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苏苏红美子自称,她一厢情愿地迷恋父亲,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伫立桥头,三浦信也不知怎的,想起了陪在苏苏红美子身边的,这三个月的种种往事。

听了姐姐的话,信也不情不愿地前去调查,却发现对方朴实无华,怎么看也不像是被父亲包养的女人。每当坐在麦当劳餐厅里,看到进出办公室的她,总是面朝前方、快步行进的身影,信也便愈发感到,自己做的事卑劣不堪,于是对姐姐宣布:“无论怎么看,你们都是在胡思乱想。我要收手了。”

可有一天,当三浦信也在慢跑的路上,发现那个自己不可能认错、像精灵般有些傲慢、相貌美丽的女人,坐在自家附近的河岸上时,心中并没有惊讶,而是对她究竟为何会在这里,疑惑不已。虽然信也不由得怀疑,她和父亲真有什么事,但并没把此事告诉姐姐。

自那之后,在桥上观望她的身影,成了三浦信也每天的必做之事。这样做,是为了看清对方的意图,和疑惑的真假,还是单纯遥望她的身影,就能够满足自己,信也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这样,一天,在偶然的机会下,二人渐行渐近,然后交会,最后又渐行渐远。也许从画被风吹起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果吧。而现在,那张画又换了个姿态,被三浦信也拿在了手中。

红美子就像自己在纸上写的那样,再也没有在松籁庄出现过。令人惊讶的是,连位于信也上的补习学校附近的办公室,也人去屋空了,不知搬到了哪里。

消失得可真彻底啊!……

三浦信也不禁感慨。这种感情超越了沮丧。如果她在父亲的公司工作,从那儿不难寻到她的住处。

然而,三浦信也却不想这样做。而这也是红美子最不希望的吧?……

父亲用光了那笔存款,却不是把钱花在红美子身上,而是用来援助之前来访的那位作家。如果提出把那笔钱借人,势必要向家人详细解释一番,父亲嫌这样做太麻烦,反正时间不长,而且,这笔存款母亲平时也不过问,应该不会被发现,便一声不响地借了出去——那位作家走后,父亲曾这样解释道。

如此一来,母亲和姐姐,都不想将心中抱有疑惑的事说出来了。看来,在装糊涂这点上,男人就是比不过女人啊!……

结果,父亲一直不知道家中,其实避免了一场纷争。从那以后,母亲对父亲的怀疑,烟消云散了,渐渐恢复得和原来一样开朗、没心没肺,更年期障碍也借势趋于好转。姐姐也似乎忘了曾把那样一件麻烦事,强加在信也身上,虽然早已回了婆家,有时亦会抱着朝美,回来蹭顿晚饭。

姐姐回婆家的同时,三浦信也也搬出了松籁庄,带着三盆牵牛花回了家里。如今,这三盆牵牛花,摆在信也房间的阳台上,绽放着蓝色的花朵。

父亲应该在红美子的房间里,见过这些牵牛花吧,他几次想对信也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虽然这时的父亲,没有了以往的大架子,脸上显得无精打采,但可气的是,三浦信也的脸,或许也和父亲十分相像吧。

这是两个男人共有的秘密,不能让家里那两个女人知道……

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苏苏红美子自称,她一厢情愿地迷恋父亲,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看到父亲毫无精神的脸,信也心头的这个想法,似乎更强烈了。她和父亲总该有过内心的交流吧?就像分享对芜村那句“牵牛花,一朵深渊色”的感想那样。也许,只有这一点,是无法停止的吧。

而“二人之间没有关系”云云,会不会是她顾及信也的感受,特意撒的谎呢?果真如此,她是不想让信也失去,对父亲的信赖,还是……

恐怕这个问题,还是永远不知道比较好吧!……

无论是信也对父亲无法释怀的愤怒,还是信也对自身的厌恶,都被红美子巧妙地化解了;而她也从三浦信也的人生中退场了。这种爽快的做法,一定很符合她本来的风格吧。

祝愿她时刻、永远地保持自我;祝愿今后再也不会有,妨碍她保持自我的家伙出现。

虽然不知道伤害过红美子的自己,有没有资格这样祝福。但是,每当想起这些,信也都忍不住要这样祈祷。

父亲恐怕……也会这样做的吧!……

自从看不到那纤细的身影之后,河岸上的景色,便顿时没有了情趣。

“真遗憾啊!……”三浦信也如是想着。让他的世界完整、美丽的东西,永远失去了。

这感伤兴许同样会失去的吧?要是红美子听见了,一定会嘲笑他的。

“要是笑话我,我就跟她急哦!……”三浦信也这样自我激励着,打开了带来的手帕包。

“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吧!……”写了这句话的苏苏红美子,一定希望信也能这样做吧。

苏苏红美子消失了近两个月后,三浦信也终于下定决心,把那幅画烧成的灰,毅然从桥头撒下。

灰烬犹如一群黑色的蝴蝶,飞散风中,缓缓飘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十八之夏,行将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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