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殿宗盛与平大纳言时忠处,三位中将重衡也转达了院宣的谕旨。母亲二位殿则接到一封写得密密麻麻的信札,其中有道:“如欲再见一面,请就神镜一事,向大臣殿委曲关说。否则此生再无仰望慈颜之缘矣。”二位殿读到此处,不发一语,将信揣在怀中,垂下了头。心中之悲哀,不言而喻。

于是,以平大纳言时忠卿为首,平家一门的公卿殿上人聚在一起,讨论院宣的复文事宜。二位殿将中将的信覆在脸上,拉开一排座位后的障子,匍匐在大臣殿面前,边哭边道:“中将自京来信所言,何其悲惨。不知会不会想不开。看在老身面上,请将神镜归还京都吧。”大臣殿曰:“诚然,宗盛亦有同样想法。然而世人之冷嘲热讽,不能不顾。何况不知源赖朝又有何诡计,一想便感到屈辱而难安,岂可随便将神镜立刻送回宫中。况且帝王之保有天下,正因保有神镜之故。儿子固然可爱,仍须因时因势以制宜。难道只为中将一人,可将其他子女亲族置之不理乎?”二位殿重又道:“故入道相国谢世后,便了无生趣,只愿随时断此性命。但想到皇上蒙尘,长年流落在外,觉得十分不舍;又盼能亲眼看到平家子弟重掌天下之日,才忍辱偷生,苟延至今。自闻知中将在一谷被擒后,肝心若裂,亟欲此生再见一面,然而即在梦中亦难如愿。胸中郁结,汤水难入。如今读过此信后,愈益思念,无时或已。如若听到中将已死,决定相伴同行。请即杀我,以免再度让我伤心。”说罢嚎啕痛哭起来。旁人觉得二位殿言出由衷,真情流露,极受感动,也都陪着垂头掩泪。

新中纳言知盛申辩道:“即使将三种神器皆奉还京都,并不一定能换回重衡性命。只需在复文中径直言明之即可。”大臣殿曰:“此事本应如此。”便着手撰写复文。

二位殿也给中将重衡写了信,只因泪眼模糊,看不清下笔处。最后总算写好了,密密麻麻,都是想念儿子的点点滴滴,交给重国带回京去。重衡的夫人大纳言佐殿哭泣不已,无情无绪,连信也没写。其心中之悲苦,不言可知。实在可悯。重国也湿透了狩衣之袖,红着眼眶退了出来。

平大纳言时忠召见御坪召次花方:“汝花方欤?”答曰:“然。”时忠道:“贵为法皇御使,乘风破浪,来到此地,诚属难能。宜其留下证物,以为此后生涯之纪念。”便在花方颊上烙上了浪方两字。回到京城,法皇看了,笑道:“好、好。既然如此,以后可改称浪方。”

复文如下:

本月十四日院宣,二十八日送达赞岐国屋岛之矶。恭谨承旨,奉悉种切。

但按之彼此情势,本家通盛卿以下数人,已在摄州一谷受诛,重衡一人之宽宥,有何可喜哉?夫我君王受禅于故高仓上皇,在位四载于兹。正欲勤行尧舜古风仁政之际,东夷北狄结党成群,侵占京师。其间,一则因幼帝母后悲叹不置,一则因外戚近臣忿恚难平,乃暂幸九国。若非还幸京都,三种神器岂能离开玉体?夫臣以君为心,君以臣为体。君泰则臣泰,臣泰则国泰。君忧于上则臣不乐于下。心中有愁则体外不悦。

自先祖平将军贞盛追讨相马小次郎将门以来,平靖关东八国,传之子子孙孙。诛罚朝敌逆臣,代代世世卫护皇家圣运。职是之故,先父故太政大臣,于保元、平治两度会战之时,重敕令而轻性命。一心为君而不为己。

就中彼源赖朝者,于平治元年十二月,坐其父左马头义朝谋反之罪,虽屡有上谕促速诛之,而故入道相国慈悲为怀,求其免死,改为流罪。然竟浑忘昔日大恩,糟蹋多年善意,忽以流刑之身,蜂起作乱。愚不可及之甚也。岂其暗中已期早晚难免神罚天谴,而将惨遭败绩以亡灭者耶?

夫日月不为一物而晦其明;明王不为一人而枉其法。不以一恶而舍其善;不以小瑕而掩其功。若不忘我家数代之效劳,先父屡次之忠节,诚惶诚恐,圣上理宜巡幸四国。到时臣等可承院宣,重返旧都,以雪会稽之耻。若不然,可往鬼界岛,以至高丽、天竺、震旦等地。悲已夫!当人王八十八代,我朝神代灵宝,终成异国之宝乎?区区此意,尚祈上奏。宗盛诚恐顿首。

寿永三年二月二十八日

从一位平朝臣宗盛谨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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