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永二年七月二十四日夜半,后白河法皇只带着按察大纳言资贤卿之子右马头资时,悄悄离开了御所,临幸鞍马寺。鞍马寺寺僧道:“此处去京不远,恐怕有危险。”于是越过了筱峰、药王坂等峻岭险阻,抵达横河解脱谷寂场坊落脚。山门众徒却呼吁道:“应该临幸东塔。”乃以东塔之南谷圆融房为御所。众僧徒与武士携手防护圆融房。法皇出仙洞而上天台,皇上去凤阙而赴西海,摄政则隐在吉野山中。女院与诸位皇子皇孙,都逃到八幡、贺茂、嵯峨、太秦、西山、东山等处,避世隐居。平家虽已逃出,源氏尚未入京。悲哉京都,竟成无主之城。自建国以来,可说前所未见。圣德太子在其未来记中,不知提及此事否?颇想一睹为快。

后白河法皇驻跸比睿山的消息一传开,趋奉晋谒者便接踵而至。其中有当时人称入道殿的前关白松殿基房、现任关白的近卫殿基通,还有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内大臣、大纳言、中纳言、宰相、三位四位五位殿上人等,凡是有头有脸、渴望升官晋阶者、有领地有官职者,一人不漏。只见圆融房内外人挤人,堂上、堂下、门外、门内,一时冠盖云集,挤得水泄不通。显见延历寺空前的昌盛、座主明云无比的声誉。

同月二十八日,法皇返都。木曾率五万余骑随行护驾。近江源氏山本冠者义高打着白旗,担任先驱。二十余年不见的白旗,今日重现京城。罕见的景象。

同时,十郎藏人行家由宇治桥进京。陆奥新判官义康之子矢田判官代义清由大江山入洛。摄津、河内两国源氏族人,已如云屯雾集,窜入都城。只要在京城之中,满街所见无非源氏军兵。勘解由小路中纳言经房卿、检非违使别当左卫门督实家,承旨在法皇殿上之间的外廊,召见了木曾与行家。只见木曾身穿赤地织锦直垂,上披唐绫叠缀铠甲,腰佩堂皇耀眼的大刀,背插黑白鹰翎箭、腋挟缠藤黑漆弓,脱下头盔挂在铠肩上。十郎藏人则在绀地织锦直垂上,披着绯红丝缀铠甲,腰佩金饰大刀,背插大中黑箭,腋挟缠藤黑漆弓,也将头盔脱下悬在铠肩上。两人恭敬地并排长跪着。院宣曰:宜速追讨前内大臣宗盛公以下平氏一门。两人在廊下接旨,谦谦如也。然后各以尚无居处上奏。于是,以大膳大夫业忠府邸六条西洞院赐予木曾;以法住寺殿南殿之萱堂御所赐予十郎藏人。法皇因今上为外戚平家所掳,至今漂泊西海浪上,痛心疾首,无时或已。虽然向西国屡下院宣,要求归还皇上与三种神器,但平家总是置之不理。

高仓上皇所生,除了当今皇上之外,还有三位皇子。平家有意将二皇子立为储君,所以携之同奔西国。三皇子、四皇子仍在京城。同年八月五日,法皇召见了在京的两位皇子。三皇子五岁。法皇招呼道:“过来,过来。”但仰头一见法皇,便忽然不高兴地哭闹起来,只好让他离开回家去了。其次见了四岁的四皇子。法皇一说“过来”,这个小皇子居然毫不犹疑、不怕陌生,便过去坐在法皇的膝上,仿佛愿被永远抱住一般。法皇潸然泪下,说道:“诚然。除非血缘至亲,怎能一见我此老头法师,便如此依依难分。真真是我纯正之孙也。与故高仓上皇幼时模样一般无二。何以从前未尝见此皇孙?”说着又是老泪纵横。当时尚称丹后殿的净土寺二位殿,插口道:“所以继位者必定是四皇子吧?”法皇道:“无须多言。”又暗中另行占卜,亦断曰:“四皇子若继登皇位,身为日本国主,可传百代之王。”

四皇子生母是七条修理大夫信隆卿之女。建礼门院犹为中宫时,曾在宫中伺候,不意高仓天皇时常宠幸,竟连续生了几位皇子。信隆卿有不少女儿,有意让女儿进宫成为女御或皇后。听人说饲养白鸡千只,其家必出后妃,便养了整整一千只白色鸡,或许因此女儿果然生了几位皇子。信隆卿私下虽然庆幸,却忌惮平家,又怕触怒中宫,所以对皇子的养育不敢铺张,只能低声下气。入道相国夫人八条二位殿看不下去,自告奋勇道:“不用担心。让老身将他们养大成人,未来立为好储君。”于是,派了好几个乳母来帮助培养诸皇子。

其中,四皇子的养育者是二位殿之兄法胜寺执行能圆法印。法印追随平家奔亡西国时,由于过分紧急慌张,竟将夫人与四皇子丢在京都,无暇顾及。后来从西国派人来接,催道:“请夫人与皇子殿下立即动身。”夫人大喜过望,带着四皇子,来到西七条大路口,巧遇其兄纪伊守范光。范光道:“是何邪魔附在身上?皇子当今将走大运,为何离开?”终被挡住折回了家。次日,法皇派车来迎。虽说万事天注定,但此次范光为四皇子报消息,也是一大功德。

然而四皇子登基之后,却忘记了范光的功德。朝恩等不来,岁月徒增。无可奈何,便写了两首表达心意的讽刺歌,散贴在宫中。

杜鹃何悄悄,不肯啼一声。当年森林里,声声叫不停。

瓠藤挂陋屋,山居爱吾庐。宁羡笼中者,有位德不孤。

皇上看了之后,叹道:“可悲呀。此人似犹在世。是朕疏忽,至今未予理会。”朝恩浩荡,即叙范光正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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