“想起来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公众的激昂情绪达到了极点,人们心里都渴望着对嫌疑犯执行私刑。格林继续说道:“为保证合众国、法治国的名誉,这名嫌疑犯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到群众的手里。”

作为一个在群众面前略显弱势的官员说出了如此勇敢的话。他的话立刻就被“底特律时报”引用了,夸张一点说,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报纸上也进行了大肆的宣扬。介雷西县的法医布拉赛博士对桃乐丝的尸体进行了解剖,除了证明暴行的事实外也更加肯定了警察的意见。“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是犯人在对人体进行解剖时居然连手都没有抖过。”

博士特别提醒官员们注意这一点。

修纳易达夫人在事件发生时因为受惊过度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一直接受着医生的看护,而她的丈夫威廉·修纳易达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分昼夜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口里还一直在咒骂着,大声地向神灵祈祷着。另外在修纳易达的故乡,本州米德兰镇上的亲戚朋友们都聚集在了一起,为桃乐丝准备着葬礼。

这时格林警司发表了一份声明:

“我们要找的男人现在可能就在弗林特市或者就住在这附近,又或者在这之前曾经住在这附近。所有的情况表明密歇根州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就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样。”以弗林特市警察署长为首,搜查本部和一般市民也都同意这一观点,也就是说犯人不是流窜犯。

星期五和星期六这两天,虽然被怀疑的程度各有不同,但是由于这样那样的疑点被关押起来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百三十二人。他们在弗林特市警察署里排列开来,并且让阿奇·培根一一进行辨认。其中曾经有过六次调戏少女犯罪前科、拉比亚县的一个农民也混了进来。他们在被询问了案发当日的行动和所在地后被排成了一排,培根瞪大了眼睛从他们前面走过。培根由于清楚地记住犯人的长相,所以他作为唯一的重要证人,对于当局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他本人对于留在脑海里凶手的印象非常自信,他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这些嫌疑犯,然后不断地摇着手否定着。格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观察着这些男子细微的表情。

“是这个!这个男人!”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听到从培根的口里说出这样震惊的话语,但是不断的兴奋和期待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培根几乎每天都会改变着对于“那个男人”相貌描述的一些小细节,因此有一部分人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但是后来犯人被逮捕后,人们不可思议地发现培根对于犯人的印象是一天比一天清晰,每天都更加接近犯人本人的情况。州里悬赏一千美元,县里悬赏一千美元,一共是两千美元用来奖励提供重要线索、协助捉拿犯人者。

到了星期日。

连空气都变得敏感起来,人们带着惶恐的眼神聚在一起谈论着桃乐丝被杀的事件,之前大家都还认为犯人就藏在附近,但是现在这种观点也被慢慢地推翻了。已经离凶案发生的时间过去了三天。听到如此大的骚动,犯人不可能还悠闲地待在那里,应该已经逃出本州了吧—大家都这样议论着,一部分陷入谜团的州民们开始责备和嘲笑警察。在这之前,美国乡间的星期日都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了。教会里传来了冰冷的钟声,牧师正以少女被杀事件为题材进行着演说,为了让可怜的罪人尽快接受神和人们的裁决,为了早日让这场骚乱在本州平息下来,为了让有女儿的父母们安心……教徒们跪在一起祈祷着。母亲们牵着幼小女孩的手急匆匆地走进会堂,父亲们面带恐怖的神情参加圣餐会。为什么神会允许这样的野兽至今还藏匿在人类中—不用说这样的想法都在大家的心中存在着,这是一个让大家提不起精神的星期日。

在离曼特·莫里斯镇三十英里处有一个叫奥沃索的小地方,这是希瓦县的县政府所在地,是有名的文人詹姆斯·奥利弗·柯伍德的故乡。

小镇上唯一的教会是一所基督教会—欧蒂教堂。这天几乎镇上所有的家庭都来参加了早上的礼拜,小商人、普通工人、农民都带着妻子来了。

这个基督教会的一名助理—哈罗德·洛思里奇—是一名年轻的木工。虽然说是助理家但是由于是乡村的小教会,他只是在教徒们聚会时负责招呼、帮助牧师管理教区里的事务,平时主要还是承担一些木工的工作。

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星期六的夜里。

这位名叫洛思里奇的小伙子莫名其妙地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一面祈祷着快点入睡,一面拼命地闭着眼睛。这时他仿佛从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一样,突然就睡了过去。他好像是努力了半天终于累了,在床上蜷成一团发出了鼻鼾声。突然他大叫起来,声音就像七八岁的小女孩一样尖锐,而且充满了恐怖。同时他猛地坐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躺在旁边的妻子也吓得睁开了眼睛,看着脸色发白的丈夫。“喂,你这是怎么了?”

“做噩梦了。”洛思里奇努力地调整着呼吸,“非常恐怖的梦。与其说是梦还不如说是像电影情节样一幕一幕的场景。背景非常清晰,就和现实一样清楚,是关于一个小女孩被杀的梦……”

妻子冲着枕头苦笑着,仿佛在说他太傻了:“这都是因为你太过关注报纸上报道的桃乐丝被杀的事件了。”

“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我看见了她被杀的经过。那个杀人犯的样子还留在我的脑海里。”

“那你说是谁杀的?”

“这个,”洛思里奇犹豫了半天后,“这个人你和我都认识。但是不能说。再怎么说也是梦,就算再真实也好,名字是不能说出来的。”

洛思里奇说完以后就闭上了嘴。

梦—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出现在他噩梦中不神圣、非人类所为的狂徒,竟然是他一直以来非常敬爱的知己。话题再次回到了第二天,一月十五日星期日,奥沃索镇基督教会里。

朴素、充满信心的乡村里的人们。

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宗教,他们保守地生活在自己的那个小社会里。

善恶分明是他们应该有的观念。他们继承了父亲、祖父们的信仰,而且心中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们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将自己和外部的世界阻隔开来,这就是这个美国中西部小镇上的市民们。奥沃索镇基督教会的教徒们是思想狭隘而善良的人们。

这个早上的礼拜,最初来到教会的一群信者里有阿道夫·霍特林和他的妻子及孩子们。霍特林之前在教会里做了很长时间的执事,为了帮教会做善事,他总是站在最前面,比谁都更加努力。为了对他表示感谢,今晚的集会上全教会的会员们都来了,准备提升他为长老。霍特林平时为人和善,今天对于他来说是信仰生活的一个“重要日子”,他和妻子看上去都非常高兴。他见到谁都握手,打从心底发出笑声。这位阿道夫·霍特林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有风采。他驼着背,两只手臂很长,不论人们怎么喜欢他,也不可否认他的外貌实在是很平凡。扁平而丑陋的脸上,眼睛深陷下去,嘴唇厚而歪,身体像水牛一样笨重,包裹在小的、黑色的、星期日穿的礼服里,外套是青灰色的。这套西装和外套都不太合身,看上去包得圆鼓鼓的样子很是滑稽。

他的同伴们对霍特林执事—今晚就会升做长老的霍特林—穿着这样一套不合身的衣服,一副不协调的打扮,还有他的容貌,其实都并不关心。作为有着共同信仰在一起交往了那么久的朋友,大家都非常熟悉他是一个很难得的稳重而诚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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