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儿呢?”哈特咕哝了一声问。

两个男人沿着干涸的河床走着,先前他们就是在这里看见猎物消失的。

“看,”刘易斯低声说。他正盯着一块泥地在看。

“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

刘易斯脱下外套,像帐篷一样罩在地上。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伸进撑开的衣服里,咔哒一声点燃。哈特跪下来,这下他看见了,泥地上有脚印。是三个人的脚印。“你觉得这些脚印有多久了?”

“我看是新的。见鬼,谁跟她们在一起呢?妈的,如果是个警察,他就会有手机或对讲机。”

打火机灭了。两人站起来,环视四周,刘易斯穿上衣服,拿起枪。他摇了摇头。“都这么晚了,不应该有警察在这儿。”

“没错。”

“那还有谁在这儿呢?”

“每年这个时候是没有露营车在这里的。护林人倒有可能。我们得赶紧找到他们。”哈特顺着河床往高处走了一截。他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另一块泥地。“他们往那边去了。”他指着那座山。“那是条路吗?”

“看上去像。”

哈特扶着一根倒伏的树干,想撑起身子。树干已经烂了,他一用力,着力的那一块就塌陷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蛰伏在里面的响尾蛇,差不多有两英尺半长,无声地一跃而起,对着哈特的手背就是一口——是那只没受伤的手。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惊恐的一呼,那长长的肉条便幽光一闪,消失了。

“刘易斯!”哈特喘着粗气叫道。他扯下手套,只见手背上出现了两个针点,就在手腕旁边。妈的。他会死吗?有一颗蛇牙刺穿了一根静脉血管。他感到一阵眩晕,便坐到了地上。

刘易斯见状过来咔哒一声点燃打火机,检查伤口。

哈特问,“我是不是该把它吸出来?我在电视、电影上看到过。”

“你不会有事的。你也不用把它吸出来。蛇毒从你舌头上进入心脏,比走静脉血管还快些。”

哈特注意到,自己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镇静。越镇静,越好。我来看看。”刘易斯仔细地看了看伤口。

“你会用火烧它吗?”哈特盯着比克牌打火机的火苗,目光在游移。

“不会。放松。”

刘易斯灭了打火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霰弹枪子弹,用巴克猎刀,小心翼翼地撬开,将弹丸和塑料塞倒在一旁。“把另一只手伸出来。”

哈特照做了。刘易斯把枪药,一种细细小小的黑色圆柱体,倒在他的手心里。

刘易斯说,“照上面吐口唾沫。吐呀。”

“吐唾沫?”

“我心里有数。吐呀。”

哈特又照着做了。

“再吐。把它弄湿。”

“好的。”

随即刘易斯又从里面口袋里摸出一包骆驼牌香烟。他笑了,就像一个偷食了曲奇饼干的小学生。“我想上周戒烟的。”他一边说,一边扯开三根香烟,把烟丝撒在哈特的手心。“捏一捏。”

哈特觉得这简直是疯了,他觉得头越来越晕了。只好照做了。刘易斯用刀割了一块衬衫的下摆。“把这团东西敷在伤口上,我给你包扎。”

哈特把那块棕黑色的软团敷在伤口上,刘易斯用布把它包好,再帮他戴上手套。

“会有刺痛的感觉。但你会好的。”

“会好?我可是被一条响尾蛇咬了。”

“那只是一个干咬。”

“一个什么?”

“蛇是响尾蛇,没错,但这是一条链侏响尾蛇。它们会控制射出的毒量。这种蛇的体积不大,毒素不多,所以会保留毒素,待碰到可以吃下的猎物时才用。因此在自卫的时候,它们不会用很多毒素。用一点吓唬吓唬敌人就行了。”

“是吗,还真他妈的把我吓得够呛。我没听见有响尾的声音呀。”

“那只有在它们感觉到你靠近了才会有。刚才与其说是它吓了你一跳,还不如说你吓了它一跳呢。”

“没有,没那么严重,”哈特嘀咕道,“我觉得头晕。”

“你中了点毒,会觉得有点晕乎的。但如果是湿咬,你的手就会有现在的两个那么大了,那你早就叫起来了。或者,就像亮光一闪,人早就过去了。我知道我们还要走,但你现在最好还是静静地坐个五到十分钟。”

哈特跟人打过架,徒手放倒过舞刀弄枪的人,一次又一次地与人交火对射。但从没有什么东西能像这条蛇一样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这里是我的天下。你不属于这里。你看到的东西可能并不存在,而你没看见的东西则可能会出现在你的身后。

哈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你还挺麻利的。”他几乎都有点喜欢上了这种头晕眼花的感觉了。他低头看了看手,现在已经没有刺痛感了。“你怎么会懂这一套的,坎普?”

“我爸爸以前经常带我去打猎。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他也遇到过。他把一整套的方法都告诉了我。说完了他还给了我的光屁股一下,说我走路也不看道,会一脚踩到蛇窝上的。”

他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哈特很想刘易斯能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伏特加酒出来。这时候喝一点他是不介意的。

哈特想起刘易斯家里还有个母亲。“你爸爸还在吗?”

“在。”

“你经常见到他吗?”

“不怎么见面。我说,这种事情是常有的。”刘易斯咧着嘴一笑,眼睛朝一边看去,半天没再说话。后来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来。他们看了看四周的荒野。风卷残叶,湖泛微澜。

“我正在想啊,哈特?”

“想什么?”

“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搞定了她们,然后回家?你和我,我们以后还可以一起找个活干。我刚才在想我的那些关系,就是跟我一伙的那帮家伙们,加上你的那一帮,我说,以你的策划和谋略,我们可以搞一个很好的团队。今晚这事,我们只是碰上了。事发太突然。”

“是太突然,”哈特嘀咕道。这是委婉的说法。

“我在科诺莎认识一些人。那儿有钱。伊利诺伊的钱,芝加哥的钱。怎么样?你和我。”

“接着说。”

“我想到这样一个地方,就在城外,叫本顿塑料公司。你知道吗?”

“不。”

“是在哈弗沙姆路?那地方,操,可真大。东西他妈的卖到世界各地。发工资的那天狗日的取款车有那么大。那狗日的保安是个懒虫。我们只要走过去,就可以弄它个两三万。一般都是在星期五的早晨。怎么样?”

哈特在点头。

刘易斯接着说,“我弄这些情报。你知道吧,就像是搞侦察一样。”他拍了拍衣服,去摸香烟,这像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他并不是要在这里点烟。“我是一个乐意听别人说话的人。大家都爱跟我说话,什么他妈的事情都告诉我。有一回,有个家伙在跟我胡扯的时候提到了他的狗的名字,还有其他一堆破事。好了,你猜怎么着?我顺了他的银行卡,那狗的名字就是他的密码。我把他的钱全清空了。这些事都是我在跟他聊天的时候聊出来的。”

“够损的。”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瞧,你说怎么样?”

“你知道吗,坎普?我觉得这个点子不错。”

“是吗?”

“我们要再看看细节。然后凑成一个计划。合适的时候就干它一票。”

“百分之一百一十。”

“一百一十。行啦,我也休息好了。我们还有活没干完呢。我们的女朋友们可能马上就要把警察叫来了。”

“你感觉好点了吗?”刘易斯问。

“不,先生,”哈特低声笑道,“我中了一枪,又被蛇咬了一口。就别提还差点冲了个氨水浴了。不,我感觉很不好。但一个人碰到了这些事,他还能怎样?”

刘易斯拿起霰弹枪,他们朝着那些足迹所去的方向走去。

哈特伸了伸被蛇咬的手。感觉很好。他问,“这些烟丝和枪药——到底有什么功效呀?”

“你问我,那他妈的什么功效都没有。要说功效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安静下来。”

哈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什么东西都比不了这乡野的空气。我们要时来运转了,坎普。我们走那边。我想我看到了一条小路。看来捣蛋鬼现在站到我们这一边来了。”

“就在下面,在那个洼地。”

查尔斯·冈迪领着她俩顺着幽暗的小路朝露营车走去。那是一个很大的露营车。停在一旁的就是她们将要用来逃生的汽车,一辆长长的箱式货车,有点像是雅客。

冈迪的朋友回来了。

“我冷死了,”蜜雪儿咕哝了一句。

冈迪一笑。“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坐在车里取暖器的前面。”

“我要。我碰到的最冷的天是在科罗拉多滑雪的时候。但你随时可以回到住处去。这还是有点不同。”

他们又走上了另一条小路,很陡,直通山下。露营车停在一个破败的停车场。旁边是一座破旧的楼房,正处于重新回归森林的状态。

就在他们走到距停车场还有50英尺的时候,布琳吸了一口晚间清凉的空气,突然停下了。她转过身去,看了看他们刚刚从山上走下来的这条路。她举起枪。其他两个人也停下了。

“怎么了,布琳?”蜜雪儿问。

冈迪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停下来扫视着树林。“是什么?”他低声问。

布琳对冈迪说,“蹲下。我听见右边那边有动静。看见什么了吗?”

那个男人蹲下身子,观察着树林。

布琳把蜜雪儿拉到小路的另一侧,让她蹲下。她凑近那个女人戴着钻石耳环的耳朵。一股汗味夹杂着名贵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我们在这里碰到麻烦了,蜜雪儿。别问为什么,一个字也不要说。你还记得那个集结点吗?”

那青年女子惊呆了。然后点点头。

“我说跑,你就跑。往他妈死里跑。带上那个。”她朝那根长矛使个眼色。

“可是——”

布琳做了个手势,没理会这位不知所措的青年女子紧皱的眉头。布琳转过身来,用惯常的语气问冈迪,“看见什么了吗?”

“没有。”

布琳咔哒一声打开萨维奇枪的保险,把枪对着冈迪。冈迪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你要干什么?”

“快,蜜雪儿,跑!”

那个男人往后退了一步,但马上就站住了,因为警觉的布琳抬起了枪。

“跑!”她叫道,“我会到我说的地方去找你。”

蜜雪儿在片刻的犹豫之后,马上沿着来路逃走了。转眼便融进了夜色之中。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冈迪没好气地问,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困惑。

“跪下^双手放在头上。”“去你妈的。”

“快点,谁在——”她的话音未落,一只手从后面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往后一拉。她顿时失去了平衡,趔趄着向后倒去。一个大块头女人,一头的直发,一脸的怒气,走到她的面前,挥起一根杀鱼棒,照布琳的肚子上就是一下。布琳膝盖一软跪下了,呕吐起来。枪掉到了地上,那个女人一把夺了过去。

“就是她吗,操?”女人嘀咕了一声。

冈迪大步走上前,一把拉起布琳。他搜了一下她的身上,从她的口袋里翻出了那把刀。然后一记重拳打在她的脸上;霰弹枪弹留下的伤口又裂开了。她大叫一声,猛地一把推开冈迪,伸手想从大块头女人手里夺枪。但冈迪把布琳的身子一扭,一下子锁住了她的脖子。“别动,操。”

布琳身子软了下来,她被制服了。冈迪刚一松开手,布琳便一抬脚狠狠地跺在他的脚上,他惨叫了一声。“你个欠操的狗屄东西。”

那女人朝她举起枪,大吼一声,“行了,宝贝儿。”

“好的,好的……”布琳看着那女人针眼大的小眼睛。

“你没事吧?”女人问冈迪。

“我看上去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他吐了一口痰,朝小路那边一扬脑袋。“还有另外一个。她跑了。”

“那个是谁?她们是跟弗莱切一伙的吗?”

冈迪抓着布琳的衣领和头发。“你是怎么知道的?该死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有告诉他,冰毒——内含甲烷、氯和氨——在制作过程中会发出一股独特的气味,被她在潮湿的晚风中嗅到了。

露营车就是一个袖珍制毒窝点。

“我们进去吧,”女人说着看了看四周,“我们得跟

鲁迪说一下。他肯定不会高兴。”

冈迪沿着小路拖着布琳。他吼着说,“你再叫,你再说一句话,我就要你的命。”

“刚才叫的是你,”布琳忍不住顶了他一句。结果又招来了一拳,打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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