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咏从日记本上抬起眼睛。

暴风雨遮住了太阳,骑士大厅变得很昏暗。立柱又为大厅增添了更多的阴影。如果在墙上再添上几把燃烧的火炬,简直就像是置身于中世纪。

一开始,玛丽咏听到圣歌歌声从教堂一直传到这儿,让她更有一种置身世外的感觉。现在,只有户外发怒的风雨声在陪伴她,风雨不停地击打着她身后的窗子,一边吼叫,一边敲打着窗玻璃,让她好几次吓得惊跳起来。

时不时地,有一种长而尖利的呻吟声在石头过道里转来转去,奄奄一息地在一扇又一扇门前经过,最后消失在地底下。

玛丽咏在包里掏了一会儿,找出一两块带来的饼干。她慢慢地嚼着饼干,每一口都津津有味。

杰瑞米讲述的在战争中的经历让她特别感动,丰富了她关于恶及其根源的思考。与此同时,阿齐姆和他的同胞们在开罗城的小巷子里夜守蛊鬼,这一段叙述让人惊心动魄。讽刺性的情形有些滑稽。

他们俩,一个在追捕恶的时候,另一个正试图弄懂恶的本性。

玛丽咏在离她最近的那个壁炉前转着圈,放松双腿。她在昏暗的尖形穹隆下一直走到厅南边的那座天桥前。她想象这个地方以前的模样,墙上挂满又高又宽的挂毯,既保暖,又把整个大厅分成了一个个小间,每个炉膛里闪着火光,僧侣们伏在经桌前,火光照亮半硬的手稿纸。蜡烛的气味充斥了这里的每寸空间,直到铺在地上的毯子。光线是会移动的巨大生灵,在挂毯间滑过,如金钱豹一般的黑色和琥珀色斑纹在锥形的天花板下起伏。

她仿佛身临其境。她似乎听到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的沙沙声,墨水瓶的碰撞声,椅子偶尔发出的吱嘎声,和衣袖在木桌子上轻轻的摩擦声。

玛丽咏在埋头工作的僧侣之间,在冷冷的立柱之间穿过。她回到自己的那扇窗前,回到她的皮包前。

僧侣们渐渐蒸发,只在他们身后留下潮湿的灰色。玛丽咏就着瓶子喝了点儿水,把瓶子放进包里,转身透过窗户玻璃看外面的景色。

窗子下方的树在拼命摇晃,枝权碰撞着似乎即将折断,所有的灌木都在遭受狂风的毁灭性威胁。

穿过半空的雨点几乎是横着在下。从这个高度望去,海和天融成一色,还没有化成一片的水珠打着转到处上下跳跃。

看见这番景色,玛丽咏大声地吐了口气。她又回到日记中,让圣米歇尔山与自然和时间去作搏斗。

她刚读到阿齐姆的一段,就是被放到日记结尾处的那部分。

“我不难想象,在这个满天繁星的夜晚,阿齐姆先是奔跑在街区还有些温热的铺路石上,然后又跑在巷子的泥地上。每个转角处,他都得刹住脚步转弯,避免一脚踏进积在路边的垃圾堆。就在靠近发出信号灯的地方时,阿齐姆一定恢复了平静,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避免打草惊蛇。他一定很小心,他是在追踪蛊……他的思想在他本人古老的信仰和殖民世界灌输给他的严谨教育之问摇晃。这是他思想中的两难。他以为会找到什么?一个真正的魔鬼,还是一个乔装打扮的变态狂?手枪的分量对他来说不再是真正的安慰。阿齐姆正要……”

玛丽咏忽然放下手中日记。

天桥的门被打开了。

一条戴着风帽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眼前。

影子沿着大厅向前走,一边走一边两眼巡视着四周,然后忽然停下。影子向玛丽咏转过身,风帽向后落下。

纪尔修士布满皱纹的手扶着金属栏杆,打量她。

“呵,是你……”他终于说道,丝毫不见喜悦的样子。

“你好。”

“你不该在这里,暴风雨来了,你最好留在你的房里。”

玛丽咏尽量不动声色地拉过大衣,把黑皮书盖在下面。她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

“我想尽情感受这里的气氛。”她回答道。

“你没有挑合适的时间,从现在起,你到修道院来的时候最好让人陪同。”

玛丽咏拿出塞尔吉修土交给她的那一大串钥匙。

“我有世上最好的导游,”她指着钥匙嘲弄地说道,“只要一点耐心,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打开所有大门。”

玛丽咏很得意,她最乐意看到的就是这个在圣米歇尔山上呼风唤雨的人暴跳如雷。

纪尔修士明亮的眼睛看透了她。

“如果你迷路了,或者撞上死神的话,可别来抱怨……”

他在牙齿间又咕哝着玛丽咏听不清的话,然后继续走他的路。

他出了大厅,门也不关。

“老家伙……”她也嘀咕道。

她又捧起日记,希望修士什么也没察觉。

玛丽咏不知道自己读到哪儿了。

阿齐姆。

信号灯。

蛊。

对,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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