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上火车,恭介就把手提箱交给服务员,服下Brovalin睡了,直到列车过了米原附近才被服务员摇醒。

“神津先生在吗?又有你的电报。”

“辛苦了。”

恭介无精打采地把眼光落在电报上。

“绫小路佳子被杀,马上过来,松下”

睡魔一瞬间被吹跑。恭介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似地大叫:“服务员先生,这是哪里?”

“过了米原附近。”

“下面就到京都了?然后马上返回,上行的火车呢?”

“八点十二分到大津,八点二十五分到京都。然后是上行列车——‘燕子’号九点三十五分、‘西海’号九点二十九分、‘玄海’号十点二十六分、‘阿苏’号十点五十四分,然后是‘鸽子’号十三点零七分——都是从京都出发的时间。”

“多谢。”

恭介忘了去盥洗室,一动不动的看着车窗外流逝的近江平原的风景,一瞬也不曾放过,头脑却像计算机一样开动着。

——如果马上从京都返回还能坐上“燕子”号,但是,坐在火车上的几小时不就全无作为地度过了吗?

——学术会议上午九点开始,自己的研究发表时间是从十点开始的二十分钟,作完演讲,访问东洋新闻的京都分社,在那里询问时间的概况——这样也赶得上“鸽子”号。

——“鸽子”号到达静冈是十七点五十分,如果从那里飞车前进,七点前后可以达到兴津。

恭介用了十五分钟左右时间下定决心。以上这些,无论怎么考虑,原因也不充分。恭介像被打垮一样倒在躺椅上,经过大津的时候也一动不动。

到达京都站,恭介刚踏上台阶,背后传来“神津先生”的叫声,是泽村博士。他也是乘坐夜行列车没睡觉,双眼充血。

“我们坐了同一班车呢。我在东京站的月台上还找过你呢。”

“我在发车之际跑上去的。”恭介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下台阶压低声音,“老师,这里方便说话吗……绫小路佳子小姐被杀了,我在火车上接到了电报。”

“佳子小姐?绫小路佳子小姐?”

博士像呆子一样张开嘴反刍着他的话,手提包掉在月台上。

“真的吗?这……”

“这是松下发来的电报,我想是不会错的。老师请看。”

恭介觉得站着说话不方便,催促泽村博士进了车站的餐厅。恭介食欲全无,泽村博士似乎也一样。两人只要了咖啡,却也没动一下。

“真的吗?我四五天前才见过她……”

“我也不愿意相信。实际上,我昨天被止水庄邀请,但因为在意学术会议的事情拒绝了邀请。一想到要是去了的话,我心里就不好受。”

“请放宽心。那就不得不马上回去了吧。回去的火车呢?”

“是的。我马上去给新闻社的分社打电话,请他们先收集情报,然后坐‘鸽子’号回去。老师你呢?”

“我跟你一起去吧。其实,我叔叔因癌症住进京都的医院,时日无多,想趁着他还有意识的时候过来看看。绫小路小姐发生这样的事,我不露面也不好。”

“老师来了可就帮我大忙了。在去兴津之前,我想了解一些关于绫小路家的情报。”

在京都度过仅仅四小时左右的时间,恭介和泽村博士再次在东海道线上逆行向东。

“老师,真是奇妙啊,世间有不可思议的因缘存在。轧死她的正是我们乘坐的‘月光’号。”

“那班火车?是啊,说起来,也许你没注意到,我恍恍忽忽觉得列车咔哒一下停住了。我想知道是哪里,就从窗户望出去,不是什么车站。正觉得奇怪的时候,隔了两三分钟火车就开始跑了,不久就到了静冈。”

“不凑巧,我服用了Brovalin,睡得很沉。”恭介可惜地咬着嘴唇,“我根本就是蒲柳之质,夜行对我来说很疲劳。时间安排不好就想先睡一觉。”

“贵人多事嘛。”泽村博士以同情的口调说。

“你给我来点果汁,来一杯。”博士从过道上走过的推餐车的女孩手上接过装橙汁的漆坛,“神津先生,我不能喝酒,我要这个果汁。”

漆坛经过恭介手边的时候,恭介伸出自己盛威士忌的的玻璃杯接上果汁:“谢谢。”

恭介在果汁中插进吸管喝了起来。想想吧,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虽说没有食欲,今晚到兴津之前说不定身体就扛不住了。

“老师,其实我从昨夜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事。要去餐厅嘛?”

面对恭介的诱惑,博士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是嘛?我也被你勾起食欲了。”博士先起身了。

因为不是饭点,餐厅空荡荡的。恭介要了烧鸡和面包,像完成任务似地送到嘴里,博士转眼间喝光了三瓶啤酒,汤、鱼、牛排、鸡,像对待一门课程一样正式。

“真是美味啊!”

“我在做完一件大事后,就会食欲大增。你怎么不吃呢?我吃饭的时候,喝水的、喝汽水的、喝果汁的人看到,会非常可怜哟。”

“你身体真好。我一杯啤酒喝一半都觉得痛苦。”

“不喝酒,也不抽烟,要是一个人永远这样过的话,人生四分之三的快乐都没了。像我,两年前老婆死了后,半分生活的意义也没有。”

博士一个人把最后一滴啤酒喝光了,挥手叫女服务生:“再来一瓶!”

恭介对博士的饭量报以轻轻的苦笑。

“对了,绫小路事件怎么回事?”简直像下酒的小菜一样。恭介在想,他还喝多少才会醉。

“总的来说,那个魔术协会的十一名会员,预定去兴津作一夜的交流旅行。预定今天在清水、静冈和日本平观光,然后返回。昨夜,止水庄地下室的模特人偶突然消失了。”

“模特人偶?为什么把那种东西放在那地方?”

“我也不知道理由,不过确有此物。一行人来之前,松下正好看到过,这个错不了的。”

“是贷款的抵押吗?”博士说出奇怪的话,两眼放光。

恭介没有特意追究这点:“不管怎样,这个人偶被盗的事情确实发生了。我从松下的电报得知此事是在八点左右——然而,那个人偶被穿上洋服,在止水庄前的铁路上被下行的快速列车‘银河’号轧断。”

“这么说,因为‘银河’号从东京出发是在八点三十分——‘月光’号发生事故大约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前。”

“正是。‘银河’号通过兴津是在晚上十一点四十分左右……是深夜。松下还是那样爱起哄,毫不介意地去参观事故现场,结果看到人偶尸体惊呆了。他惊惶失措地返回止水庄的途中,遇到了那个留着络腮胡、歪戴贝雷帽的砍头狂,被打倒堵上嘴,手脚戴上手铐,在附近的草地上翻滚。其间,我们乘坐的‘月光’号正在经受业务上的过失致死罪的危险。”

泽村博士一口气喝光啤酒:“这么说来,就是这样了。计算出来‘月光’号通过兴津是在凌晨一点二十五分左右……犯人从杀死人偶到杀人,接近两个小时在干什么呢?首先,为何要轹杀人偶,是杀人的预备演练吗?”

“那正是这个事件的奇怪之处……特意在不被人看见的铁道线上做演习,绝对能被列车轧断。现场是拐弯处,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松下先生捡了条命,也算奇迹般的幸运了吧。”博士喝够了啤酒,这次要了两杯咖啡。

“从犯人的立场来考虑,杀两个还是杀三个是一样的吧。特别是,松下看到过犯人的脸,别墅方面的搜索队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可以的话,干脆扔到铁路上,应该是时间不够了。”

“我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身体也在哆嗦。跟老师说的完全一样。只是……比这更奇怪的是,犯人为何使用了手铐。”

“手铐?有什么奇怪的?要夺走别人的自由,没有更完美的方法了。”

“然而手铐这种东西不是那一带的商店有出售的。”

泽村博士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停住搅拌咖啡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恭介的脸。

“我觉得这个犯人是绝代的魔术师。不仅仅陶醉于自身的杀人技术,而且,还想哪怕是多一个观众观看、拍手喝彩,就是所谓的犯罪暴露狂。那就意味着,不存在帮助松下逃命的未知事物。他是在想,终于有个知道自己长相的稀客了吧。但这也对杀人的一幕造成了障碍使他为难,于是就给松下上了要一周左右时间才能痊愈的跌打伤,慎重地限制了其自由。可是,犯人怎么不使用麻绳什么的而是带着手铐呢?”

“我不明白……”

“平时要用到手铐的,首先就是警察了……”

“所以是魔术师的手法。请客人给自己戴上手铐,然后迅速而巧妙地抽处手来的魔术,我也见过一两次。”

恭介以无法形容的表情注视着对方的脸。

“是吗?魔术中使用那样的小道具,我也没注意过。这么说来,聚集在那里的人全部都是外行的魔术狂热者,有一两只手铐也不奇怪……不管怎么说,到人偶被杀为止,佳子小姐的确还活着。她说有点不舒服,进了自己的房间,是在十二点稍前,谁也没有多想。因此,行凶时间是在自此至一点四十五分之间,关于这点,即使不看尸体也能肯定。”

“这样,在列车轧过之前,佳子到底是已经被杀,还是活着……”

“这一点还不清楚。”

恭介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法医一定在静冈进行解剖吧。但是,如老师所知,下山事件也相当有问题,轧死和死后轧断的区别,连专家也说不清楚……”

“但是,这样一来工作就相当轻松了。人偶、人偶、人偶——想偏执狂一样地对人偶执着的杀人狂,不会有那么多的。

“——给我来支香蕉。我一看到香蕉就忍不住了。

“——结果,处身止水庄的人中,彻底地找出可疑的家伙就行了。那十一个人当中,女人和那个诗人生理条件不满足,剩下的不就只有一点点了吗?”

“就那么简单的办法吗?”恭介一边剥香蕉皮一边转过头。

“那是常识性的解释。至少可以肯定犯人是同一个人,选出第一个事件和第二个事件共同的嫌疑犯,就能一网打尽吗?要是这样,那个聪明的犯人不会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神津先生,要是你出马的话,这个事件不久,不,今天就能解决了。不管犯人是怎样的智者,反正现在止水庄就是个笼子,犯人就是袋中之鼠、网中之鱼,逮捕只是时间问题。”

“我当然希望那样。虽然要收网,让他呼吸也相当重要,否则,操之过急的话,煮熟的鸭子会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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