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呢?她是怎么逃脱的呢?

当我和布罗根侦探聊天的声音渐渐远去,我才明白,孤独者才是幕后的主角。她替换了我,布罗根侦探会发现我们的差异吗?孤独者会露馅吗?

我几近惊恐地在屋子内踱来踱去。墙壁感觉都快要贴在脸上了,我顿时呼吸困难。我好傻,我现在已经不用呼吸了,要呼吸的人是她。

我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是的,会痛,当然会痛,因为我希望它会痛。所以,我没有停止呼吸,我希望正在呼吸的人是我。

走六步横穿过房间,再走六步就回来。再来一次。我避开摇椅,我坚决不会坐在摇椅上,等着孤独者回来找我。万一她三年后才回来怎么办?哦,天哪,万一她……永远不会回来怎么办?

我能想象得出,她可能正在计划和实施的一切可怕的事情——偷走萨米,辍学回家,对父母说不可饶恕的话,和格兰特断绝关系——格兰特是唯一一个能够发现出事的人。既然我能想到这些,那她也能想到。

伴随着心跳声和钟表的嘀嗒声,我在屋内踱来踱去。我发现在这里,我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在这里,时间失去意义。从我俩换位后,可能刚刚过了几分钟,也可能已经过了几个小时,甚至几天都有可能。

我再一次地猛敲大门,大门嘎吱作响。我尖叫着,直到那个声音变得沙哑。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我看着双手,幻想着一把斧头的出现,或许我能一路砍出去。但还是没用,可能我的心灵魔法只能在我主宰意识的时候才起作用。

我的心脏痛苦地缩紧,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之前不就是这么对她的吗?

太蠢了。我竟然愚蠢地认为,可以把自己脑中一部分强大的人格锁起来,但是一旦她有机会重获自由,一旦她见到萨米,一旦布罗根侦探确认了她和萨米的母子关系,她就永远不会回头,挣脱任何束缚。

我新发明了一种花样,可以放在我的步伐中。只要我再向前一步,我就可以用力撞向任何一边的墙壁。这样,我就会愤怒起来,从而获得精力。我需要精力,但是那张摇椅看起来异常舒服。

我完全可以坐在摇椅上,忘我地摇晃,完全不顾时间的流逝。在这个阴暗的房间里,什么都不可能改变。我可以就这样一直摇下去,哀叹自己的人生,在虚无中等待。我可以成为孤独者,她也可以成为安琪。

我朝着椅子挪了一步,其实并没什么可怕的,对吧?休息一下可以吧?

屋子里好安静,只能听到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空气像是静止了一样,油灯里的火苗根本没动,静止在那里,没有闪烁。

油灯就这样静静地燃烧着,好像在暗示我的人生,我的意识。我虽然活着,但是却静止不前,永远不变。

我没有继续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我走到墙角,拿起油灯。正如我所料,它还温热着,也算是对我人生的一个温暖的暗示——黑暗中的亮光,严寒中的暖流,希望中的火种。人类的大脑就是这么奇怪,什么东西都能发生联想,阐释意义。我被困在小木屋里,其实就是被困在一个神奇的隐喻中,被关在大脑中的一个房间里。我提着油灯,也就是怀揣着希望。为什么?为什么我还需要希望?

一个灵感的火花,就像火柴点燃之后的火光,照亮我的整个人生。

我把油灯扔在木地板上,油灯被摔得七零八落,灯油洒得到处都是。它们燃烧着,闪烁着。我要烧出一条生路。

如我所料,大火凶猛地在房间蔓延,跳着烈焰之舞。

金黄色的火舌四处延伸,翻滚着,饥渴万分。

我感觉到火焰的热度,沉浸在篝火的跳动中,等待着高墙被烧黑,被烧垮。

但是,墙壁看起来很坚固。

火苗蔓延到房屋中央,轰的一声,整个摇椅都燃烧了起来。大火瞬间将它吞噬,最后化为灰烬。现在,一圈火墙把我包围,我感到越来越热。

我挪动脚步,想跨过门槛,但是一阵烈焰将我赶回原处。我的袖子开始燃烧,我告诉自己,那只是个隐喻。但事实却不是那样——我的衣服被烧光,皮肤都开始燃烧,感觉特别痛,这时,皮肤开始发黑,甚至鼓起了水疱。我惊声尖叫起来,试图拍打肆虐的火苗。

停止,掉落,滚动。我口中念叨着乱七八糟祈祷安全的咒语。都没用!地板也跟着燃烧起来了。

火舌贪婪地舔着我穿着牛仔裤的双腿,布料、皮肤、毛发,还有肉体烧焦的味道令人无法忍受。疼痛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比尔蜀黍恐吓我时所说的话。

“孤独者!”我嘶吼着,“放我出去!救救我!”

我穿过火焰,到达门口,用手虚弱地敲打着门板,我已经分不清那些被烧焦的楔子:“求你了!听我说!”

哦,老天,难道这就是我的结局?烟雾浓厚,我实在呼吸不了了,我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突然,门打开了,孤独者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地看着我。她手中抱着一个用毛毯包裹着的东西,猛地推给我。

“拿去吧!”她尖叫着,“我没办法处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双手接过那包东西,它很重,还有叫声。“安妮,安妮。”他哇哇大哭。

我好像被电击一般蹦了起来,心脏怦怦地跳着。此时,我能感觉到他,我能听到他。一阵温热的风吹过我的脸庞,我真实的身体在我周围凝聚。我用真实的双手抱起萨米。

浓烟如巨浪般冲出门口。

“赶快走!别管我!”孤独者把我推开,朝着我们大脑中的那个小屋,那个炼狱走去。她在浓雾中摸索,走来走去,寻找她的摇椅。

我伸出手臂,不管她如何反抗,我都要把她拉回来,我说:“你不能回去了,它已经被烧毁了!”

说话间,天花板上的横梁猛烈地砸下来,掉在地上,火花四溅。孤独者不停地掰开我的手指,一意孤行,非要回到她的庇护所,她的炼狱里去。

但是,我不能让她就这样毁灭。“跟我来,萨米需要你,我也需要你。赶快走,现在就走!”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把我不住地向门外推。我突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所有意识都已恢复。我不住地伸手在身后摸索,想抓住她的手,但是她已经消失了。

我脑中的世界在疯狂地旋转,燃烧的小木屋开始土崩瓦解。这时,房间突然转换到萨米的房间内,外面的走廊全部是火。

孤独者的记忆还在一幕幕上演,像狂风般刮进我的脑袋。她正在陪萨米看书。看起来,她心情不错,享受着和可爱的小萨米在一起的时光。四周的木板燃烧的味道闻起来非常熟悉,但是直到客厅天花板倒塌坠落在圣诞树上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天花板噼里啪啦的坠物声让她从沉醉中惊醒。她打开卧室门,发现外面燃烧着熊熊火焰。火焰在不停咆哮,哈里斯夫妇的房子在燃烧中几乎崩塌。

萨米在我的臂弯中扭动着身体。我们必须逃出去,浴室距离卧室就几米远。如果我们要活下来,那是我们生存的唯一希望。警笛声从屋外的街道上传来,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小家伙,要勇敢!”我在他耳边低语道。我用毛毯把他紧紧裹起来,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捂着鼻子和眼睛,在卧室里吸了最后一口气,冲入火海,径直跑到了浴室门口。浴室的门把手将我的手烫伤,我使劲关上门,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几秒后,冰凉的水就可以把我们全身淋透,萨米因为受到惊吓而号啕大哭。

我把两条毛巾放进水中,浸透之后,把萨米包好,像一个湿透的茧。我用另外一条毛巾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用他的毛毯裹住上半身,好像穿了一件寿衣。门外传来了坍塌的声音,轰隆巨响。哦,老天,整个屋顶都塌了下来。

此时,我实在不想离开这个潮湿的、贴满瓷砖的安全空间,但是我们必须离开,否则就会被坍塌的屋顶压住。萨米在毛巾中不断挣扎,扭动。我紧紧抱着他,透过毛巾给他安慰,让他别哭,别怕,我把脸靠在他的头上。“我们现在要逃出去哦,”我说,“出发!”

冒着另一只手被烧伤的危险,我一把扭开浴室门。走廊里烟雾弥漫,眼睛都睁不开,不过没事,我知道,唯一逃出去的路线,就是沿这条走廊,冲出大门。如果说客厅都被烧毁了,那厨房和车库肯定也不能幸免。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我记得我在狂奔,感觉到火焰的炽热,尽可能用我的身体保护萨米,直到我的双脚踩在客厅地板的瓷砖上。我忍着剧痛,伸手扭动大门的铜制把手,门终于开了。我跑到房子前方,停了下来,精神几近崩溃,我们两个一起滚落在草坪上。

我依稀听到一位消防员正在咒骂,然后一件厚重的令人窒息的毛毯盖在我们身上,我们被几个人围了起来。

“他们逃出来了。”有人说。趁着最后一丝清醒,我艰难地拉开萨米脸上的那条毛巾。

他惊讶地看着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哭闹,发泄他的不悦:“不要,我不要包,安妮!”

感谢上天。

我烧焦的皮肤上,每根神经都经历着痛楚,我无视这种痛楚,哪怕它们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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