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坚从太太房里回到厨房想了想:何不趁此夜深人静时,将杜公馆查看一遍,看看与白光给他的平面图有无差异处?

他从厨房后门出来,按着记忆中图纸的标识向左走去,找到了杜公馆的后门。这是单开的一扇铁门,上了锁。计划中他投掷炸弹后,是要从这扇门撤出去的。他上前看了看锁的粗细,估计凭自己的握力可以拧开锁,就放心了。

他在前花园转了几圈,见花园里种有几棵法国梧桐树,花圃也修整得很好,四周的院墙有三米多高,墙上还架有电网,防备甚严。

他走进楼内。楼上楼下逐屋仔细观察,跟记忆的图纸核对,真是准确无误。他不禁惊讶白光哪里弄来这样一张精确的平面图!现在他也不能仔细去追究了。

他来到厨房通向餐厅的过道,他想:在餐厅门外,必然有鬼子把守,还很可能不止一个。这样,他投弹后从餐厅出来,只有十秒钟时间,要想冲过必然的阻拦,快速进入厨房,就必须将阻拦者击倒,但在十秒时间内,如不能避入厨房,按白光所说,他也会受爆炸后产生的冲击波所伤!

他站在过道里,想了多种方案,试了又试,却无把握哪种方案会起作用。

他回到厨房,听见休息室里,又传出不堪入耳之声。四下看看,见那块大案板可以利用,便拖过几把椅子拼凑起来,去案板上躺下,很快就睡着了。还是大块头的咳嗽声把他惊醒的。

大块头在呵斥张宝:“小赤佬!跑啥地方去了?”

张宝理直气壮地说:“太太叫我去白相了,你管得着吗?”

大块头不信,“戳倷!侬一小鬼头,太太会得要侬啊!”

“你勿相信去问太太好了,太太还讲我是只‘童子鸡’,味道蛮好的。一夜天吃了我四趟,吃得太太魂灵都落脱哉!”

“小赤佬!吹牛的吧,我一夜天也只戳了阿香两趟,侬小鬼头能够戳太太四趟啊?”

张宝赌气说:“我还能戳伊第五趟呢,是太太讲今朝够了,明朝再讲吧。太太讲好了,戳伊一赏把我一块大洋,我戳了伊四趟,太太就赏了四块大洋!你看!你看!”他掏出四块大洋拿给大块头看。

大块头冷不防伸手夺过大洋:“小赤佬!我戳阿香两趟,赏伊两块大洋,你戳太太四趟,还得着四块大洋!戳倷,便宜侬一个人占了!大洋充公!”

张宝不敢动手抢回大洋,蹲在地上哭了。

李坚这才起身说:“大块头师傅,张宝有这点钱不容易的,你还给他吧。”

大块头说:“便宜全让小赤佬占了,还说他不容易!夜里我戳了阿香两次,给了阿香两块大洋;小赤佬讲伊戳了太太四次,反倒得了四块赏钱!太不公平了。”

李坚忍住笑说:“你给阿香两块钱是你自愿的;太太给张宝四块钱是太太自愿的。你没收他的钱没有道理啊。”

大块头无奈,扔给张宝两块大洋:“还你两块洋钱。这两块呢,就算你‘请客’,请我戳了阿香两次,你给阿香两块钱,好了吧?”

张宝不干,他说:“凭什么你白相阿香我付账啊?有本事你也让阿香倒贴你呀。”

李坚忍住笑说:“张宝说得有理呀。”

大块头只好再将两块大洋扔还给张宝:“小赤佬太小气了。火速立起来做事体吧。”

此时天已大亮,公馆里两位主人没有早起习惯,大块头却做了很丰盛的早餐给“下人”们吃。众人集中在厨房,边吃喝边说笑,十分热闹。

宴会定在下午一点。十点钟开始,厨房里忙碌起来。将近十二点,来了两个日本人,进厨房四下搜查,翻箱倒柜,折腾够了。才对厨房三人搜身。

李坚开始用托盘上菜,但他进不了餐厅,餐厅门外站着两个日本人,不许他进入,当他来到门前,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日本人,接过他手捧的托盘进入,少顷,日本人把托盘送出,他连餐厅内的情况都看不到。进不了餐厅,就无法投弹。他甚至想要强行闯入,投弹后与敌人同归于尽。但他还是忍耐着,等待时机。

大块头叫李坚将火锅点起来,把火扇得旺旺的,水开了,大块头将菜放入沸水中,再盖上锅盖,锅内的水四溢,这给了李坚启发。他将锅内加满了水,再盖上锅盖,用扇子将炉火扇得更旺,锅内的水四溢,他便将两只火锅放在一只大托盘内。端着去往餐厅。

到了餐厅门外,李坚又被拦住,里面出来一鬼子,要接托盘,见汤汁四溢,又缩回了手,显然他是怕烫着,犹豫了一下,便指着李坚:“你的,进来!”俩把门鬼子忙开了餐厅门,一鬼子领着李坚,进入餐厅。

餐厅内摆了四张大圆桌,三桌丁字形。中间一桌。每桌男女混杂。

鬼子将李坚领到中间一桌,便接过托盘。示意李坚端下火锅。李坚用搭在肩上的白毛巾垫着,端起一只火锅,去放在桌子中间,就在这时,他抬眼看见白光坐在龟田身边。但白光并不看他。

李坚将一只火锅放在另一张圆桌中心。鬼子将托盘还给李坚,挥手说:“开路!”李坚转身往外走,迅速地环视餐厅四周,发现四周站着十来个穿和服的鬼子,他们都叉着手。神情十分警惕,跟在他身后的鬼子催促他:“快快的!快快的!”他只好加快步伐,走出了餐厅。

回到厨房,还有两只火锅,李坚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进入餐厅的机会了,也只有这一次投弹机会,他将炉火扇旺,用大托盘装上两只火锅走向餐厅。如上次一样,那迎出来的鬼子领着他进入餐厅。向中间一桌走去。他发现他尚未到桌前,白光已起身,将一只手包放在桌上,便离席而去,他知道白光是避开了,也是在暗示他可以下手了。

如上次一样,放好两只火锅,他便朝外走,鬼子跟在他身后。来到餐厅门前,正要推门而出,他猛一转身,挥托盘将跟在他身后的鬼子砸倒,同时从帽中取出铁饼炸弹,向中间一桌掷去,又猛转身撞开餐厅的两扇门,一猫腰钻出;门外俩鬼子反应过来,要横身拦挡却慢了半秒钟,扑了空;餐厅里的鬼子也反应慢了半秒钟,乱枪齐发,都打在门上,反将门外俩鬼子击毙。李坚来了个入水式鱼跃扑向厨房。

就在李坚扑进厨房门时,炸弹响了!但这声炸响并不剧烈,不是白光告诉他的那样惊天动地。他正愣神。第二次爆炸声响,这爆炸声像是天空打了个闷雷,但冲击波却震飞了厨房的门,将他砸倒了,他忙爬起。同时暗想:“他奶奶的。这一炸楼都要塌了吧!”忽见大块头和张宝怪叫着抱头鼠窜,他也不能久留忙奔向花园。

他来到院墙后门,伸出铁钳般大手,将门锁拧断,开门走出。

果然如白光所说,弄堂里有六个日本浪人把守着,他们都挎着战刀,一见他出来,就拔刀将他团团围住。

面对六把大战刀,李坚却是赤手空拳,虽有一身好武功,却也难以抵挡。转眼间便有了几处划伤。

正在危急之时,有俩戴面罩的持枪者突然冲上来,“当!当!当”两支手枪开火,朝持刀日本浪人射击。浪人纷纷倒下。

一蒙面人上前拉着李坚胳膊:“老李,快走!”李坚听出是金光日的语声,便和金光日朝弄堂口奔去。

弄堂口停着一辆轿车,金光日将李坚推入车内,另一戴面罩者也奔来,和金光日一同登车。呜的一声响,轿车蹿了出去。

警笛声、警车声响起。

金光日让轿车直接开往华山医院。因为李坚虽只不过受到几处划伤,但已是血染白褂,看上去很吓人。

到了华山医院,范雅芳出来接着,忙将李坚送入手术室。经检查无大碍,却也缝了不少针。范雅芳一边缝针一边心痛得直流泪。

“阿哥!阿哥!看你这几处伤多危险啊,再深一点点,就割断五脏六腑了啊!”

李坚说:“鬼子的战刀很锋利,只要碰上就一条口子,今天若不是老金他们及时赶到。就会被那些浪人剁成八块了!”

“你就知玩命!”

“啊,阿妹,千万不要告诉阿男……”

“阿男为你突然不辞而别都快急疯了!倒是告诉了她好一些,你现在要好好休养,十天八天不能行动。要防止伤口发炎。住在医院里安全吗?”

李坚说:“和老金他们商量商童再说吧。”

范雅芳将金光日叫进手术室。

李坚问:“老金。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杜公馆的?”

金光日说:“今天上午约十一点钟,就接到白光打来的电话,说你要采取一个大的行动。要我带两个可靠的人去那条弄堂接应你。她还说此事要机密。千万不能告诉刘世仪他们,她要求我们一点钟赶到。隐藏起来,注意杜公馆后门附近的动静,她还估计日本浪人会用刀,要我们准备好手枪对付他们,打完就拉你迅速离开。如果你受伤就送华山医院,没受伤就送往吴公馆暂住些日子,千万不要出头露面。”

范雅芳听了冷笑道:“这位白小姐好神秘,鬼子的行动她竟了如指掌!”

李坚皱着眉不言语。

范雅芳说:“金先生,我阿哥需要休养几日才能行动,你看留在医院如何?”

金光日说:“我看鬼子被炸蒙了,暂时作不出反应的。我去叫些弟兄守在医院,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们跟他们干!”

李坚摇头说:“这不好。医院有很多病人,打起来病人会遭殃的。这样吧,我还是到杀牛公司暂住……”

范雅芳皱眉说:“你去那里,我给你治疗不方便啊。白光说得有理,吴公馆在上海滩是有地位的人家,日寇也不能不有所顾虑。不敢去捣乱的。还是去吴公馆方便也安全。”

李坚犹豫:“去打扰吴公馆……不好吧……要不,阿妹,还是去你家打搅几天,你替我治疗也方便一些……”

范雅芳一口回绝:“绝对不行丨”

李坚很惊讶:“为什么?”

范雅芳转着眼珠:“因为——因为我家还在刷房子——”

李坚不无怀疑:“是吗?未免太巧了吧。阿妹……”

范雅芳不容置辩:“就这样决定了!我先给阿囡打个电话,让她开车来接!”

吴雅男匆匆赶来,天色已晚,不及交谈,就将李坚搀扶上车。金光日觉得不便晚上去吴公馆,就说改日再去探望,与李坚分手。

到了吴公馆,吴老太爷与黄金荣已在客厅等候,见李坚浑身缠着绷带,都殷勤慰问。

黄金荣十分赞叹:“天锋!天锋!真是英雄虎胆,又一鸣惊人了!这一次真是大快人心,连洋人也暗暗叫好!因为龟田太嚣张,不把洋人放在眼里,连领事也多次受他侮辱,却敢怒不敢言!”

吴宏儒说:“杜维礼这个大汉奸也该杀!甘心认贼作父,把他亲侄女送给鬼子玩弄,换来市长的头衔。这样的人真该天诛地灭!”

吴雅男说:“过房爷、阿爹,天锋需要休息,等过两天他的伤好了再谈吧。”

吴宏儒和黄金荣不约而同点头称“是”,忙说:“快去休息吧。”

吴雅男将李坚安置到她的卧室里,主要是便于照应,她对李坚这次的刺杀行动只字不问,也没有抱怨李坚莽撞受伤,只是精心照料;这倒使李坚很不安。她却说:

“天锋,我理应照顾你的,你什么也不要说,否则倒显生分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你要去哪里、干什么,应该让我知道。我决不会阻拦你,我只希望心中有数。”。

李坚当即答应了:“好的,以后我一定告诉你。”他又说,“阿囡,明天可不可以把高兴华警长请来,我要问问杜公馆的情况。”

吴雅男说:“明天一早报上会详细登载的,何必问他呢?”

李坚说:“报上登载的往往有水分,而且警方会限制记者进入某些敏感区域。再者,也想了解了解日本人有什么反应!”

“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叫他来。”

次日上午,高兴华来到吴公馆,与李坚见了面,他说:“老李啊,我是在爆炸后首先赶到现场的,我一看就知道又是你的杰作!

“那间餐厅门窗全炸飞,顶上的吊顶塌了下来,桌椅家具全部炸烂,中间一桌人炸得尸身不全,清点尸体,主、客三十六位,炸死三十五人,除龟田外,还有五男五女十个日本人,炸死龟田带去的武士十四人,杜公馆两名女佣,共五十一人;

“花园里发现一名穿制服的男尸,传达室一名老者和杜维礼两名保镖;厨房里一名厨师一名青年杂工,这些人都是被人用匕首刺死的!

“后门弄堂里还有六名日本浪人尸体。

“共计六十三名!是上海租界有史以来最大一次血案呢!”

李坚很专注地听着:“你没有发现白光吗?”

高兴华一愣:“怎么,她也在邀吗?”

“是的。我投弹前她借故起身走开了。你没有搜查其它房间

吗?”

“当然要搜查了,杜公馆每个旮旯都搜查到了,没有发现其它人或尸体。”

李坚皱眉暗愁:“白光逃脱了!”又问,“租界当局什么反应?”

“从领事到巡捕房,没一个不恨龟田的。都说干得好!干得漂亮,奇怪的是这次事件鬼子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向工部局抗议施加压力。”

李坚听了沉思不语。

高兴华说:“看来鬼子是要吃哑巴亏了。他们特务头子被炸死,一时乱了阵脚,不会像以往那样对你进行报复。你住在吴公馆,弟兄们想来看你,又觉不方便,我看你还是搬出去住在杀牛公司吧。”

李坚含糊地说:“我现在身上有伤,行动不便,暂时不好移地。弟兄们想来看看也无妨。一次不要来得太多。就在这间房间里谈谈。不打扰吴府的主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高兴华走后,李坚考虑这样一个问题:他投掷炸弹后,即从后门出来了。他分明看见大块头和张宝在厨房里抱头乱窜,怎么会被人杀死了!甚至连门房的老头都没有放过!

很显然,这是白光干的!她的目的就是“灭口”。他又想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白光很可能还要杀害她家的厨师老黄。他没有想到的是:白光早在杜公馆爆炸之前,已将老黄杀害了!

他又想到了爆炸产生“两响”的蹊跷,他扔了一颗炸弹,怎么会“两响”呢?而且从爆炸产生的破坏力来看,“后一响”是关键,没有后一炸,不可能毁坏门窗、家具,死那么多人。他忽然想起了白光在“转身离去”时,将“手包”放在桌面上。显然,这“手包”里放置了更具威力的炸弹!是他扔掷的炸弹,引爆了她“遗留”下的手包里的炸弹。他明白了!她是因为他不便携带体积太大的炸弹,所以给他的“铁饼”,只起“引爆”作用,她“手包”里的炸弹,才是具有强大威力的。这是一般人挖空心思也想不出来的招数,她居然都想到了!也是绝对不留一个活口的毒招!

现在他完全冷静下来了,从头考虑这件事。白光突然到苏州,她的目的就是策划刺杀龟田,当时他处于兴奋状态,只想杀掉龟田,没有仔细考虑。现在想想,整个行动计划周密得几乎天衣无缝!关键在于白光掌握的“情报”太精确了,事后他经历的每一步,都在白光的“预料”之内,几乎都准确无误!

白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他完全可以肯定她绝非简简单单一歌女。然而,如果说她是暗藏的敌人,无法解释的是她为什么要救他!又为什么要杀龟田?如果说她是“自己人”,她大可向他透露身份,取得更好的合作关系。这真是个谜!

这个“谜”并非今日始,他对她早有疑问,只不过被感情所蒙蔽。

现在他恨不能马上见到白光,要求她一一澄清疑问。然而白光在哪里?以后很长时间,他让许多人去打听,都没有白光的下落。

白光仿佛从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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