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正来访的前几天,找到了《福楼拜的鹦鹉》这本书。虽然很贵,我还是心一横买了。作者是朱利安,巴恩斯,这是一本每章以不同形式进行的奇特作品。我读过之后,觉得有趣又心酸。有趣,是因为作者以各种形式来描述福楼拜;心酸,则是因为透过作者这种笔法逐渐加深了对主角的印象。

这本书既是作家论,同时也是等值的小说吗?

不,说不定《包法利夫人》的作者渐渐隐遁,透过这种笔法看到的是福楼拜本人。若真是如此,这绝对是地道的小说。

比方说,这本书里描述的福楼拜本人及他的作品、书信,统统可视为幻想的产物。虽然是大胆的假定,这本书还是可以成立,福楼拜这个主角依然是活生生的,我暗忖。

不过话说回来,若对福楼拜的作品没兴趣,我根本不可能买这本书。至于我为何会有兴趣,说来就话长了。

有时候,我们会对某位作家产生兴趣。以我来说,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芥川龙之介。国中时看过他的《奉教人之死》,我就像一般国中生大受感动,接连又看了好几本。然后,我发现他从池西言水深具鬼趣的诗词中,特地挑出这一句:

——被蚊柱当成基座的乃弃儿乎

可怕。我忍不住把书一阖,就这么愣了好一阵子。关于写诗的人,我这个国中生还一无所知。但是,那是“作家芥川引用的诗”,却令我永生难忘。

后来,我读了《某阿呆的一生》。在“十四”有这么一段:

——他在结婚的翌日,就对妻子发牢骚:“妳不能刚进门就乱花钱。”然而,“那句话”与其说那是他的牢骚,不如说是姑姑逼他说的。他的妻子,对他自不用说,甚至也向他姑姑道歉。面前还摆着特地为他买的黄水仙盆栽……我想到的,不是描述的事件本身,而是他至死都无法忘怀的“那句话”。

《奉教人之死》、言水的诗句,以及这段文章,交错缠绕,令我更想深入了解这个人。但是说到福楼拜,我几乎毫无这种欲望。

高中发榜后,我读《包法利夫人》打发时间。当时,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看。高中时期,在发生某件事以后,我读了《情感教育》,然而我对这本书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去年夏天,我读的是《布法与贝丘雪》文库本。可能在阅读之前,我就预感这本书会有怪异至极的悲剧,所以有点期待落空的失落感。

如此看来,我简直像是福楼拜的坏读者代表。若问我真的“看过了”吗,我没自信提出肯定的回答。

心无杂念的孩提时代,看书时有一种如今已无法体会的忘我乐趣。故事里的森林深不可测,繁星遥不可及。我得以从心底与书本一同欢喜哀惧,那是一种无可取代的幸福。

然而,随着年纪增长,这种乐趣少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看得懂以前看不出来的东西。

小孩子具备了超乎大人想象、不可轻忽的感性和知性,同时也有些地方少根筋。记得我上幼儿园时,每次一闯祸,就会捏造复杂的情节以便脱罪,拼命解释“是因为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常常惹得母亲大人大发雷霆。当时,我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大人怎么会发现我说谎呢?现在想想,当我在外面玩得太晚,努力辩解是因为遇到一个戴海狸皮帽的大叔正在寻找一栋开着七彩紫罗兰的房子,所以我陪他一起找之类的理由(当然还不至于那么夸张啦),大人怎么可能相信。

邂逅《包法利夫人》是在不算是儿童的国三那一年,现在重新翻阅这本书,我还是觉得当时的年纪太小了。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不懂男女关系。

若硬要追问,大概是这样吧——

我看书几乎不曾半途而废。可是,这个秋天阅读《唐吉诃德》,却怎么样也看不下去。

因为我越看越害怕,这与当初看言水诗句的恐惧不同,却又有点相似。我怕的是以这种眼神看待事物的塞万提斯这个人。我无法接受。

然后我想,如果现在读《包法利夫人》不知会怎样,应该不至于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吧。不过,程度虽有不同,还是有阅读《唐吉诃德》时同样的感受。说句冒昧的话,我想,那大概是我的成长。

说到这里,关于作者那句有名的“包法利夫人就是我”,我想了一下,他说的应该没错吧。即便在我这个读者看来,作者现在也会说同样的话。但是,我对女主角埃玛无法产生共鸣。的确“包法利夫人就是我”,但我不是包法利夫人,这不是修辞学。

同样的,包法利夫人当然是福楼拜,但我不认为福楼拜就是包法利夫人,所以我不想进一步认识作者。这,才是作者与书中主角应有的关系吧。

结论是,我对芥川和福楼拜的解读显然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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