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见了。

见鬼。先前哈特追了十分钟的时间,已经缩短了他和两个女人之间的距离,她们径直朝那个开阔地走去——在他心目中,那就是个靶场——他还一直留意着刘易斯的位置。

刘易斯倒是听见还是看见了右边,也就是东边,有点动静,便急忙往山下那块平地跑去了。他四周看了看,显然是虚惊一场。他又回到林子的边缘,在哈特的左边。两人继续往前走,不断地扫视着周围,寻找已经消失的猎物。

她们在哪儿?

她们看见他或刘易斯了吗?

如果她们看见了,她们会选择什么路线逃跑呢?开阔地就在前面——也就是北边——她们显然不在那儿。刘易斯现在攀上了西边的一个山脊,哈特正在朝南走。一圈树林环绕着开阔地,两个女人可能就藏在这林子里面。也有可能她们逃到右边的一个陡坡下面去了,然后朝东走,躲进公园的密林之中。若走那个方向,她们最后又会回到若利埃小道,但GPS显示,那条小道现在离这里已经很远了,她们要在密林里走好几英里才能到达那里。

布琳会怎么做?

他断定,她下了那个斜坡,去了下面的那个河床,然后朝北走,奔蛇河而去——这样就可以让自己不至于暴露在开阔地之中。路是远一些,难走一些,但也安全一些。

她就像一头野兽,有着十分敏感的生存本能,因此总能在他之前抢得先机。

他看了一眼那个山脊,刘易斯此时在那里站住了,正在东张西望。接着朝他这边转过身来,举起双臂示意:她们不见了。

哈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刘易斯。刘易斯点点头。哈特朝高坡上爬去,准备与刘易斯会合。

在哪儿?

蜜雪儿在哪儿?

一只手提着萨维奇步枪,另一只手攥着长矛。布琳·麦肯齐停下脚步,看看周围。她已经没有方向感了。刚才她让那个女人藏进树叶下面之后,就一心只想着去对付哈特的同伙了,没怎么留意自己所走的路线。

她已经去集结点了吗?

但愿还没去。那个湖比她想的要远,她不想绕路过去。她实际上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了。

这时她看见有片林子很眼熟,便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有没有追兵。没看见。她便朝小山下面跑去。

在一个大石头的后面转过一个拐角,布琳突然停下了。

蜜雪儿被布琳的出现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怀里拔刀。眼睛里透出凶恶,凶残。布琳站在那里,吃惊地眨了眨眼。那个青年女子宽慰地松了口气。“耶稣啊,布琳。你吓死我了。”

“嘘。他们还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

“发生什么事了?”青年女子轻声问。“你从哪儿弄到这个了?”她眼睛盯着那支枪。

“跟我走。快点。我打伤了一个人。”

“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吗?”蜜雪儿的眼睛一亮。

布琳做了个鬼脸。“不是。”

“什么?”

“是别人。走这边。”

她们又爬上那座山,回到那片纵横交错的黑莓丛旁,那个大胡子男人正蹲在地上,脑袋耷拉在两腿之间,手捂着耳朵。他抬头看着蜜雪儿,眼睛眨巴了几下。然后点点头,一脸痛苦相。

布琳说,她用台球砸中了他的脑袋,就在她要用长矛刺向他的时候,他闻声回了一下头。

她立刻收住了脚步,差一点就刺中了他,她看见了他长满胡子的脸,意识到弄错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别的人,而且还拿着枪,肾上腺素正处于燃烧状态。布琳一开始没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一把猎鹿步枪,并不是霰弹枪,而且他的身材似乎跟哈特的同伙也不一样。

布琳已经说了很多道歉的话了。但她仍然还是一个警官,她给那人看过她的警官证和警徽后,就拿走了那把枪,并要他出示了一下驾照。

他的名字叫查尔斯·冈迪。他、他妻子,还有几个朋友开着一辆温尼巴格露营车在不远处宿营。

“你走路没事吧?”她问那男人。布琳想尽快去露营车那边。

“没事。没那么严重。”他手里拿着那只袜子,现在已经不是流星锤了。他用袜子捂住受伤的耳朵。看上去血基本上止住了。

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准备起诉警察局。但这对布琳来说倒没什么事。她一再说,郡警察局会根据他的要求做出赔偿。她无法描述此时心中所感觉到的宽慰,终于找到一个逃离公园的办法了——而且手里还有了一把枪。

控制……

布琳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蜜雪儿扶冈迪站起来。

“你也受伤了?”他一边问,一边冲那根球杆点点头。

“没事,”蜜雪儿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机警地望着面前纵横交错的树枝、灌木和树林。

“我们得走了,”布琳说,“前面带路。”

查尔斯·冈迪似乎对这片林子非常熟悉。他领着她们穿过干涸的河床,所走的一些小路都是布琳连看都没看到过的。这样好,完全避开了一碰就哗哗作响的树叶和树枝,那些动静很可能会暴露她们的行踪。他们登上一个斜坡,接着他又领着她们绕过一个开阔地,地势越来越高。方向大体还是朝北。蜜雪儿一瘸一拐的,尽可能快地走着,现在她用那根长矛当拐棍了。

布琳,手里紧紧地抓着枪,跟在后面,回头的次数比先前多了。

他们停下脚步,躲在一块拔地而起、有七八英尺高的花岗岩后面,冈迪碰了碰布琳的手臂,用手指了指前面。

布琳的心跳加快了。

在一个长长的沟谷对面,有一个光秃秃的山脊,哈特和他那个提着霰弹枪的同伙,就站在那儿,仔细地看着地面。从他们的动作看,他们显然很沮丧。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两个人吗?”冈迪轻声问,声音中透着紧张。

“是的。”

这时,蜜雪儿轻声说道,“用枪打他们。”

布琳朝她转过身去。

那青年女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动手呀,打呀。”

布琳低头看看手里的枪。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蜜雪儿扭头看着冈迪。冈迪说,“咳,你别看着我呀。我只是个开有机食品杂货店的。”

“那我来打,”蜜雪儿说,“把枪给我。”

“不行。你是平民。你杀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算是谋杀罪。你也许不会被定罪,但你总不想卷到这种事里去吧。”

说罢,布琳俯在一块大石头上。端起步枪,枪口对准那两个人。

他们在差不多有100码远的地方。冈迪的枪上没有瞄准镜。不过,布琳对步枪的性能很熟悉——主要是因为受过很多这方面的训练。她也打过几次猎,可后来不打了。几年前在明尼苏达,有一回凯斯正在装子弹,突然一头野猪朝他们冲了过来。布琳飞快地打出两枪,射杀了那头发疯的野猪。从此,她便不再打猎了,倒不是因为害怕——其实她暗地里还是挺喜欢那种刺激的,但那头被她杀死的野兽所犯下的唯一罪行就是捍卫它受到侵略的家园。

她在几分钟前还想用长矛杀死哈特的同伙。但这一回不一样了,要像一个狙击手那样射杀一个人。

行了,你干还是不干?布琳此时在心里这样冷冷地问着自己。他们不会站在那里永远不动。

布琳拿定主意,准备瞄高两英寸左右,以补偿子弹飞行这段距离所需的弧度。风呢?行了,这只能靠估摸了。风就像链锯一样,一来一去的。

在这里得靠运气了。

布琳瞪着枪的瞄准具,把准星对准她的目标。

两只眼睛都睁着。瞄准。目不斜视。放慢呼吸。

瞄准……

她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她开始按压扳机。射击的技巧就是瞄准具与目标成一线,然后向扳机施加压力,直到子弹射出。实际上,扳机从来都不是直接一扣就行的。

可就在这时,那两个人分开了。本来是聚成一团的目标,现在变成了两个。哈特显然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朝前走了几步,手还在指着什么。

“你肯定要这么做吗?”冈迪问,“你肯定就是他们两个吗?”

“是的,”蜜雪儿低声说,“是他们。开枪呀!”

可打哪个呢?布琳在问自己。我没打中的那个,一定会躲起来,那么我该瞄准谁呢?

选一个。马上!

她瞄准了那个同伙,就是提霰弹枪的那个家伙。她抬起枪口。再次开始按压扳机。

可正在这个时候,那两人突然开始朝沟谷下面走来。转眼间,两人就变成了两团黑影,穿行在灌木丛中。

“不!”蜜雪儿叫道,“快打呀,管它呢!”

随即目标完全消失。他们不见了。

布琳低下头。她为什么会犹豫?她不知道。为什么?

冈迪说,“我们最好还是走吧。他们朝这个方向过来了。”

布琳没有看蜜雪儿。似乎这个青年女子,这个被宠坏的公主,这个临时演员,比她更有控制力。

我为什么不开枪呢?

她咔哒一声关上保险,瞪着哈特和他的同伙消失处的那片昏暗。最后,她转身也跟着走了。

“露营车离这儿不远,”冈迪说,“四分之一英里吧。我的朋友有一辆货车,现在也该回来了。他去弄食物和啤酒去了。我们到时候跳上车就走。”

“那儿还有谁?”

“我妻子和继女,还有我的两个朋友。”

“继女?”

“她叫艾米。今年九岁。”冈迪摸了摸耳朵,又看了看手指。血已经止住了。

“她今晚也和你们在一起吗?”布琳问,眉头皱了起来。

“现在正放春假,”他注意到布琳的表情有点不对,“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们还带着个孩子,”她轻声说。

“你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如果这就是你心里在想的事的话。你想想看,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们,那会出什么事呀。那些家伙会闯到我们的露营车里来的,谁知道他们会干些什么事出来。”

“你有电话吗?”蜜雪儿问。

这是布琳在确信冈迪没有受到重伤之后,向他问的第一个问题。

“我对你的朋友说过了,”他答道,“我是一个不喜欢大脑里有微波穿过的人。不过我们的露营车里有电话。”他问布琳,“我说,你们有直升飞机吗?你们只要用一架直升飞机就可以很快地把警察送到这里来。”

布琳说,“只有救援直升机。不是特警队的。”她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小女孩和这个男人的家人的事。在这里,她整个晚上都在竭尽全力让这种恐怖远离无辜的当地居民……可现在她却要把危险带给一个家庭,这其中还有一个是孩子。

急急地赶路,粗粗地喘气,基本上一直都是在往山上走,他们早已把那个沟谷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布琳觉得很丢人,“刚才在那个地方磨磨蹭蹭的。”她对这个失误很恼火。

冈迪问布琳,“你刚才说,他们在追你们。你没有说为什么。”

蜜雪儿皱着眉头,一瘸一拐的,说,“他们杀了我的两个朋友。我是目击证人。”

“不是吧!哦,我的上帝。”

布琳接着说,“非法闯入民宅,在蒙戴克湖。”

“就是刚才……你是说,今晚?”

蜜雪儿点点头。

“我很抱歉。我——”冈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问布琳,“你来是想抓住他们?”

“一开始是一个911电话。我们并不肯定出了什么事。我后来到那里去了,车丢了,枪也丢了。我们只好逃了。”

“蒙戴克湖?那是在哪儿?”

“往南大约五六英里。我们想去蛇河那边,但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们不得不绕路走。到你的露营车还有多远?”

“不远了。”他停下脚步。这时一片高高的云彩溜进了大地和月亮之间,周围顿时漆黑一片。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了一抹淡淡的亮光。冈迪朝他们的右边做了个手势。他领着她们在树林里走得更远了。然后顺着他指的方向,又出现了一条更窄的小径。待她们进入小径之后,冈迪停下来,找来一些树枝,把路口盖住。

布琳帮他找来更多的伪装。蜜雪儿也加入了进来,看着他们的手艺,说道,“好极了。他们绝对找不到。”

布琳在发抖。刚才的那次攻击——就是那一枪冷枪——流产后,她的肾上腺素就已经消退了。她再次穿上那件滑雪衫和第二条运动裤,但还是觉得寒冷刺骨。“你们是在一个露营地吗?”以前在这儿参加过的搜救行动仅限于若利埃小道和蛇河河谷一带。

“不是,在一个旧护林站,那儿有一个停车场。

被遗弃了。长满了杂草。好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了,看上去是这样。有点恐怖。该写进史蒂芬·金的书里才是。《幽灵护林人》,他可以用这个做书名。”

布琳问,“从那儿到路口有多远?”

冈迪想了一会儿。“有一条土路,大约一英里长。通到公园的主路。然后再有大约四英里就到682号公路的入口了。那是最近的路。”他在看着路。“你们可以放心了。我们二十分钟后就可以上公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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