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

弗里兹·哈鲁曼喊了一声后,一个穿着破旧衣服伸长了身体睡着的孩子猛地坐了起来。德国萨克森州汉诺威市的停车场接待室里,为了节约电而黑得像一个巨大的地窖一样。哈鲁曼透过微弱的光亮看到了孩子的脸。一九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的深夜,这是一个雨夹雪的夜晚,煤烟都融化了,停车场的玻璃黑糊糊的。由于处于战后不久,宽阔的车站内一点烟火都没有。身上裹着破布和废报纸正躺在长凳上睡觉的弗林德鲁·洛特被突然的怒吼声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是警察。为了避免被警察保护起来的麻烦,他见人都一副谢罪的表情,十二岁的少年看上去像个流浪儿,他对着正看着自己的男人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少年的微笑比起那些天生就会这种表情的妓女更加得体和亲近。弗林德鲁·洛特可以说是一个美艳的少年,这让弗里兹·哈鲁曼很是吃惊。

“怎么了,你没有家吗?”

他把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剧烈地摇晃着,还冲着他微笑。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汉诺威市的肉店老板弗里兹·哈鲁曼是一个罕见的男同性恋者。

萨克森州的汉诺威市靠近莱比锡南部一个叫威泽的小地方。弗林德鲁·洛特是威泽镇上的钢琴调音师莱因哈鲁特·洛特的儿子。这种罕见的美貌其实是一个灾难,他是个不良少年,破坏这个十二岁少年性格的正是那场大战。镇上的青壮年全部都出征了,弗林德鲁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国家正处于战争,是兴亡的非常时刻,所以在日常道德行为上就有些放松了。弗林德鲁一直都和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以汉诺威为中心过着放荡的生活。汉诺威从地图上看就知道是连接着柏林、汉堡、布伦门、杜塞尔多夫、科隆、法兰克福和莱比锡等地,是个四通八达的铁路网的连接中心。欧洲大战刚结束的时候,这里车站的站台和大厅里,每天都有来自各个方向的列车,运来大量的难民和无家可归者,呈现出一幅鱼龙混杂的社会场景。有些人带着炊具就生活在车站里;有些更是回归了游牧的生活,带着家人就滞留在车站里寻找食物。其中大部分由于全国粮食的紧张、社会的不安定,他们饱受着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从一个城市游离到另一个城市,这样的生活对于那些十几岁的少年是很难想象的。他们就像那些小狗一样互相取暖,在空车厢或是无顶车里、在站台上或是大厅里坐在椅子上过夜,弗林德鲁·洛特就是其中一个。

本市的塞卢斯托拉瑟街二十七号是一座位于车站和公共市场中间由红色砖瓦砌成的低矮建筑物,由于殷勤的肉店老板弗里兹·哈鲁曼的店就在附近而得名。哈鲁曼这个人物从照片上看,圆圆的脸留着胡须,有着一双快乐的圆眼睛,个头不高偏胖,做事不慌不忙的。他经常会在附近的市场里悠闲地走动着,他会暗地里不经中间商进货,用低于协定的价格进到肉类,他的店里不仅有牛肉、猪肉和各种鸟类的肉品,还有冰箱、展台、称、切肉台以及各种刀具,设备齐全而整齐,虽然是个后街的小店,但是普通肉店里的设备他这里都有。哈鲁曼三十三岁,未婚。他的店里没有店员,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一个人亲力亲为。当然,由于他的店很小,所以也没有必要再雇人了。

弗里兹·哈鲁曼每天都穿着“带血的围裙”,挽起袖子,站在塞卢斯托拉瑟街二十七号的肉店里,脸膛红红地笑嘻嘻地切着肉或者灌着香肠。肉店里“带血的围裙”通常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旁边的白铁皮罐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白骨,在肉店里看到这样的情形是不足为奇的。住在附近的夫人们经常会到他这里来买肉,镇上的人都会从他的门口经过,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和他一起抽抽烟,闲聊两句。这真是一幅安静祥和的小镇风景画面啊!哈鲁曼对谁都很热情,所以“塞卢斯托拉瑟的肉店老板”成了这一代受欢迎的人物。他不仅在小店里卖肉,有时还会到街上去叫卖,像个推销员一样挑着货品沿街叫卖。

据所掌握的消息获知弗林德鲁·洛特少年是哈鲁曼手下的第一个牺牲者,犯人在被执行死刑之前是不会把自己所有的罪行一一交代清楚的,而且是在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人口的流动是难以想象的复杂的年代,少年失踪案的资料像一座座山一样堆放在各地警察的面前,其中有很多也只不过是在法律程序上正式地受理了,当然不可能都准确地查明真相。但是这第一名受害者洛特的事件让人们看清楚了肉店老板哈鲁曼的真面目,而后在某种意义上被人关注的人物—性变态者—受到了人们的监视。和前面所说的一样,少年失踪的案件资料在汉诺威警察那里早已泛滥,从根本上维持一般的秩序都非常忙了,这样的小事更是无暇顾及,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根本没有时间管。但是弗林德鲁·洛特少年的搜查令发出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如同时间的指针一样搜查的对象都指向了塞卢斯托拉瑟街的肉店老板弗里兹·哈鲁曼的身上。就这样,汉诺威市市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哈鲁曼的身上,更让人觉得讽刺的是,他在附近受到非常好的评价,这也才使得他的魔鬼真面目一直没有被暴露出来。因为他是一个有着鸡奸恶习的人,人们对他只不过是对异常之人投以怜悯和滑稽的目光罢了。

在威泽镇上洛特的家里,他的母亲格鲁特卢特·洛特夫人正在家里为儿子的失踪着急得快要疯了,少年失踪的第二天一切都平静下来时,她的丈夫钢琴调音师莱因哈鲁特·洛特完成了军务回到了家中。夫妻二人商量之后决定到附近各市的警察局里去报案,弗里兹·哈鲁曼在汉诺威的车站大厅里接近过少年弗林德鲁的消息像风一样被吹开了。搜查令发出后,全市的警察都立刻行动了起来。

被从长凳上叫起来的弗林德鲁·洛特以为哈鲁曼是警察,对着他开始诉起苦来。当然哈鲁曼并不是警察,他却像个助手一样在帮警察做事,或者说就是个民间侦探,虽然听起来好像很奇妙,这一点在后面会加以说明的。在日本,这就相当于江户时代的捕吏之类的职责,其实说来也只不过是个名义罢了。对方再怎么坏也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因为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允许的,美少年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某种莫名的情愫在哈鲁曼变态的心里燃烧起来,他们走出了车站。同样是不良少年的爱里赫·霍鲁特哈森看见他们一起走出了车站,但是哈鲁曼没有发现他。

哈鲁曼就这样带着弗林德鲁回到了塞卢斯托拉瑟街的肉店二楼,那天夜里还给少年提供了美食和温暖的床,但第二天他就对少年施与了暴行—以下部分是根据哈鲁曼在一九二四年七月三十日开始的法庭公审上的陈诉得知的—受到那些常年和他在一起混的坏孩子的影响,弗林德鲁少年对恐怖纷乱等情形毫不畏惧,反而伪装着非常迎合哈鲁曼的想法,满足了他的欲望。哈鲁曼在十一月二十三日之后的四天里,一直和这个美少年过着这种奇怪的生活,在这期间,附近的人们谁都没有发现在哈鲁曼家里住着的这个少年客。据他自己坦白,由于是冬天,他将卧室的温度升得很高,然后就把少年全裸地监禁在里面,他不分日夜地对他进行挑逗。但是到了二十七日,在这间卧室里再也没有了这个少年的身影。然后在第二天二十八日的早上,哈鲁曼照例穿着“带血的围裙”站在狭小的店里切着肉。在肉店里“带血的围裙”是必备品,旁边的白铁皮罐里丢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骨头,这也是肉店里常见的情景。附近的夫人们都来买肉了。哈鲁曼背后的墙壁上,用钉子挂着大块的肉,他告诉夫人们“这是今天早上才杀的新鲜肉”。为了保持肉质的新鲜,他破例降价销售了。他说明这是因为这些肉没有经过中间商的环节,哈鲁曼将这些肉切下来卖,没有卖出去的就灌成了香肠,这样就还能够吃到新鲜的美味了—他是这么告诉大家的,他亲切地接待着顾客,和经过店门口的人们打着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

他大声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开心地和大家开着玩笑。有时候一些年轻人还会进店来和他一起抽支烟,闲聊一会儿。这就是平和而平凡的小镇生活。塞卢斯托拉瑟街的肉店老板俨然一副“有朝气的兄弟”、“有趣的大叔”的形象,非常受人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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