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南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商店霓虹灯闪烁,高音喇叭喧器……这个光怪陆离、喧嚣的场面,就是十里洋场夜生活拉开的序幕。

李坚在夜幕下离开了范家。他没有化装,穿了一件短褂,戴着一顶礼帽,这是普通的装束,但他那高大的身材,在人丛中仍然十分显眼。

他确实下决心要把自己交给敌人。一个杀手躲起来是不堪设想的,何况他是个公然向敌人宣战的杀手。他没有存在侥幸心理,他是准备好躺在街头血泊中的。

自从离开孤军营,他杀了上百个敌人,这是他当初“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的想法所料不及的,他也没有料到,杀敌人竟会是如此容易,几乎没有遭到任何反抗。

他现在暴露出来,他要与敌人“公平较量”一番。

街上人头攒动,哪个是敌人?他只能等待敌人来攻击他,才能与敌人交锋。或者敌人先下手,一枪打中自己,死于非命,暴尸街头!

打死敌人或被敌人打死,他都无所谓,他只盼望这种场面早些到来。所以他在人行道上,昂首挺胸,背着手左顾右盼,做闲逛的样子。偏偏就是这样,敌人却迟迟不出现。

路边一爿饭馆,他也有些饿了,就走了进去。

饭馆生意兴隆,楼下客满。侍者指引他登楼。他登上二楼,侍者上前打招呼,很抱歉地说:“先生就一位吗?并一并好吗?”他懂得“并一并”的意思,是要他和别的客人合坐一张桌子。他看看这里也几乎满座,便点点头。

侍者将他领到旮旯里一张长方形小桌前。这张桌子可以容纳四位,已经有一位老者在座,他便坐在老者对面。

侍者擦拭着桌子问:“先生吃点啥?”

李坚四下看看,见一些桌子在上酒菜,有大吃大喝的,也有一些人在吃些面食,就说:“来两碗排骨面,两屉小笼包。”

侍者看看李坚:“先生一家头吃得落吧?”

“也许还不够吃呢。”

侍者带着惊诧的神情走了。

对面的老者在啃着鸡翅喝着酒,一副津津有味、颇为自得的样子。他看看李坚,搭讪道:“吃夜宵啊?这里的鸡翅烧得蛮有名的,我每日夜里都来此地喝两盅,你也可以尝尝的。”说着将一盘鸡翅往李坚面前推了推。

李坚忙说:“谢谢,老先生请自用吧,回头我吃点面再说。”

老先生似乎很爱和人搭讪,啰啰嗦嗦地说一些哪家店什么菜好吃、价钱合理等等,显示他是“吃客”,几乎吃遍了所有大小饭馆。李坚虚应着,眼睛却在观察着周围。

两大碗排骨面、两屉小笼包很快就端来。李坚便忙不迭地抄双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着。他的食量大,在饭馆里独自一人,也无所顾忌,呼噜呼噜两大碗面条转眼间便吞了下去。再吃两屉小笼包,也不蘸醋,一口一个,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他擦了嘴,放下筷子,叫来侍者:“再照样来一份!”

对面老者早已看呆了。侍者一听也惊愣了:“先生,侬吃得落吗?”

李坚说:“你们的排骨面、小笼包很好吃的。”他掏出钞票放在桌上,“你只管端来,吃得下吃不下我都付钱。”

侍者只得答应一声:“好啦!”转身而去。

老者这才回过神来,叹道:“乖乖,侬先生海量,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没见过像侬这样能吃的。照先生这样能吃,一日要吃几斤啊?”

李坚笑道:“我一天二十四两都吃不饱的。”他说的二十四两,是国民党军队中发给士兵的每日口粮定额。当时的二十四两,合现在的一斤半。

上海人普遍饭量较小,吃食比较精细。老者听了不免咋舌,“乖乖,能吃这么多吗?”又说,“也难怪,先生身坯这样大,是要吃这样多的。”

这时有两人登楼,其中一人叫道:“小毛,倒惬意的,老酒吃上哉!”

中间一桌坐着五个人,听见喊叫,都招呼说:“跑过来一道吃!火速啊!”

那二人朝中间那一桌走着,边走边骂骂咧咧:“戳倷娘格×,李家里也勿晓得跑到啥地方去了,弄得阿拉在马路上瞎逛,肚皮饿煞啦!”

那五人都说:“火速过来坐下来吃吧。”

那二人走过去,拉椅子入座。其中之一说:“下头还有人啦!”

那五人都说:“叫伊倷(他们)都上来好了,人多闹忙(热闹)格!”

这边李坚和老者都在注意那一桌人。

老者紧张地悄悄对李坚说:“伊倷全是白相人,弄勿好要出事的。”

李坚已预感到这些就是在追杀他的敌人。便对老者说:“老先生,你快付了钱走吧,免得遭殃。”

老者点点头,忙叫过侍者,付了钱匆匆而去。

李坚叫的面条、小笼包又端上来了。

这时又上来三个人,那一桌七个人纷纷招呼他们过去坐。那张小圆桌只能容纳五六个座,现在又加了三位,显然坐不下了,其中一人对跟过来的侍者说:“并一并好了!”侍者左右看看,挠着头很为难地说:“先生,没有空桌子好并了呀。”其中一个满脸横肉者,起身去旁边一桌,拍拍这桌四位客人中一位的肩头,冷笑道:

“老朋友,好跑哉!”

那被拍肩头者回头看看,愤怒起身要争论,看见一群怒目而视者,只好忍气吞声,忙笑说:“啊,好,好,我伲也吃好哉……”说着一边掏钱付账,一边招呼其它三人离去。

这一群人见对方很“识相”,十分得意,哈哈大笑,催促侍者收拾碗筷,将两张桌子并起来,这十个人才坐了下来。

经这一折腾,其它客人见势不妙,也都匆匆忙忙离去。

唯独李坚稳坐不动,他一面缓缓吃着面条,一边在琢磨,显然,这些人都是在寻找他、追杀他的敌人,终于在这里不期而遇了。现在敌人是自己的十倍,如果动起手来,会是什么结果?

看来白光的信息是对的,敌人倾巢出动了。显然,这是敌人被打痛了的强烈反应。

现在,趁敌人还没有发现,他可以悄悄溜走,避免这场以少对多的争斗。但是,既然敌人倾巢出动,他躲过了这一遭,走出去就很可能遭遇更多敌人,他还能躲吗?束手待毙吗?

他这样一想,决心要与这群敌人斗一次。

那十个敌人正在十分得意地吃喝着,甚至以他为话题,说得热闹至极。

“这个李家里到底是哪样的人啊?本事这大,杀脱这么多人,把东洋人惹急了,一定要弄脱伊!租界上这么多人,到啥地方去寻伊?”

“哎呀,寻勿着算了,真的寻着了,动起手来,这个人蛮棘手的,弄勿好……”

“侬讲啥呀!伊本事再大,一个人有啥可怕?阿拉人多,一人一枪,怕伊勿死啊……”

李坚抄了桌上两个酒瓶,走了过去:“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李家里’的!”

那一桌人有的一惊,有的不信,骂道:“戳倷,侬勿要寻死啊……”

李坚抢起酒瓶,猛地砸在两个敌人的脑袋上,顿时瓶碎脑袋开花!

敌人一下惊愣了。

李坚将桌子掀翻。敌人惊起反抗。李坚以拳脚击倒敌人,有敌人朝他开枪了,他闪躲腾跳,避过敌人的射击,双手一抖,两支勃郎宁手枪从袖管里坠下,他握在两手中,左右开弓,“当、当、当……”他一边射击一边闪躲敌人的袭击。餐厅里的桌椅都翻倒了,杯盘碗疾遍地狼藉,十个敌人终于被他一一射杀!

楼上已没有了别的客人,几个服务人员吓得抱头鼠窜。他喊道:“别怕,他们都是汉奸特务,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他转身下楼。

楼下也因楼上枪声大乱,许多客人都在惊逃,夺门而出。

李坚没有想到,他刚一下楼梯,楼下就枪响了,子弹朝他射来,他闪身躲了躲,本可跑下楼去,与敌人交战,但他想到这样会伤害尚未逃出的客人,于是转身退上楼。

楼下几个敌人以为李坚害怕了,仗着人多,打着枪往楼上追来。

李坚把着楼梯口,只要敌人一露头,他就一枪将其击毙!

楼下敌人被击毙了几个,不敢再上楼了,只在楼下乱诈唬、乱放枪。

李坚暗想,僵持时间长了,再招来更多敌人,于己不利。于是转身到窗口,猛然跳下。

他刚一落地,几个敌人一拥而上,企图将他制服。他大喝一声,一发力将按住他的敌人掀倒。敌人爬起来再上,他展开拳脚,“噼噼啪啪”,打得几个敌人东倒西歪,他抖双臂握枪,将几个敌人射杀。

两侧的枪响了,子弹如飞蛾朝他射来,门内也在向他射击,所幸这些特务枪法不准,无一击中他。

李坚一闪身背靠墙,收回两支勃朗宁手枪,拔出两支二十响左右开弓。敌人没打着他,他却弹无虚发,弹弹命中!

两侧的敌人倒下十来个,剩下的敌人“且战且走”,眨眼工夫竟然逃走一空。

由于发生枪战,街上川流不息的汽车的司机慌了神,发生了几起事故,交通阻断,秩序大乱。此时在对面人行道上的敌人,也开枪向李坚射击。

李坚跨过人行道护栏,跃到马路中间,以一辆撞坏了的汽车为掩体,射击马路这一侧的敌人。这一侧的敌人被撂倒了几个,敌人惊恐,纷纷四散逃跑。

警笛声四下鸣响,警车声也响起。李坚打着枪追赶敌人,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次日,报载《南京路上大血案》,记者根据那家饭馆侍者的描述,给李坚“画像”,使熟悉李坚的读者一目了然此人是谁,枪战的描述更加精彩:“击毙二十七人之多,而且均击中头部,击伤十五人;亦均伤在上肢。”“真神枪手也!”“枪林弹雨中杀出一条血路,悄然离去,古之剑客勇士,也莫过于此。”

接连两天,大街上枪战连续发生,汉奸特务死伤累累,被李坚杀怕了,却又在龟田的高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他们打算见了李坚,打两枪就跑,也不管打中打不中,显示他们是照令行事了。却不料他们只要一露头,被李坚发现了,李坚便不放过,追赶着袭击,很难有逃得活命的。

格局变了:不是汉奸特务追杀李坚,而是李坚满大街追杀汉奸特务!

汉奸特务们被杀得不敢出头露面了。龟田大怒,杀了几个汉奸特务,逼迫他们继续出动追杀。汉奸特务们认为这是逼他们去送死,却又不敢不去。于是商量出一个办法:挑选几个“射手”,埋伏在临街的楼上,居高临下,以步枪射击!

汉奸特务发现李坚在一条街上行走,便让六个“枪手”去临街的商店二楼埋伏。却因公然闯入要登楼,与商家发生了争吵,被李坚发现了。李坚装作不知,却暗暗准备好了。

汉奸特务的六支步枪在二楼瞄准李坚。当时还没有瞄准器,只能以枪上的准星瞄准。李坚在街上行走着,汉奸特务瞄准困难,而且唯恐打不准被李坚发现遭到还击会死于非命,特别紧张,更瞄不准了。李坚若无其事地走着,靠近了,突然卧倒,就地打滚。他的枪先响了,也是一枪一个。汉奸特务没被击中的慌忙开枪,子弹打在水泥地面上,弹跳横飞,却没伤着李坚。结果六个“枪手”,两个被打得从二楼上摔下来,四人趴在窗户上。

汉奸特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们决定用轿车冲上人行道,将李坚撞死!然而这一招也失败了。李坚身手灵活,闪躲、腾跳,连衣服都碰不着,反而却撞死了不少行人。舆论哗然,迫使租界当局不得不出动,以携带武器为由,将汉奸特务抓了多人,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同时汉奸特务也死伤太多,一时组织不起追杀力量,而且有些汉奸特务,因怕龟田逼他们去送死,藏起来不敢露面了。

李坚写了一封《致小鬼子龟田》的公开信,投递报馆登了出来,很直白、简单:

龟田!你这个作恶多端、欠下中国人民无数血债的小日本鬼子,躲在阴暗角落里做缩头乌龟,派遣汉奸狗腿子追杀我。现在被我杀死了数十狗腿子,反成了我在追杀汉奸狗腿子了。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破产了,你还缩着龟头不敢出来和我较量,真是丢尽了你们小日本的脸,使武士道精神扫地!

现在,我向你挑战:你敢站出来和我决斗吗?你若不敢出来,你等着,我会去找你的,把你从狗洞里挖出来,碎尸万段!

专杀小日本鬼子和狗汉奸的李坚

龟田气得暴跳如雷,决心出动日本特务,他捶着桌子吼道:“抓活的!我要这个恶棍受尽各种酷刑!”

鬼子特务自持个个是柔道高手,组成几个三人小组,以为擒李坚易如反掌,却不料柔道敌不过中国功夫,几次遭遇,都被李坚打得人仰马翻。被迫要使用枪了,却总是李坚出枪快,他们的枪还没掏出,李坚的枪响了!

六个鬼子躺在街头血泊中

,“武士道”精神扫地。鬼子特务也不敢靠近李坚了,于是远距离枪击。他们的枪法也并不比汉奸特务高出多少,只伤了许多路人,未能伤及李坚皮毛。

李坚见伤的无辜太多,便决定“擒贼擒王”,要刺杀龟田!他知道龟田的公开身份是东亚洋行总裁,必出入东亚洋行。这天他来到位于霞飞路的东亚洋行附近观察,发现东亚洋行的马路对面,有一爿咖啡馆,他便进入咖啡馆,这咖啡馆临街的一面,是大幅玻璃,他选了靠玻璃窗的座位坐下,扭头便可直视东亚洋行的大门,对其出入者一览无遗。

李坚在咖啡馆坐了一天,看见龟田几次出入东亚洋行,总是先有一辆轿车开来停在门前,几个穿和服的鬼子便出来排到门前,随后龟田走出,穿和服的鬼子们,便上前簇拥着龟田登车。

李坚决定就利用龟田登车这一时机,下手杀死龟田。

次日,李坚再次来到咖啡馆,还选那靠窗座位,当发现那辆轿车又开到东亚洋行的门前停下了,他忙掏钞票放在桌上,匆匆走出,站在人行道上。此时正好龟田从里面走出,当鬼子们簇拥他到车前时,李坚隔马路连续投掷了两枚手榴弹,都落在轿车顶上,一枚爆炸,一枚滚落在轿车左侧才爆炸。

李坚感觉两枚手榴弹落点不理想,有可能炸不死龟田,便持枪奔过马路,想要再给龟田几枪!却不料此时从洋行里面冲出一些持冲锋枪的鬼子,几条火龙向他卷来!尽管他开枪撂倒了几个,但鬼子众多,而且火力强大,他不得不撤退。

李坚打着枪后撤,但他的身后是马路,鬼子也举着“火龙”跟踪追来。他暴露在开阔地带,已身负数伤,不能对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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