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预定时间到达静冈站的恭介,马上飞车拜访县警察部,接着去了尸体运去的医院,确认解剖结果,然后去探望住在清水市某医院的研三,到达止水庄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

从警视厅调来协助县警察部调查案件的高川警部笑容满面地出来迎接恭介,似乎得到百万援军一样。

“神津先生,你来了可就帮我大忙了。老实说,我现在如坠五里雾中,完全被困住了。”

“可惜不是我驾驶,我乘坐的列车轧死了佳子,松下至今还打着石膏,我也不得不固执地采取报复作战了。”

恭介的嘴上虽然带着玩笑,他的眼睛却闪出火花。与他的想法对应的他的眼光,似乎连满口要对付凶恶的犯人的警部也要穿透。这个名侦探清澈的眼睛,今天也有了疯狂的眼光,简直像重刑犯、杀人犯一样充满对鲜血的饥饿感。也许是我想不到他也有成为重刑犯的潜质吧。

恭介玩笑般地说着:“犯罪搜查的全部原则就是,自己试着站在犯人的立场来看待事件……”

警部这时听着他的话,产生一种恐怖的感觉。演员在出场演出的时候必须用心,要变成扮演的角色人物。名侦探也同样地用心,自此他带着与犯下杀人罪的犯人同样的心情,登上了这个杀人舞台……

“事件的要点你大概都知道了吧?先到一步的泽村老师说过这些事了。我与那位先生是初次见面,既然是神津先生介绍的,也酒肉伺候。不过,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也不是很深的关系,只是因为这个绫小路事件才发生关系。我们往返都是坐的同一班车——回来时告诉他这个事件,我没说什么,这个对精神病方面非常热心的学究却说,犯人是一种异常者,从精神分析方面着手,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虽然这样说,但却轻描淡写。

“总之,我去了东洋新闻的京都分社,向静冈分社打电话询问。因为我跟东京总社的土屋部长关系密切,由那边安排,今晚跟京都分社长一起吃饭。然而却发生这样的突发事件。因此很抱歉,能再重头说一遍吗?”

“好吧。”警部从头开始顺序叙述事件的梗概。

这期间,松下研三穿上木屐出去之前的事情,如前所述故而略去。他一直没回去,止水庄的人们也开始骚动起来。青柳八段和河合诚哉穿上木屐出去找他,二人没注意到被运到后山的研三。整条铁路都差不多找遍了,也没发现血迹,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袋,只得回去了。当然,在那样的夜里,二人没发现草丛中的人偶碎尸,不管怎么说也不是反常的事情。结果,无缘无故风流心起,二人商量去三保松原附近散步,尽兴之后一起回了各自的房间。

凌晨两点,兴津警察署的警员到访称:“下面铁路上有个女人被轧死,也许是自杀,从面貌上开,似乎是这里的小姐……”事情变严重了。女佣大为震惊,跑去佳子的房间查看没有人影,蒲团上有些蜕壳,女佣惊惶大叫,叫醒家里的人,大家分成两队,其中一个搜索队在后山发现倒下的研三。

“松下先生倒在地上,还叫着‘月光’、‘神津先生’,头脑已经不清醒了,真是辛苦。大家头脑发热,当时没有注意到‘月光’就是你乘坐的列车。叫来医生给松下先生注射了麻醉剂,然后用汽车送到清水的医院,再给他东京的家打了电话,这才想起你坐的是‘月光’号,于是给你发了电报。”

这就是事件的全貌,恭介也估计到了。虽说断断续续,空白和漏洞很多,但也足够粗略地抓住整个事件的概念了。

“这么说来,入夜以后,止水庄前的道路上几乎没有人来往了?”恭介一边看桌上的示意图一边问。

“是的。清见寺的山门晚上关闭,无法通过路口从那里上来。高架桥下的门也是一样。所以,如果晚上要到止水庄去,只能从清水那边的斜坡沿着铁路上来。那下面有个派出所,所里的巡查证实,到犯罪的时刻为止没有一个可疑人物通过。”

“那么,犯人从别墅出来,跟在松下身后,途中完成化装?”得出这个结论并不是恭介的本意。没有别的话可说,而且不知道鱼是不是在网中,他在脸上摆出不痛快的表情,抛出这个问题。

“神津先生,为什么做出那么奇怪的表情?这是当然的啦。为什么你对第一个事件有所主张,而对这个事件什么都不赞成?”

“我并不是拘泥于自己先前的话,都说君子豹变嘛。我举棋不定的是,为何犯人作茧自缚地把自己逼进穷途末路?这个绝代的大魔术师,为何要让我们这么早就得出他在别墅中的结论,似乎是想让我们知道这个地方。对了,高川先生,松下也说过,看破魔术的第一条公理——魔术师要出右手,先看左手。然后,第二条公理是——有则是无,无则是有。把这两条总结起来,就是——魔术师给出的暗示。关于这个事件,我抱着与平时完全相反的慎重态度正是这个原因。过早下结论的话,对方就等在圈套边,我担心掉进他的圈套里。”

高川警部摆出一张听到高尚深远、抽象得不怎么现实的哲学理论的面孔。连“你说得不错”这种程度的礼节也没带。

“神津先生,你没说的部分到底是什么呢?能否简单明了地稍作透露?我作为第一线搜查部队的长官,却什么都不知道……”

恭介哽住似地默不作声。这并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只是但是名侦探自身也没有估计到自己抛出的这个大疑问有着怎样的意义。

“第一幕中,犯人先偷走了人偶头,再砍下人头带走。第二幕中,偷走人偶先借火车的力量碎尸,再把人碎尸。幸而松下看到了犯人的长相,知道了第一幕和第二幕是同一个犯人。就算犯人是绝代的大魔术师,未曾踏足后台一步,却如何偷走人偶头?他肯定出入过那个后台。然后,在后台的数十人中,在第二幕登场的有十人,当然不包括松下——从这个家里偷走人偶不得不进入这个家吧。然而现在,绝对没有从外部侵入的迹象,犯人应该就在这十个人里。到这里对吧?”

“作为理论实在是很完美,没有一点错误。”恭介轻轻点头。

“在这十个人中,排除初次到这里的人。为什么?那个地下室的入口是为了躲避刺客而特制的,初次到访的人在家里转两三个小时也找不到吧,这是常识。这样以来,后面剩下的是水谷良平及其秘书布施哲夫、中谷让次、画商今秀治、电影女演员小月玛丽,犯人就在这五个人中。”

“要收网了,后面还会有什么大麻烦吗?不就只是挂起鱼钩,把鱼拉回船上的工夫了吗?”恭介发出无精打采的声音。

“要真是那样,就不会在五里雾中了。关于这五个人,检讨在第一幕的不在场证明的话,绝对没有一个人可以执行断头台的杀人。水谷良平和布施哲夫当日夜里在自己家中开会直到十二点。小月玛丽当日在京都在片场拍片到很晚。今秀治彻夜打麻将——在东京自己的家里,麻将这东西一个人玩不了,家人的话姑且不论,其它三人的证词确实可信。中谷让次在大阪。这就到底变成什么了?”

“五减五等于零。打算逮住老鼠,打开盖子,里面却是空的——‘元禄忠臣藏’还是什么里面有这样的台词。”

“别戏弄我,有这样商量的吗……”

“我的意见就是,过早收网是不行的。”恭介语气柔和却措辞辛辣:“所以,犯人是个绝代的大魔术师。要是用那么简单的排除法就能捉住对方,他在第一幕、第二幕也就不会那么大胆地做引人注意的行动了。犯人有不被高川先生你现在在做的排除法捉住的自信。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信,才大大方方地暴露自己的牌。老一套是不行的。人偶为何被杀?这个疑问悬而未解,这个事件就完全解决了吗?永远徘徊在这附近,最多也只是进入迷宫而已。但是,不能变成这样……我一定要解开这个杀死人偶之谜。犯人一定是虚荣而疯狂,才会偷走人偶头,把人偶碎尸给人看。对犯人来说,杀死人偶比杀人更重要。你重视人,只把人偶看作额外的东西,这是严重的错误。犯人从一开始就盘算好了这点。”

滴水不漏的逻辑继续编织着,恭介的话在不放过任何毛病的论敌听来,是罕见的、独断性的、神灵附体一样的话。

警部看着恭介对眼睛,莫名地在想什么。他的眼中能看见天才特有的一道狂热的眼光。最后的最后,本能地、直觉地领悟到的结论是,从这里回到出发点重新努力,最初设立一个假说,努力用这个假说来解释全部事件的发展——警部此时从恭介眼中读出了这个精神活动的片断。

“高川先生,我能说出我想到的关于第二个事件的几点疑问吗?”

“请讲,不必顾虑。”

“第一,杀死人偶和真正的杀人之间,为何有必要留出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这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对犯人来说实在是非常宝贵的时间。杀死人偶在某种意义上与杀人预告相同。实际上从三楼的展望台不是能看到现场吗?这样一来,犯人近两小时一直在悠哉等待。家里的人们都很害怕,隐隐约约预想会突然发生什么不吉利的事件的时候,被害者以跟松下同样的假死状态被运到铁路旁。这不是普通的神经能想到的。”

警部轻轻点点头,不得不表示认同。

“第二,听松下说,邀请松下到这里来的匿名信在哪里被发现了吗?”

“还没找到。当然,我在这个事件中只是单纯的顾问,直接的搜查由这里的警察担任。但是也没找到那个。被害者身体周围都仔细调查过了……”

“那封匿名信会怎样,很有关注的必要。那恐怕是犯人自己的工作吧。作为犯人,信一旦达到预期目的,也不想留在被害者身边给警察方面留下证据吧。然后第三个问题是,犯人是怎么弄到手铐的?”

“这……再怎么也是魔术师之间的事情……等等,这件事也考虑一下,最近东京有现役警官被什么不良朋友刺杀的事件,当时他的警察手册、手铐什么的都一起被盗了,这件事……”

“另外,有能公然处理手铐的地方吗?”

“监狱……监狱的备用品。还有电影片场的小道具,一定也有几副。”

神津恭介合上眼暂作沉思。

“然后,第四个问题是,回到第一幕,犯人当时为何有拿着人头逃走的必要?还有,那个人头被怎样处理了?”

“关于这个,不捉住犯人是不会知道的。是埋起来了、丢到河沟里,还是涂上石膏什么的,包装成普通雕塑一样——我想象不到。”

“然后,第五个问题是,犯人被认为化了装,络腮胡、贝雷帽、上衣等等,这些东西在犯罪完成后如何处理。从事件被发现开始,犯人家里应该变成了笼子。即使他外出,走了这么远……”

说到这里,恭介咽下了后面的话。走廊上传来噔噔噔的响亮脚步声,一名警部补门也不敲就开门进来了。

“高川先生,犯人的化装道具找到了。诺,就是这个。”

二人不禁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络腮胡、贝雷帽、俄式衬衫的上衣共三件,确实是犯人从第一幕用到第二幕的戏服。

“这……这到底在哪里找到的?”高川警部面带怒色。

“松下先生房间的壁橱,藏在壁橱中,现在在这里的老师——诺,叫泽村的医生翻出来的。”

“那个房间最初应该搜查过了。松下先生昨夜没有使用,到今天一直空着……”

“是这样的。牡丹之间的房间,壁橱的隔扇之间有什么东西要掉出来似的,老师觉得奇怪就打开一看,在蒲团之间夹着这个……”

“还是相当有善意的犯人呢。这里的话一句不落,对方都听了去。”恭介呆声说。

“可是因为这个,我也可以肯定,犯人就是别墅里的一个客人。因为我来了,他感到了身边的危险,虽然已经调查过一次,还是想着安全问题。不管在哪里,这个犯人都有应对侦探的礼节。敌人把手套扔过来了,好,我这次正要以决斗来应对!”

恭介的语言和态度,都燃起了烈焰般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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