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三幕落幕,恭介抱着像敦克尔刻大撤退般的悲壮想法从兴津返回,这个事件的表面始终风平浪静地平稳发展。不过,这也只是没再发生杀死人偶和杀人事件。不管是犯人一方、警视厅一方,还是神津恭介一方,都在积极准备着,不敢有丝毫大意。战斗从激烈的闪电战变成不以气力取胜的持久战,战斗全线陷入胶着状态。只是在那背后,各种各样的大小事件接踵而起。

执政长达数年、讴歌长春盛世的吉田自民党内阁也开始出现末期症状,经济上转变为通缩政策,创记录的歉收,以及其它恶劣条件的累积下,病态的症状呈现出来。

十月二十四日晚,去参观全美棒球全明星来访的研三,返回途中拜访了恭介的家,手舞足蹈地报告战况,突然听到新闻神色大变,猛地跳了起来。

“我国最大的匿名组合保全经济会于本日下午四时突然宣布临时休业,强行停止与投资相对的支付。保全经济会总社位于中央区日本桥橘町,理事长是伊藤斗福先生,截至今年九月现有投资者全国共计十五万人,投资额达到四十四亿九千五百万元。与之同类的其它投资机构全国共有约五百家,投资额共计数百亿,今后的动向值得关注……”

“终于发生了!”平日像水一样冷静的恭介这时也表现出激烈的兴奋,敲着桌子:“比我预想的早一个月,终于还是发生了!”

“停止支付直接意味着……”

“不是那样的。作为信用第一的金融机构,发表停止支付通知就算只是一时性的,也是全面崩溃的第一步。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星期一恐怕投资者会蜂拥而来,各处的金融机构都会被逼近无法营业的状态。这不是保全经济会一家的问题,全国的匿名组合都一样……”

“福德经济会也是?”

“当然,福德经济会也不会例外。黄金魔术破灭了。送钱入虎口的毫不知情的投资者也真够可怜。警视厅该抓住彻底清算、取缔水谷良平这号人物的机会。”

“神津先生,对你来说,这也是侵占大陆的大好机会。横穿Dover海峡,直切法国海岸……”

“嗯……”恭介的瞳孔上燃烧着烈焰般的斗志,不再掩盖现在要给这个凶恶杀人狂决定性的一击的念头:“就是现在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我去给高川先生打电话。”

恭介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正要进来的女佣报告:“有位自称绫小路典子的漂亮小姐要见您……”

“绫小路小姐?”恭介不禁与研三对视。

“第四幕?”

“也许吧……丧失了神通力量的男人,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让她进来。”

二人重新坐下,迎接这个意外的客人。

“突然打搅,非常抱歉。我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接通……”

典子脸上浮现出浓重的紧张神色。仅仅数月不见,就像过了几年,她不再有少女情怀,明显表露出成为一名女性的自觉和决心。只是,研三看到她那美丽面孔上一抹暗淡寂寞的影子,竟不能自已。母亲死了,一个姐姐进了精神病院,一个姐姐谜样横死的事实,让她心中的责任观念觉醒,还有有口难言的烦恼吧。

“电话故障?是那样吗?我也没欠缴电话费啊……不管了。在那之后你好些了吗?”

“是的,一直想向您道谢,可是太忙了。”

“不必多礼。我在这个事件上连续失败,一想到你姐姐,我就自觉没脸见你。”

这当然是常见的社交词令,罗嗦之后,典子突然提出了这次拜访的目的。

“其实……今天我来拜访不为别的。人偶又被杀了。”

恭介和研三之间连忙以电波般的视线对视。

“人偶又……什么时候?在哪里?”

“事情是这样的……”典子从身边的包袱中取出包住的小木箱。在那里面的是一尺大小的京人偶——只是没有头。

“被斩首了?这是……?”

“是用挂号包裹寄到我住的地方的。寄件人地址和姓名我都调查过了,那个地址没有这个人。”

“要是普通的情况,可以当成骚扰的恶作剧,一笑而过。发生在你身上,就没那么简单,当然会认为是第四次杀人的前奏。”

恭介以郑重的语调担心地说问:“这个包裹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昨天早上被送到东京的本宅……”

“有谁对这个说过什么吗?令尊怎么说?”

“我父亲生病了……所以……这件事瞒着他。”

“病了?是哪里不舒服?”

“膀胱癌……为时已晚,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膀胱癌?”恭介的视线投向典子脸上,又转向研三那边。就算是现代进步的医学,也还有难以治愈的癌症——一听说是膀胱癌,不用诊查病人就知道是关于性命的疾病,恭介一瞬间就理解了。

“是那样吗……说起来,在兴津与他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他脸色很差呢……那么,他在哪里住院呢?”

“没有住院……跟他商量过多次,说是要是没救的话,就呆在本宅……”

这样的处理恭介并非不能理解。如果能看到百分之一的希望,作为医生当然会劝告病人住院手术,要是万分之一的希望都看不到,谁也不会再劝告了。只要病人和周围的人们还有希望,大概自己也不得不同出来接受治疗。

“是吗?你还跟谁商量过呢?”

“我跟干一先生商量过,拜托老师你是最合适的了。”

“泽村老师?”恭介没放过典子此时语调的微弱变化:“泽村老师和你是相当亲近的关系吗?”

“是的。也许你不知道,我们订婚了……”

“是吗?我完全不知道……衷心恭喜你们。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真是可喜可贺啊。”

“谢谢……来这里之前,也有各种问题。想起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我们二人就有相同的心情,不管什么样的障碍都能打破。”

“你和泽村老师交往很长时间了吗?当然,令姐一直住院,她也知道吧……并不是现在才说出的吧。”

“那是最近的事。知道姐姐去世,我都时常到医院探望她,跟这件事没多大关系。这是在杀人事件发生后,我因精神衰弱去了几次医院,接受精神分析和治疗的时候……”

“令尊也同意了?”

“父亲一开始也强烈反对,然而因为生病,气势也弱了下来。他说‘女儿们都这么倒霉,是我自己失德所致吧。至少在我闭眼之前看到你出嫁。泽村人还可靠。’”

“据说先代的绫小路先生——你的祖父和泽村先生的父亲是旧识。因为这个缘故,令姐才去了泽村的医院。户籍的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干一先生的弟弟继承了家业,当然只需做户籍上的安排……所以,我也被当作亲属接受。”

“因为终战以来的民主化,这样的事情也变光明了。要是以前,这种事想也不要想……”

恭介低眼稍作思考,毫不犹豫地断言:

“这个人偶恐怕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意义吧。至少与这次的事件无关……就像蜡烛熄灭时火焰突然变亮一样,只是一时的现象。就算人偶被杀了,犯人的力量也同样用尽了。我想,这个杀人事件至此也不会再有进展。”

“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这么做的用心不过是像广播播报的一样,保全经济会宣布今日下午四点停止支付,临时休业。要是这样,不管是伊藤斗福还是什么怪物,东山再起都是至难之事。福德经济会同样毁灭也是早晚的事。”

“这么说,犯人是水谷良平?这个男人把我的姐姐……”

“恐怕十有八九是他。高川先生和我都这么确信,却放任他不管,是因为还没发现决定性的证据。现在匿名组织这种非法组织运营着全国数百亿的资金,全都是脆弱的基础,一家倒闭就会有崩盘的危险……造成这种后果的责任不是普通人能承担的。高川先生非常愤怒,上层也只能稍作按捺,等待机会。”

“这么说,不久事件就能解决了?”

“警视厅搜查二课协助搜查一课彻底调查了福德经济会的内幕。逮捕的名义不管是欺诈罪还是渎职罪,大概都会先予以拘役,所以这次的杀人证据更牢固。如果真是这样,我和高川先生都都不赞成这种姑息的做法,这种情况下全无希望。”

“我明白。干一先生说,老师肯定老早就把事情解决了,不能逮捕犯人是因为各种其他事情限制了行动。”

“要有万全之策才好。人在发狂的时候会发挥出奇迹般的力量……毁灭之时会做出什么,是无法简单想象的。特别当被复仇念头占据的人成为对手的时候更是不可能……你回去的途中不要紧吧?”

“嗯,是家里的车,家里的司机。”

“那就好。总不会像美国的暴力片中的场面,用机关枪向你的车扫射吧。”

之后的十五分钟左右时间,又谈了些别的事情,典子告辞,送她到玄关回来的恭介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影子。

“神津先生,这次真的不要紧吗……我看了那个没头的人偶,都快跳起来了。”

“其实我也很吃惊。如果在这次事件发生以前那两位就有了婚约,我说不定也会把泽村老师加入嫌疑犯中……要是事后发生的关系就不成问题了。但是,我最初提出的物欲说,并非全无根据的空想。据警视厅搜查二课和东洋新闻政治部记者调查,福德经济会交给绫小路先生的钱有一两亿左右。绫小路先生有投入相当金额购买宝石和贵金属的形迹……对他来说,水谷良平这个人就像人偶一样,虽然认可其利用价值,也许内心却并未完全消除暴发户的意识……即使牺牲掉女儿,与他追求的政治工作相比,也许让自己舒心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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